书名:他总想狗带! 作者:丐哥哥 文案: 【文案一】殊墨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寿数大限。 他不贪生,也不怕死,虽有怅然,却无遗憾。 但为什么在他大限之前,会被一个鲛女强行绑定成了道侣?? WTF?! 你要守寡的你造吗? 殊墨:“让开,我要去死一死!” 皎月:“不让!” 【文案二】 他曾说:“跟我走,六合四海我带你去。” 他还说:“忘了我,宇内八荒你自己走。”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皎月,殊墨 ┃ 配角:敖燧,后梦,千晦 ┃ 其它:龙族,鲛人 ==================   ☆、第1章 黑鳞   皎月正全速往深海游去,手握成拳,神情紧绷。   由于速度太快,导致她背上的双翼都微微展开了些,水流从中穿梭,扫过其上羽毛,漾起了一层层漂亮的波纹,而她此刻却无暇顾及,满脑子都是龙王敖燧与她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好好的鲛人,怎么就生了翼族那丑陋的羽翼,白白坏了这优美的体态,你且速速退下,莫要再随意离开黑海域,免得出来伤了孤王的眼睛……”   纵然深知自己生来便非鲛非鸟,不被深海与蓝天所容,只是苟且偷生五六百年,总也知晓性命价高。   可而今,刚刚见得四海之王就被如此嫌弃,日后这广袤海域,如何还会有她的容身之所?   前面就是用来处决南海海族人的神罚之地。   据说上面设了阵,海族生命只要靠近三百丈就会被强行吸附过去,然后一头撞死。   那地方也是整个南海海域里最为坚硬的存在……她只要一头撞上去,这条不被龙王,不被族人,不被自己所喜爱的性命,说不定就能直接交代了。   这么想着,她便加快了尾巴的摆动,直朝而下。   可就在游到半途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有鲛人的动静朝这边而来,她身体一顿,随即就绕了个弯,藏在了珊瑚礁后面。   海族一般不会来这片海域,除非是送死和送人死。   皎月勉强算是前者,正往这边过来的应该就是后者了。   她决定先考察考察,要是被送下去那人的死相太难看,她就……就不死了。   没多久就听见有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死了没?”   “还有点儿气。”   “那就丢下去,三百年都没成年,估计跟住在黑海域那边的人一样都是杂种,也不知道给咱们鲛族丢了多少脸。”   “嗯。”   两个人一说一答,很快就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被丢了下来。   没片刻就落入了礁石的吸附范围,下落的速度比之先前快了不知道多少。   看着那身影消失在视线,上面的鲛人才道:“差不多了,咱们走。”   “走吧。”   等两人的声音消失,皎月才撇了撇嘴。   黑海域那边的人应该就是说自己了。   杂种这种词从他们口中吐出来还真是不假思索,也令人无法反驳。   不过……把还没成年的族人往神罚之地丢,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皎月的恻隐之心蠢蠢欲动。   既然都是杂种,也算同病相怜吧?   那不管怎么着,也得有难同当一回吧?   就算没有诗和远方,也能苟且作伴假装潇潇洒洒啊!   这么想着,皎月就在为陌生人殉葬和救起陌生人然后一起苟且之间做了个选择,最后一咬牙,双翼猛地展开,直接飞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这双翅膀是怎么长出来的,但它们真的很适合飞。   不管是在天上,还是在水里。   眼下,只一个瞬间,她就飞过了隔绝两地的水域,同时伸手一捞,身体一转,就将那小小的鲛人搂在了怀里,后背却直接撞在了黑礁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吐出一长串气泡,过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再一回头,身后的黑礁石已经碎裂。   抖抖翅膀,好家伙,半根羽毛都没掉。   “……”   皎月为自己先前试图撞死的举动挽尊……撞什么碎什么的体质难道就是为了防止她寻短见?   摇摇头,她丢开胡思乱想,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鲛人。   鲛人看着还小,整个儿还没她下半截儿的鱼身高,面容却是生得俊秀无比,五官精致得如同鬼斧神工,皮肤尤似白玉无暇。   只是,和普遍鳞片色彩斑斓的鲛人相比,这鲛人的鳞片是黑色的,没什么光泽。头发也是黑色,散在水里就像是泼开的墨水。   而除此之外,额头上还长着两个小犄角,比白玉还要剔透。   这样的鲛人在族里,绝对算是异类中的异类。   就和她一样,天生就是被排挤的命。   得出这个结论,皎月忽然生出了一种‘啊,上天这是看我可怜,所以就给我送来一个同伴吗?’的感想。   这么想着,她就拎起小鲛人要看看是公是母,准备先拜个把子或者义结金兰。   结果才发现这货还未成年。   而这时,原本没什么动静的黑鳞鲛人也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子像海域里的深渊,黑漆漆的漩涡,谁也不知其深。   皎月看得失了神,下一瞬就有道有气无力却寡淡的声音传入了耳朵:“你在看什么?”   皎月一愣,回神后就如实说道,“看你有没有小丁丁啊。”   鲛人善歌,嗓子天生出众,只是听惯了太多好听的声音,皎月本不该太过惊讶。   可眼前这小鲛人却是刚开口,太过独特的嗓音就给了皎月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带着淡淡的沙哑,有些很陌生的诱惑。   只是鲛人虽然看着小不拉几,语气却是老气横秋:“虽然我是个男的,但还是要叫你失望了。”   他还没有成年,别说小丁丁了,连小当当都没有。   皎月:“……”   切……她失望个鬼。   皎月撇嘴,问:“我是皎月,你叫什么?”   “殊墨。”   皎月‘哦’了一声,就去摸他头发,然后又去看他鱼身鳞片,点评,“确实是黑不溜秋的。”   说完就要放下他,结果刚一松手,殊墨就直接往下面摔。   身体就跟石头似的,没有半点浮力。   皎月连忙把他抓住,这才发现他是真的没力,跟一滩烂泥似的,扶都扶不稳,就干脆抱在怀里,直接往另一片海域游去。   她那深蓝色的翅膀在水里划开了一道道波纹,好似发着神秘的光。   殊墨眯了眯眸子,而后抬着没什么力气的手去摸了一下,触感温软,轻柔,像是最好的鲛绡……   他见过这样的双翼,也是蓝色的。   双翼的主人说这是海的颜色,也是天空的颜色。   皎月的身体在他触碰上去的时候就是一抖,随即果断收起翅膀。   殊墨看了她一眼,不等她开口,就忽然伸手,用全力拔了一根羽毛下来,疼得皎月翅膀一抖,险些把他直接甩出去,“臭小子,你在干什么!”   ☆、第2章 双翼   殊墨没理她,只转了转手里的羽毛,问:“你是翼族还是海族?”   “关你屁事。”   这是皎月最痛恨的地方。   她从一出生就长了这么一对翅膀,被族人排挤,只能住在黑海域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要不是会织得一手上乘的鲛绡,她早饿死了。   也不会刚刚得见四海之王的龙王敖燧,就被嫌丑。   气死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皎月看着自己的翅膀,就仿佛是看着隔世的仇人一般。   殊墨勉强能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他没说什么。   只不过,看着手里的羽毛,他那寡淡的神色里却多了几分向往,“我也想要双翼,那样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先远离海域,等长大了再回来……”   鲛族虽然雄踞整片南海,但却有条死规矩,那就是未成年之前不能离海,否则就会引来天劫。   和凡人修仙求长生的规矩是一样的,一旦越过界,就是天打雷劈。   据说这规矩是上天为了众生共存而定的,世人称之为天道。   当然,劈不劈和劈不劈得死,就是两回事了。   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这话也不是白说的,天道只是一种形式而已。   撑过去了就是大佬,撑不过去就是渣渣。   但有了翅膀,说不定老天就分不出他是翼族还是海族了呢?   皎月没有想太多,听见殊墨这话也只是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你要真是生了双翼出来,肯定会被族人笑死,就跟我一样。”   “我又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反正今天弄不死我的就等着明天被我弄死,多简单的事儿。”殊墨淡淡说着,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也可以长双翼的,不过要很久,很久很久……那时候我不用双翼也能在天上飞了,想想都觉得鸡肋。”   “……”   鲛人想上天?   那你很棒棒哦!   皎月只当他是在胡言乱语,想着自己也不想死了,就干脆把殊墨带回去养起来打打下手,等找到了门路,就去人间找个清静的地方住着。   反正她也成年了,能化人形,装个凡人应该没问题……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收了背上的双翼而已。   她其实也不敢出海,怕凡人也如海翼两族的人一样说她是怪物。   不过倒是听闻凡间神医诸多,不知道能不能找人把这双翼给去了。   皎月带着殊墨回了自己的住处,可是他身体发沉,沉得直接能往地上倒,还爬都爬不起来。   这软泥样真的能给自己打下手?   皎月有些不确定,问他:“你会织绡吗?”   “不会。”   “唱歌呢?”   “不会。”   皎月皱眉:“是个鲛都会唱歌织绡,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殊墨理直气壮:“我只是恰好什么都没学而已。”   皎月:“……”   所以你在得意个什么劲儿?   皎月把他丢在了自己平时休息的贝壳里,说道:“你好了就跟我一起织绡,不会就学,到时候我找……找找有没有人愿意帮我们卖去人间,然后去人间居住……”   鲛族特别排异,而且很暴力。   皎月出生之后就在黑海域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住着,偶尔外出,要是遇到外族人还好,可要是遇到了同族人,十次有九次都会被打个半死。   殊墨这样子,应该也是被排挤出来的。   殊墨却没回答皎月的话。   皎月又捡了他胳膊,然后松开,看着他胳膊没什么力气地摔下去,她问:“你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啊?”   殊墨淡淡道:“我快成年了。”   皎月讶异:“成年而已,身体怎么会变沉?”   她成年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啊。   殊墨说道:“我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了我本来的重量,才会这样。”   说话的时候,他费力地抬了抬胳膊,忽然把那片拿了一路的蓝色羽毛插在自己发间,问皎月:“好看吗?”   皎月:“……”   虽然鲛族爱美。   但那是姑娘家的活儿啊,你不是要当公的么?   皎月翻着白眼,但还是给面子的凑过去看了看,结果发现还真挺漂亮的,于是点头。   殊墨看她点头就笑了,下一瞬,就见蓝光闪过,那片羽毛便化作一缕蓝色的发丝,长在了他头上。   在他乌黑柔软的发丝里面显得格外耀眼。   皎月不可置信,“你……”   还有这操作?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翅膀上的羽毛,不可思议。   殊墨却淡淡道:“这是我的法术,你看了也学不会。”   皎月:“……”   殊墨撩了那一缕蓝发看了看,叹道:“虽然我不讨厌自己的颜色,但最近身体越来越虚弱,眼睛也跟着不好使,天一黑,我连自己尾巴在哪儿都找不到。”   “……”   皎月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于是问:“那你怎么是黑的?”   鲛族人什么颜色的都有,但就是没有黑的。   而黑色在海族里,有不祥的说法。   殊墨猜测:“可能我父亲是黑的,所以我就是黑的。”   皎月跟着猜测:“那你父亲可能是条泥鳅,我听说凡间的泥鳅都是黑的。”   殊墨:“……”   你听说的是被烤焦的泥鳅吧。   殊墨的意识有些发沉,但并不确定皎月对他有无敌意……他这条命就跟沙滩上的咸鱼似的,翻来覆去地挣扎了太多回,死里逃生生里送死也太多回,早该麻木不仁了。   但有机会活着,他就不想死。   他看着皎月,没话找话,问:“你的双翼是生来就有的吗?”   皎月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了看,翅膀也动了动,下意识要藏起来。   脸上神色有几分恼羞成怒,恼羞是对殊墨,成怒是对她自己。   殊墨看她这样,忽而一笑,淡淡道:“你别藏了。”   他也不用试探了。   看这女人只知道自我怀疑的糟糕心态,要是会对他有敌意,他能把名字倒过来写。   皎月回头瞪他:“你不准看!”   殊墨偏要看,同时轻笑:“与生俱来的天性是藏不起来的,就算你把它切了捣了烂了,它也是长在你身上,刻在你灵魂里的。你难道不觉得用它飞,比你用鱼尾游更自在吗。”   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几许稚嫩,可语气里的成熟却令人无法忽视。   ☆、第3章 血脉   皎月被他说得脸黑黑,可又找不到话来反驳。   飞的话,她也确实……更快,自己也很适应。   她咬了咬唇,片刻后忽然抖开翅膀,在水里绕着他转了一圈,问他:“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难看?”   殊墨虽然看着小,却也经历了不少风雨,他的心思本就比一般成年人还要成熟,也要狠硬,可此刻见着皎月这般小心翼翼,心中竟有了几分陌生的柔软。   他打量着她的完美体态,欣赏着她的宽阔双翼,轻声问:“你觉得丑?”   皎月静了静,摇头。   说是孤芳自赏也好,顾影自怜也罢,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的体态有多糟糕。   可没人喜欢她。   以至于……她自己也开始不喜欢自己了起来。   “自己不厌弃自己就行了。”   殊墨说着,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来,看着手臂上随着意念转动而浮现出来的黑色鳞片,淡淡道:“我因为生了黑鳞双角,所有人便说我不祥……他们或许没错,但我也没错。祸福总是相依,我以它们为荣。”   即使因此无数次身陷险境,那也是他与生俱来的至高无上。   骨子里的血性与血脉带来的天命傲骨,他抹不去,也不会抹去。   皎月因他的话而沉默,不由反思起自己的态度。   和殊墨相比,她是个成年人,也比殊墨年长两百余岁,虽然黑海域里的生活艰难,但也没至于把自己饿死。   她只是越活越回去罢了。   明知自己不受欢迎,偏偏还要期待些没用的期待。   生命本就不公平,说着公平的都在奋斗,而她,一直都在苟延残喘。   殊墨没撑多久就沉睡了过去。   他不是纯正的鲛人血脉。   据他所言,是他父族的血脉虽然强悍,但有一定的潜伏期,所以他才会以鲛人的体态存在。   但现在他面临鲛人体态的成年,血脉会有一定的削弱和改变,而其父族的血脉恰好开始苏醒,以至于一个强而衰弱,一个弱而成强,形成了一番无形的较量。   作为两股血脉的载体,殊墨的情况不糟糕都不行。   其实,四海里有很多外族通婚都是可以诞下子嗣的,甚至是在众生中都能名列前茅的至高之族——龙族,也能随意与外族人通婚。   但鲛族却不行。   鲛族认为这就是他们地位高于普遍海族的象征。   所以,殊墨的存在就等同于是在抹黑鲛族的高贵血脉。   而也是因此,他才会在虚弱之际遭了之前那两个鲛人的黑手,被丢去神罚之地……   皎月不关心这些,她只是有些好奇殊墨会沉睡多久。   鲛人成年都会沉睡,有几天的,也有几个月的,还听说有好几年的……不知道他要多久。   皎月没有刻意等他醒来,只是每天如往常一样都去深海取天泉织鲛绡,忙得累了的时候,才会过去看看他……大概是从未有过与人相伴的缘故,眼下殊墨即便是沉睡,不省人事,皎月也忽觉自己并不再如以往那般孤寂。   只是没过多久,殊墨的身体就发生了一些令皎月始料不及的变化。   往日都蜷缩着身体恨不得把自己卷成一个大海螺的殊墨这会儿就跟条死鱼似的仰面躺着。   胸腹腔在大幅度地起伏呼吸,吐出来一串串气泡,鱼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动着,白玉一般的皮肤因为发着高烧的缘故而泛着微微的红色。而他下身的鱼体上,鳞片持续在脱落,露出了有些狰狞的皮肤,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淡色血迹。   皎月看得心脏都揪起来了。   她以前受过伤,知道鳞片脱落的痛苦……当初受伤的时候,只是几片鳞片脱落她都受不了,更何况眼前这令人心惊胆战的画面。   她过去伸手碰了碰殊墨的脸颊。   真烫。   再这么烫下去,他会不会变成烤鱼?还是烤鲛?   她还没吃过同族呢,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嗯,怎么还有种淡淡的香味?   难道真的熟了?   “……”   思及此,皎月不由心惊胆战地凑过去吸了吸鼻子,这才发现原来只是他的血迹味道。   她松了口气,而后却又皱眉,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唾沫,附身过去舔了舔他鳞片脱落之后留下来的痕迹……   淡色的血液被舔进嘴唇,腥甜的味道通过舌尖袭遍全身,心神瞬间澈静通明。   却越发有种想将他直接撕碎吃掉的强烈冲动。   皎月忽然抬手,摸着自己不自觉显露出来的利齿,猛地回神,连忙抑制住了这股诡异的冲动,心里却早已目瞪口呆。   鲛人食荤,对于开了灵智的部分异族虽然会有食欲,但却不至于这么迫不及待,除非是血脉灵性特别强的种族。   他父族的血脉,到底是什么?   皎月看着殊墨的目光多了几分沉思,同时还不忘吐个气泡把他包裹进去,也把他的血腥气隔绝在了里面。   之后她才去推了推殊墨的肩膀,“殊墨,你醒醒……”   而就在她这话音落下之际,整个黑海域都忽然颤动了起来,四周礁石哗啦啦地往下掉!   整个珊瑚洞也跟着垮塌下来,皎月吓了一跳,不假思索就抱着殊墨游了出去。   一路殊墨身上的鳞片掉得更多了,更不可思议的是,脱落后的鳞片居然渐渐化作了尘灰,消失不见。   殊墨本就是浑浑噩噩,这会儿被皎月抱着颠来倒去,没险些直接魂飞天外。他半睁开眼,空洞无神地望着上方晃动的礁石林,忽然说道:“海鬼过来了。”   “什么!”皎月大叫一声:“那老东西又要来抢我老巢?!”   海鬼是种巨型的海族精怪,身体结构也比较奇特,全身半根骨头都没有,反倒有好几根触须,触须上全是柔韧又粘人的吸盘,被其粘上就狠狠吸住,然后卷回去吃拆入腹,最是缠人。   说来这海鬼也算是皎月的邻居。   据其他族人说过,它已经活了将近万年,很少出来活动。   但后来试图抢过皎月的地盘,不过当时有个年迈的鲛人奶奶路过,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它震了回去,几百年都没有出来过。   ☆、第4章 容忍   现在又出来,皎月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几百年前的‘领地之争’了。   殊墨听着皎月的话却静了静,轻声道:“它可能是来抢我的。”   皎月身体一顿:“你说什么?”   殊墨喃喃:“我的血,对海族生命有巨大的蛊惑。”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刚刚看着你会食欲大开了。”   皎月喃喃着说完,又抱着他连忙避开一块横飞过来的礁石,问:“那现在要怎么办?”   “我脱鳞太严重了,不能待在海里,先离开——”   殊墨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那片由巨大的珊瑚礁形成的山石就猛地破裂开来。   软腻的章鱼触角攀爬着,触角粗壮有力,蠕动间就将那巨大的珊瑚礁碾成了飞灰。   皎月带着殊墨往后退着,有些踟蹰:“现在外面是深夜,族人活跃,我们现在出去,会被……”   殊墨的情况并不好,鳞片不断脱落,骨骼肌肉皮肤都像是要挣脱什么禁锢一般地无形膨胀,浑身上下都疼得无法言喻。   这种被恐惧和绝望袭面而来,试图支配他意识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可意识总也有些飘忽离体的错觉。   等皎月话音落下许久之后,他才语气无力地喃喃道:“飞……出去,你速度很快,冲出海域,往南去不庭山……”   “我……”皎月看着正朝她过来,触须绕到身侧的海鬼,语气犹豫不决:“我……我不想飞。”   她知道自己飞得很快。   可一旦飞出去,就会遭受所有在海面上欢笑高歌的族人的嘲笑。   那是她的噩梦。   而殊墨眼前此刻已经仿佛走马观花。   他甚至都能看到自己从睁眼再到现在经历过的所有事,听说这是临死时候才会看到的幻象。可听着皎月的话,他却没忍住轻嗤了一声:“翅膀长来不用,跟你长了尾巴不游有什么区别。”   皎月甩动尾巴往后退着,同时皱眉反驳:“我又不是鸟。”   殊墨低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有气无力,却带着淡淡的嘲讽:“你不飞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鸟。”   皎月尖声强调:“我是鲛!”   “鲛人没把你当族人,你倒想着倒贴上去,活给谁看呢……”   “要你管,是你不能呆在海里,又不是我!”   “……”   说的也是啊……   殊墨轻笑了一声,暗叹自己居然也开始指望旁人相助,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思及此,他抬起手,吃力地挣脱了皎月的怀抱,任由身体直接往地上的礁石上摔,轻声道:“左右都是死,倒是比看着你这窝囊样要来的痛快些……我这血腥气散不开,许是还有旁的海族已经过来,你既然见不得人,那便早些离去,可惜你这洞府因我而毁,怕是还不了了。”   “……”   皎月却维持着被他挣开后的动作没动。   那句‘窝囊’跟‘见不得人’可真是戳着她心窝子在说啊!   他凭什么?!   皎月不明白殊墨。   就跟殊墨忽然对她失去了兴趣一样。   她对他确实没有敌意,但也仅限于此了。   本来也不过是萍水相逢,殊墨无权干涉皎月的选择,也没道理非得要强迫人带着自己逃命。   他对生命虽然执着,但也有自己的骨气。   如果只是为了活在别人的眼里就不惜苟延残喘寸步不行,那和行尸走肉也没区别了。   他这辈子是投错了胎,生来周围就是闲言碎语阴谋诡计,他无时无刻都在告诉自己要活得透彻,纵然四海之大,也无处容身,但那又怎么样。   生前没有窝囊,死后自然无憾。   他的身体摔落在了礁石上,包裹着他的气泡被礁石刺破,海水瞬间灌入进来,也将他身上的血腥气荡开。   海鬼的触须猛地集中靠了过来,眼见着就要碰到他的身体,将他卷着送入口腹。   皎月却忽然游下去把他捞了起来,带着往上游了一段距离,然后想也不想就把他往下面扔,同时厉声吼道:“说我窝囊,你自己能好到哪儿去,你看看我现在让你去死,你活得下来吗!”   这话,是说给殊墨听的,却更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海鬼看到她这举动,似乎是很高兴,触须蠕动的频率都显出了几分急切,恨不得直接将殊墨吃拆入腹。   可就在它的触须即将卷上殊墨身体的时候,皎月又飞快游了过来,带着人就继续往上游。   再然后……她又把人丢了回去。   如此往复好几次。   她气急败坏地来回折腾,仿佛要以此来宣泄心里的憋屈,可眼角却不受控制地涌出了一颗颗的蓝色鲛珠。   她是鲛人啊,为什么要当什么翼族?   她明明什么都不差,鲛人会的她都会,她做得比谁都好。   可没用。   族人一直都说她是怪物,龙王也嫌她碍眼。   可同样都是怪物,他凭什么要来说自己?   他凭什么?!   她气急败坏地再次将殊墨扔了出去。   在偌大的海鬼面前,他瘦小的身体就好比尘埃。   殊墨无动于衷,半阖着眸子,随着往后摔去的动作,手不自觉地在水中漂浮,落下去的时候却接住了一颗鲛珠。   那滚烫的温度仿佛在诉说着她五六百年的委屈。   无人知她冷暖,无人问她温饱,无人管她生死……   殊墨手指颤了颤,随即就忍不住暗叹,自己可真棒,居然把一个从来都没有流过泪的鲛人给弄哭了……   他手臂落下,还在掌中的鲛珠碰到他的鱼尾,沾上了鳞片脱落后溢出体外的血迹,那即将融化成海水的鲛珠又忽然凝聚起来,只是里面多了几丝斑驳的血迹。   身后,海鬼的触须再一次伸了过来。   它似乎是对皎月故意戏弄的手段有些恼怒了,这次的速度比之之前还快上许多,甚至还伸了其他触须,挡在了皎月身前。   殊墨缓缓地闭上了眼,实在是没力气折腾,也没力气被折腾了。   皎月看他要落入海鬼手中,就准备再回去把他带出来。   可这次海鬼却伸了几根触角来对付她。   皎月知道,海鬼对她的容忍已经到了尽头。   ☆、第5章 造孽   死了吧。   她诅咒他。   死了之后,她就忘记他说过的话,她还可以继续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着,继续逃避族人的侮辱,每天织绡的时候,脑海里全是族人那谩骂诋毁的神色……   不!   她不要这样!   他说得没错,他本也无过。   他的生死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可若让她亲眼见着丧命,她怕是这辈子都逃不脱愧疚与自责。   皎月忽然睁眼,对着前方海鬼猛地展开双翅急冲过去,同时用尽全力似的发出了一声厉吼:“给我滚!”   这一吼仿佛带着山崩海裂之势,将吸附在礁石上的海鬼直接掀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她身前也凭空出现了一个剧烈的风穴,风刃携着海水往前急涌而去,一刀刀地刮在海鬼身上,将它粗壮却丑陋的触角切成了一截一截儿的,浓烈的血腥气瞬间充斥这片海域!   海鬼怒而咆哮,同时挣扎着回来,那被切碎的触须很快重新长了出来,来势汹汹。   殊墨摔落在地上,像条翻着白肚皮的死鱼。   手里拿着的鲛珠发着莹莹的光。   只有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还活着。   皎月过去弯腰把他捞起来,语气愤愤道:“我讨厌你!”   殊墨笑了,轻声问:“要我感谢你的讨厌?”   “不稀罕。”   皎月看着随随便便就能拎在手里的鲛人,故意强调:“你没有资格说我。”   太瘦太小太过脆弱,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根根分明的肋骨在随着胸膛费力地一起一伏。   他连呼吸都这么困难。   仿佛再来几下,这动静就会彻底消失,然后化作一具尸体,再变成这海底的泥沙,随着水流飘飘浮浮。   瞧瞧,你有骨气又怎么样,不窝囊又怎么样,还不是活得这么累。   她窝囊了又怎么样,至少还活得轻松。   可不甘心啊!   凭什么要被一个臭小子教训!   殊墨却就喜欢挑人底线说话,“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现在是觉得跟你说话和白费唇舌也无异。”   他微微睁着眼,黑玉般的眸子里却看不出什么神色。   “你混蛋啊!”   皎月眼睛猛地酸胀起来,眼泪哗啦啦的,溢出眼眶便化作一颗颗鲛珠落在海水之中。   可没过多久,那些蓝色的鲛珠又渐渐融化,与海水融为一体。   殊墨下意识捏了捏手里的鲛珠。   下一刻,脖子上就传来了一阵撕裂般的刺痛,有尖锐的利刃刺入皮肤,穿破了血管。   他清晰地感到了血肉的流失,就如同他的意识。   垂眸看去,是皎月深蓝色的头发。   带着报复,发了狠地在啃食他的血肉。   殊墨抬手抚了抚她清软的发丝,等她抬头之后,才轻声问道:“好吃吗?”   皎月没有回答。   可殊墨下一句话就让她愣在当场。   他的声音虚弱,暗哑的嗓子甚至都无法说清楚一句完整的话,可却一字一句地敲在了她的灵魂深处:“你最好永远记住这个味道,它将是你无法摆脱的噩梦。”   在话音落下之际,他的神色猛然狰狞起来,忽然就朝着皎月猛地嘶吼一声,露出的獠牙如是索魂鬼,森然可怖。   声音也好似从地狱深处传来,可响在耳里却只是寥寥几许的沙哑喘息。   皎月的灵魂却在这无声的嘶吼下变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溃散,死亡……像是做了什么献祭。   皎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孤零零的灵魂被一道巨大的黑影牢牢束缚,再也无法挣脱,再也不见天日……   她怔愣着舔了舔唇上还沾染着的鲜血,将还沾着血迹的尖利牙齿收回。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狗胆,她又低头咬了他一口,却没有先前那恨不得将他就这么吞入腹中的狠劲儿。   反而开始轻轻舔舐,将那些血迹尽数吞咽入腹,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灼热的感觉,通过腹部流向全身。   皎月没有留意这些,只是等他伤口不再流血之后,才渐渐撤离。   可紧接着,她就在他瘦弱的脖颈处放声大哭。   一边哭一边动手打他,力道大得恨不得将他掐死:“他们都不喜欢我,我知道,打我骂我的人多了去了,可没人像你这么欺负我……我是鲛是鸟关你屁事啊,你凭什么欺负我,我不要你教训,你混蛋,我讨厌你!”   话说得语无伦次,却满是委屈。   殊墨:“……”   他抬不起没力气的手了,于是直接偏头,用嘴堵住了她的胡言乱语。   皎月:“……”   皎月瞬间就哑了,仿佛中了定身术,整个人都呆滞了。   殊墨往后仰了仰头,看着她呆滞的神色,就吹了口气过去,一串气泡直接钻进皎月的口中。   皎月下意识吞咽,随即回神,然后就扇了他一巴掌:“你不要脸的啊!”   眼泪是再也流不出来了。   殊墨惨白着脸,看着她轻笑:“有什么好哭的呢,欺负你的人那么多,不差我一个啊……”   “你!”   “欺负我的人也不少,但能咬着我血肉的,你还是第一个。”   “你活该!”皎月理直气壮。   可仔细想想,他说得也没错……可怎么偏偏就把他咬了?   是因为他比自己还弱小,所以自己就……?   殊墨看着皎月忽然愧疚起来的神色,失笑。   之后,他费力地动了动残破不堪的身体,将头抵在她肩上,轻声道:   “皎月,我不知道你活着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是痛苦的,前面是走不完的荆棘险峻,摆不脱的垂死挣扎,到处都是绝望深渊,每走一步我心里都充满了恐惧,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光明……可如果我是像你这样,几百年下来连自己是什么都分不清,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又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活没活着?   又为什么要活着呢?   “你我遭遇如此,大约这条命都来之不易,为什么还要用来糟蹋……”   活着的感觉这么透彻。   虽然痛苦,可至少刻骨。   皎月垂下了头,将头靠在他瘦弱的肩膀上,喃喃:“我又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累。”   弱吗?   她并不弱。   她只是不想一个人而已……      ☆、第6章 天劫   “你把旁人的目光看得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殊墨无情地拆穿她的伪装:“别人说你是错,你就觉得自己是错,什么也不做,就在这珊瑚礁里等着……等死呢你?”   “……”   皎月咬唇沉默。   片刻后,她抬手去戳了一下殊墨脖子上被她撕咬出来的伤口:“你好烦。”   殊墨疼得揪心,脸色陡然一白:“我他妈——”   造的什么孽!   海鬼已经再次逼近,触须缓缓地缠绕过来,想将两个人一举拿下。   皎月猛地将殊墨收进怀里,随即便将双翅展开,势如破竹般带着人一路往上冲出海面。   海面上游荡着许多鲛人,沐浴着月光,唱着自己喜爱的歌儿,与心爱的人相和,一切都这么美。   这样的祥和画面,一直都是皎月心里的祈盼。   她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在这些人中间,和他们一起欢声笑语……   她祈盼了五六百年,换来的只是族人越来越多的嘲讽讥笑辱骂。可祈盼就是祈盼,那是心里唯一的希望,是她活着的力量。   现在,她该怎么做?   海面上所有的鲛人在看到皎月冒出水面之后,就停了歌声,全都皱着眉头朝她游了过来,试图重复着每一次看见她之后的行为。   每个人的神色都满是嫌恶,目光尤似闪着寒光的冰刃。   皎月看见这样的目光就下意识想要潜回水底,可殊墨却忽然抬着……抬着他发着抖的手,指了指天空。   只是一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举头是皎皎明月,瀚瀚星河。   皎月望了片刻,心里便忽然有个无法抗逆的意念,驱使着她,再次展开双翼,气势如虹,直上云霄!   抖落的水花飞溅,犹似珠落玉盘。   而皎月的灵魂深处却在她越去天空的那一瞬,忽然生出一股无法质疑的高傲,她不由自主地回身,对着下面那些目瞪口呆的鲛人戾喝一声。   悦耳的戾鸣带着连她自己都不可置信的挑衅,鄙夷,蔑视。   这一声,掀起了巨大的海浪,将海面上的鲛人掀了个措手不及,全都随着海浪倒仰,好似忘了反应一般,傻愣愣地望着天际。   不可置信,目瞪口呆。   皎月迎着疾风,心里真的是天翻地覆,万语千言不知该怎么出口。   殊墨的声音恰好在耳边轻声回响:“你看,你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他们都将因此而震撼,羡慕,再至嫉妒……你之所以生而不同,是因为你不是他们。”   “……”   皎月握住了拳头,目光穿过云层,看到了下方所有人那惊慌失措的目光。   就如殊墨所言,他们眼里,真的有太多太多属于嫉妒羡慕的情绪。   殊墨望着黑压压的天空,语气幽幽,和着渐渐强烈起来的夜风,有些悠远:“有这一程就够了,天劫要来了,你把我放下吧……”   一般的鲛人离开了海水倒也不会这么快就有动静,但殊墨不一样。   他本身的存在也不被天地所容。   皎月也感受到了周围越发逼近的气氛,不安。   水底有海鬼,天上有天雷,丢下他了,他能去哪儿?   皎月低头看他:“你想死?”   殊墨把手里的鲛珠给她,轻声道:“你是要和人争名,我是要与天争命,该死的时候我不会贪生,该我活着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怕死。”   “……”   皎月拿着鲛珠,怔怔地看着他。   他眸子里没什么神色,视线也有些空洞……皎月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松了手。   看着他身体往下落去,就像是放开了一捧握不住的水。   只有自由才是他的归宿。   这诡异的念头一冒出来,皎月就不由低头看了看,而后双翅展开,往旁边去了。   她不打算就这么离开,离了海,她注定无处可去,她也没勇气做到像他那样自在,生死都好似只在谈笑间。   而天劫下的人是护不住的。   他会死吗?   希望……算了,还是希望他活着。   像他那么可恶的人,就该用来报复社会。   最好是先祸害万年再遗臭万年。   就在皎月这么愤愤想着的时候,便有一道紫雷蓦地落下。   霹雳的炸响瞬间传遍了附近整片天际和海洋,刺目的雷光直接击在了殊墨的头顶……从他的天灵盖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甚至都能听到他因为疼痛而发出的痛呼喘息,还有电流蔓延的滋滋声响。空气中能嗅到腥甜的血腥气,随着狂风肆虐,又随着狂风消散。   在这一道雷声之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黑云急冲而来,遮了圆月,藏住了流光一般的繁星。   只有沉沉的闪电,和轰鸣的雷声传入神经,入目所及全是犹如森林一般的密集雷光,每一道都看得人心里发毛,神情紧绷。   皎月在第一道雷光落下之后,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仿佛有一只手忽然捏住了她的心脏,而那只手的主人,就在下方垂死挣扎。   她扑腾着翅膀绕着黑云不安地飞着,彷徨的目光始终定定地看着雷光中间,看着那被雷光劈得乱七八糟,却总在撑着身体要爬起来的殊墨。   他不疼吗?   不难受吗?   殊墨被雷光劈中就摔落在了海上的礁石岛上,再一道雷下去就仿佛支离破碎,偏偏他还在挣扎。   本就狰狞的鱼尾就跟烤焦了似的,两片尾鳍都快烂成七八片了。   他痛不痛啊……   皎月揪着心,还忍不住想,这下可真的成烤鱼了……   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眼睛又有些模糊。   亲眼见证的东西,果然要比切身经历来的更为铭心。   落在殊墨身上的雷光仿佛像是落在她身上的一般,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那么讨厌的一个人,人小鬼大,老气横秋,还欺负她……被雷劈死了都活该!   可为什么……放心不下啊!   就在皎月茫然四顾的时候,平地一声龙吟忽然响彻天际!   本是低沉的声音,却带着淡淡的沙哑,气势更尤似破釜沉舟,一往无前,不知回头。   皎月循声诧异抬头,紧接着就见一道巨大的黑色虚影拔地而起,往着天空扶摇直上,朝着那翻腾不止的黑云雷电直奔而去!   ☆、第7章 敖燧   这乍然之景看得皎月目瞪口呆,可都还来不及等她露出震惊神色,就见天上的紫雷黑云都被那虚影张嘴一口给……吃下去了!   吃下去了?   皎月:???   我擦嘞……   来不及感叹,下一瞬就见那黑影径直落下去,却又在半空中溃散,化作了一道小小的身影,摔在海里溅起了浪花无数,然后随着水波沉沉浮浮。   周围那些震惊不已的鲛人听着动静,纷纷游了过去,要看看刚刚掀起了那滔天巨浪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皎月见状,想也不想就扇着翅膀俯冲而下,将那在水面上漂浮着的那条黑烤鱼捞了起来,眨眼就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不见。   有鲛人试图追赶,但皎月却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很快就从一众鲛人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正好就在附近的四海之王敖燧察觉到异动赶了过来。   他身着一袭金色龙服,头生金色双角,眉眼上扬,对下方的众生仿佛不屑一顾。   他的高贵与孤傲如同与生俱来。   这并不是一个特别友善的神色,但却没人会对此提出质疑,因为他就是这海上的至尊。   敖燧看着一片狼藉的海面,目光在落到海面上那些鲛人身上的时候,多了几丝嫌恶,但还是皱眉问道:“刚刚此地发生了何事?”   众人在海中俯首,犹豫踟蹰片刻之后,才不情不愿地上前说了起来。   众说纷纭,但结论只有一个:有小鲛离海,渡了天劫。   “只是如此?”敖燧却不相信。   他也不相信鲛族。   毕竟,龙鲛两族本就不和。   刚刚的天劫并没有那么简单。   有人又道:“哦,黑海域那边那个长着双翼的鲛人也出现了,她把小鲛人带出海的,不过他们已经离开了。”   他们确实是对龙王有所隐瞒。   比如那小鲛人所化的虚影,还有那声龙吟……   敖燧对众人口中那个‘长着双翼的鲛人’有些印象,他身上的龙服便是龙宫属臣以那鲛人手中采买而来的鲛绡制成。   只是他虽喜爱这鲛绡,却不喜那织出鲛绡的鲛人。   因为,在他所掌管的四海之中,还从来没有一个海族人胆敢长出翼族那双翅!   而且那鲛人在南海中也颇不得同族人的欢迎,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的。   敖燧当时听着属臣说起此事之时,就忍不住惋惜:真是白白糟蹋了那一手织绡手艺!   想到此,他眼底便浮现出了一缕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又问:“他们去哪儿了?”   既然不好好地在深海里藏着苟且偷生,安守本分,那就让她永远也别再回到深海!   四海海域也不需要那些违背天道而生的杂碎!   “不知道。”   海里的鲛人回答着敖燧的怒问,但见敖燧神色陡然黑沉下去,旁边有人连忙补充:“我看到他们往东去了,飞得很快。”   鲛人的游泳速度绝对能称海中一霸,但是,想要追上皎月,却远远不行。   敖燧闻言便是一甩衣袖,抬脚往前一跨,就从原地消失了去。   等他离开后,就有雌鲛捧着脸,神色痴迷地喃喃道:“龙王长得真好看啊……”   吃味儿的雄鲛在旁边补充:“他想杀你的时候就不好看了。”   “……”   雌鲛瞬时收了脸上的痴迷之色。   好看虽好看,却不是同道之人,看看也就罢了。   龙鲛两族的恩怨牵扯出来,也有三百余年了。   三百年前有鲛人盗取了龙族至宝龙象珠,至此,厮杀涂炭,鲛族虽然勇猛善斗,但比起天生至尊的龙族而言,却还是差了一大截。   好在鲛王后梦不忍族人死伤,百年前冒着生命危险取下了魔君千诲的首级,亲自上天界求了龙鲛两族千年和平的恩典。   只是就算如此,两族两百余年的厮杀却没有那么容易既往不咎。   而另一边,皎月带着殊墨一边飞,一边不停地低头拍拍殊墨的脸:“你死了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殊墨才声若蚊蝇地说道:“你再这么打下去,我肯定是活不了的。”   皎月:“……”   皎月看了看他被雷劈得稀巴烂的身体,默然不语。   殊墨问:“你怎么没走?”   “走了你就死了。”   “你不就想我死么。”   “……”皎月飞在高空,听见这话顿时想也不想就把他丢了下去,说道:“那你去死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殊墨轻笑一声。   身体下坠的感觉越发明晰,疾风吹过伤痕累累的身体却没有引起什么疼痛……已经痛到麻木了。   下落到半途的时候,皎月把他重新抱在了怀里,再度飞上半空,同时皱眉道:“你怎么都不怕的?”   他都虚弱成这样了,就算下面是海,摔下去这条命也能直接交代了。   之前在黑海域也是……她那么过分地对待他,居然也能脸不改色的受着。   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换做是她,早要死要活了。   “可真是抱歉,我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殊墨气若游丝地睁开双眼,费力地呼吸着轻飘飘的空气,看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忽然问:“你这是在往哪儿走?”   “你说的南边儿啊。”   “你看前面,羲和把太阳送出来了。”   “是啊,怎么了?”   “羲和跟太阳住在东边,谢谢。”   “……”   皎月连忙一收翅膀,停下。   看着天际曦光,她有些尴尬,末了挠了挠头,问:“那还去南边吗?”   殊墨呼出一口气,而后攀手绕在了她肩上,试图寻找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但失败了。   满是伤痕的身体传来完全无法忽视的痛感,他吸着凉气,一边在心里感叹着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一边又神色淡淡地说:“我要去不庭山。”   “哦。”皎月转身要飞,但又停住,“南边在哪边?”   殊墨抬不起手,就转着眼珠子指了个方向,“那边。”   皎月:“……”   她无语,但还是转身朝着他指的方向飞。   殊墨将头靠在她肩上,目光就盯着她那双展开的翅膀看着。   皎月则拿开他抓着她胸口上鲛绡的手,低声说道,“你手别放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每晚固定19:0:0更新好不好?   ☆、第8章 模样   殊墨头也没回,只把没什么知觉的手搭在她肩上之后就轻笑,“亲都亲了,摸一下又怎么样。”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皎月不由自主想到了之前的画面,心跳莫名有些加速。   怪哉了……这陌生的感觉真是要命。   她下意识要掩饰心里的怪异感觉,就强调:“……你那不算亲!”   殊墨见多识广,闻言就打着呵欠懒懒道,“那什么才算?伸着舌头舔来舔去?舔完上面舔下面?舔了外面舔里面?”   “……”   皎月想说两句什么,但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于是就哼唧道:“你个小孩子,懂个屁。”   殊墨嗤笑一声:“说得你多懂似的。”   皎月:“……”   殊墨困咪咪的,强打着精神没话找话,“以前就听说雌鲛会爱上第一个亲吻自己的雄鲛,我还没见过真的,你说这事儿是真的吗?”   皎月想也不想就道,“你是小孩子!”   心里却跳得更快了。   她皱眉,低头看了看殊墨那狼狈到不忍直视的面容身体,果断别过头。   爱上这货?   她是有多欠虐?   “这跟我是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只要我是男的就行了,更何况我马上就成年了……”   殊墨淡淡地强调了一件事实,而后想了想,又问:“要不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是高一点儿的还是矮一点儿的?胖的还是瘦的?美的丑的?”   鲛人未成年之前没有雌雄之分,成年之后才会长出性征器官,用于交合,繁衍后代。   至于外貌体态,也可以做一些细微的调整,比如高矮胖瘦,美丑之类的。   未成年之前的缺陷,在成年之际都能弥补回来,这也是为什么鲛族里鲜少有貌丑之人的缘故。   皎月听着他的话不由好奇,“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啊。”殊墨不以为然,说着话却是又打了个呵欠,似乎累得很了,“看你喜欢什么样的,等我成年的时候,就尽量避开,免得你喜欢上了。”   “你!”   皎月一听就来气,但又不知这气是从何而来,烦死了。   她忍住把人直接丢下去让他自生自灭的冲动,想也不想就怒道:“你别自作多情,我有喜欢的人了!”   “哦,是谁啊?”   “四海之王!”   皎月故意说得很大声,但话音落下之后,心里就不是滋味了起来。   敖燧召她进龙宫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可以跟龙王求个在鲛族里不用藏藏掖掖生活的恩典。   她怀着满心期待,在见到龙王那伟岸身姿之时,以为他乃是四海之王,必然心胸宽广,定能准许她的请求。   却没想,就在她意念蠢蠢欲动刚准备开口之际,龙王就给她泼了满头的冰渣滓。   皎月没有见过多少外族人,更没有见过什么位高权重之人,敖燧是她见过最有气势的雄性,心中自然难免激动,只是这份激动却在那盆冰渣子淋下来的时候就死了个一干二净。   如果喜欢就是这样,那她注定没有好结局了。   她在海族里恐怕也找不到一个不会看不起她的人……想到这里,她心里便越发失落下来。   鲛人只有千余年的寿数,她而今也算是过了半生。   余下的半生,还得一个人过下去,想想都觉得自己好可怜。   而殊墨听着皎月的话就在脑海里想了想这号人物,随后神色诧异:“敖燧的话,那你还挺可怜的。”   “什么意思?”皎月惊愕,低头看他,又问:“你见过龙王?”   “见过啊……”   殊墨费力地眨眼,“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敖燧的自我就差不多是四海族民的自我。”   这话皎月没听太明白:“什么意思?”   殊墨想了想,“就拿我来说吧,四海族民都在说我是杂种,是不祥之物,想杀我的人不计其数。那么在敖燧那里,我就是一个应该被斩首示众的杂种,最好在他管辖的四海范围内永远都不要出现我这样的生命,尽管他并不认识我。”   皎月听得震惊不已,随后又忍不住喃喃问道:“那,那我呢……”   她想起了之前觐见敖燧时候的场景了。   “你的话,大概也可以想象……你的族人有多嫌弃嫌恶你,作为四海之王的敖燧,就会加倍地嫌弃嫌恶你。”   殊墨又打了个呵欠,继续道:“敖燧虽是龙王,但并没有得到四海海魂的认可,也就掌控不了海魂,他要是不想被反噬的话就只能妥协,以四海族民的所向为自己所向。”   皎月没有太明白殊墨话里太多的深意,她只是咬了咬唇,喃喃道:“那你说得还真没错,他就是嫌弃我……”   “龙目不识明珠,是他眼瞎。”殊墨淡淡笑着,随后却又跟了一句:“慧眼糊了稀泥,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皎月:“……”   到底是身受重伤,殊墨勉强保持着神志清醒也是难事。   他半阖着眸子,在眼中精气神儿渐渐熄灭的时候,忽然蹭了蹭身体,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皎月,你去海面上飞,去看看你飞起来的模样……”   也许是受伤太重的缘故,将他本来就沙哑慵懒的嗓音衬托得越发暗哑。   像是吹沙碾石,满是历经风霜之后的沧桑沉淀。   明明是个要死不活的人,却感受不到他的累。   大约这条命就在这儿,不管是漫长还是短暂,他都在努力地往上爬着……   皎月听着他的声音忽然忍不住眼眶酸胀。   她听了他的话俯冲而下,在距离海面只有三两丈的距离上面往南飞。   宽阔的翅膀带着疾风,掠过水面的时候,能清楚地看到被掀起来的波纹。   水面上映射着她的倒影。   羽翼丰满,连疾风也无法从缝隙中穿过,长发和身上的蓝色鲛绡迎风而舞。   她看到自己在飞,比任何时候看见的自己都要自在。   有些事情,即便是没有做过,也仿佛拥有本能。皎月忍不住在上空盘旋,然后翻转……有种沉寂了太久太久的天性被忽然释放的畅快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心里有声音在满足地喟叹,说着她本该如此的呢喃。      ☆、第9章 冲动   皎月这一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从前因为这双翅膀带来了多少黑暗,那么她现在就有多震撼。   “与生俱来的天性是藏不起来的。”   “就算你把它切了捣了烂了,它也是长在你身上,刻在你灵魂里的。”   “你难道不觉得用它飞,比你用鱼尾游更自在吗。”   殊墨说过的话忽然在她脑海里想起,她在这一瞬间忘记了从前的哀叹,激动地叫了殊墨,想与他分享这陌生而又令人喜极而泣的震撼。   却没听到回应。   她激动的心情瞬间就有种被泼了冷水的感觉,透心凉,连挥动翅膀的力气都没了。   他是在嘲笑自己的愚钝?   皎月忍不住胡思乱想,可当她低下头,却看到了他沉沉睡去的模样。   原本白玉般的脸庞上满是天雷过体之后留下的焦黑痕迹,两只小小的犄角都好似蒙上了尘灰,失去了它应有的色泽。   他身上还有很多伤口,血肉翻飞,脖颈上被她怒极撕咬过的伤痕周遭已经布满了黑色的鳞片,淡淡的血色早已干涸。   她心中蓦地一痛,而后给他调整了一个相对而言更为舒适的姿势,这才将翅膀一抖,用了全力,带着他朝南而去。   她想,她大概记住了这个人。   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他就无情地撕开了她给自己的伪装,痛彻心扉。   却又给她舔舐伤口,绵长的温柔刻在了灵魂深处。   不庭山是一座临着南海的岛屿,林花茂盛,却寂静无声,没有多少鸟兽虫鱼之类的生命。   皎月带着殊墨找到了一片位于山林深处的湖泊,确认里面没什么危险之后,才带着殊墨落了下去。   鲛人是海族生命,只有成了年,能化人形的鲛人才能脱水上陆,要是没成年的小鲛人长时间脱水,可能会变成小鱼干。   殊墨就此沉睡。   而皎月在自吞咽下殊墨的血肉之后,体内就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像是吞咽了一整条灵脉,有着仿佛用之不竭,但无处可用的力量在体内徘徊。   她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只是日复一日下来,身体竟然有种要脱胎换骨的感觉。   随之而来的就是沉睡,不受控制。   她醒来时已是三个月后,殊墨还在身旁,和她睡去前的模样没有变化,蜷缩着身体,精致的眉眼微蹙,神色并不安稳。   而湖面正逢天光乍起,阳光通过湖面投射下来,漾着淡淡的波光,却不如深海神秘。   皎月收回目光,伸手去摸了摸殊墨的头发,想着他要多久才醒。   但很快就有一道巨大的黑影蓦地笼罩了整个湖面,如同黑夜,压抑而沉默。   而现在,还是初晨。   皎月神色不由一凛,抬眼看去,目光穿透湖面,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龙王敖燧!   他怎么在这儿?   皎月有种不祥的预感。   敖燧此刻立于不庭山之巅,化了人形的身体并不巍峨,却足以挡住从东而来的太阳。   投入湖面的,正是他那被阳光无限拉长的身影。   皎月完全想不清楚龙王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可脑海里已经下意识地把之前殊墨说过的那些与龙王相关的话想了起来。   她收回目光,脑子里一片混乱,但手底下已经把殊墨抱起,准备顺着水流往下游而去。   可就在这时,整片湖水都被敖燧抬手直接引上天际!   随着水流同时飞上去的,还有皎月和殊墨两人的身体。   只是,他们的身体没有飞得太远。   皎月很快被人隔空施法,用力扼住脖颈。   那力道大得无法想象,下一瞬,她的身体就被重新摔在了湖底,溅起了泥泞,沾染满身污垢。   施法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敖燧身侧。   皎月记得这个人,是龙宫的护法左修。   数月前,她因为织出来的鲛绡得了龙王的夸赞而被召去龙宫的时候,左修就曾在宫殿门口对她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微笑。   那时候皎月就以为,海族中除了鲛族之外的其他族群,应当都是不错的……是以,她才会妄想能得龙王恩赐。   而今想来,都是她太过自以为是。   殊墨并没有被一起扔下来,而是留在了空中。   不庭山巅的敖燧正凝视着殊墨,似乎是在判定他的族别。   左修同样抬头望着半空脱了水,躬着身浑身疲软得没有半分力道似的殊墨。   半晌后,他道:“陛下,此人的血脉之力很危险,而现在,正在苏醒。”   敖燧点头。   他也看出来了。   只是,再危险的血脉,沾染了低贱之名,都不适合存活于世……尤其是从海族出来的生命!   这念头一起,他脸上就浮现出了不加掩饰的厌恶以及杀意。   皎月见状,根本顾不得太多就立即飞上天际,将殊墨重新抱在了怀里。   对于敖燧其人,从前她是敬重的,仰慕的。   但在被其直言嫌恶之后,她的敬重仰慕便成了愚蠢,除了付之一笑,别无他想。   她将殊墨抱在怀里,深蓝色的鱼尾化了双腿。   她收起翅膀,半跪在空中,朝着敖燧的方向低着头,一派恭敬,说出来的话却前所未有的强硬:“龙王陛下,此地乃是不庭山,乃下界陆地,不在四海之中,不归您管!”   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说出来的话都在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如此直面四海之王却不畏缩。   只是,她别无他法。   敖燧容不容得下她不知道,反正她窝囊大半辈子,是死是生其实早就无所谓了。   但她直觉,敖燧绝对容不下殊墨。   她死活不重要,但她知道,他想活着。   比谁都想活着。   此时此刻的冲动,已经因他而起,就再无回头之路。   头顶是倾泻下来的湖水,洗去了她身上的污泥,又重重地落回湖潭,溅起水花无数,震得山摇地动。   敖燧眯了眯眼,看着双翼在阳光下折射出艳丽波光的皎月,冷凝的目光中出现了片刻的迷离。   但这丝异样神色很快就被他掩去,只抬脚,跨过空中隔阂,同时一掌挥出,将皎月与殊墨打入湖底,目光鄙夷,冷笑着斥责,“既知这是陆地,你这卑贱的生命为何还要来此丢我海族的脸!”      ☆、第10章 成年   敖燧一语震天。   皎月被震在湖底,吐出一口鲜血,落满了殊墨雪白的胸膛皮肤,又很快就被湖水冲刷干净。   殊墨被她护在怀里,还在沉睡,只有黑色的尾鳍时不时地晃动一下,像个调皮的小家伙。   三个月前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已经彻底恢复,结了痂,又脱落,新的皮肤也长了出来,连痕迹也没有留下半点,就连下半身的鳞片都跟着重新长了出来。   明明看着漆黑又梆硬,却有种生机勃勃的错觉。   皎月抹去嘴角血迹,低眸看他平缓绵长的呼吸,不由笑了笑。   若真如他之前所言那般龙王只是四海族民意念的傀儡,那他们今天撞上龙王,怕是没有活路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还是挣扎着起身,抱着殊墨再次往下游而去。   敖燧继承四海王位三千余年,同样还继承了老龙王的毕生修为,实力滔天,左修作为龙宫护法,实力更是名列海族前茅。   皎月还没蠢到要与他们正面为敌的地步……   她甚至还苦中作乐地想:得亏自己还有个无坚不摧的身体,否则,龙王这一掌,怕是已经要了她的小命。   只是,她虽想逃,敖燧却不打算放过。   还不等她游出多远,敖燧就偏了偏头。   左修当即会意,抬手掌控着湖水,再次扼制住了她的脖颈。   敖燧则在旁冷哼:“卑贱之人,休得逃脱!阴曹地府才是你的去处!”   左修操纵着法力,没有半分情绪波动的眸子彰显着高高在上的权利冰冷,不近半分人情。   龙宫外那个温和的笑容在皎月的记忆中忽然淡化,连模糊的轮廓都没有留下。   湖水翻腾,扼在她脖间的力量便蓦地加重。   疼痛从脖间传来,她甚至不敢反抗,怕一松手,殊墨就会被左修带到敖燧面前。   就在身体渐渐喘不上气的时候,她恍惚想起在这数百年间,自己曾无数次想过自我了断。   今日看来,怕是能达成夙愿了……好像也没什么遗憾的。   只是有些可惜殊墨。   他想活着啊……   “你是要和人争名,我是要与天争命,该死的时候我不会贪生,该我活着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怕死。”   他之前说过的话,恍惚间又在脑海里回响。   然而,就在她意识涣散,分不清这是回忆还是现实的时候,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低吼:“滚!”   声音低沉沙哑,语气有些淡,像刚刚睡醒。   可就这么一个字,便散去了湖水所带来的所有威压。   皎月清楚地感受到了湖水忽然剥离他们的身体,在他们身周三尺的距离流动,却没有靠近半分。   她愕然之余,又猛地低头看去。   怀里的殊墨已经睁眼,眸子如同死水,却泛着令人恐惧的微光。   他瞳孔中有细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中间的黑点儿聚拢,然后消失不见,却将整个瞳孔都染上了漆黑的颜色。   两人目光交错,他微微一顿。   再然后,皎月看到了他眉眼轮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由原本的乖巧精致变得俊逸分明,睫毛一根根的延长,两道眉毛苍劲有力,鼻头不再圆润,而是变得高挺,双唇轮廓逐渐分明,额上双角比之前长了一倍不止,顶端有一点点的乌黑,好似染了墨……   他的身体也在变化,搭在她肩上的手不再瘦弱无力,而是修长结实,反手就把她肩膀扣住,力道大得出奇。   “你……”   皎月不可置信,可还没等话说出口,便被殊墨猛地揽入怀中,身体一偏就窜入湖水里游出许远,躲过了左修隔空送来的一掌。   皎月有些恍惚。   额头的抵着的宽阔胸膛,传来的跳动仿佛是前所未有的安稳,双臂环绕着的腰背好似比神罚之地的黑礁石还要坚硬。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忘记了之前受伤的疼痛,忘记了身后不远处的敖燧和左修,只是一手胡乱抓着他背后的头发,一手从背后扣住他的肩膀,抬头,欣喜异常:“你……醒了?”   话语落下,眼角却莫名流了几滴泪,还未来得及形成鲛珠,就与湖水融在了一起。   “你先离开。”   殊墨点点头,松开了她,又道:“不庭山东边临海的悬崖上有颗苍松,去把它砍了。”   “为什么?”   皎月不解,而后想起眼下之景,又忙道,“咱们先离开这里,龙王想杀了我们……”   殊墨已经咬破自己的指尖,将鲜血往那修长完美的黑鳞鱼身上滴去,同时嗤笑一声:“他想杀,我还不见得想死。”   皎月本想说些什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手下滑,然后就看到了他鱼身化作双腿的变化……   殊墨应该很难受,但忍住了,只有从喉咙里传出来的低沉闷哼声。   过了许久,他双腿上的黑色鳞片才彻底褪去,皮肤犹如白玉,双腿修长笔直,肌肉紧实,充满力量。   其上还有好几道黑色纹路从他宽厚的脚背一直延伸到腰间后背,像是早古时期的图腾,十分神秘。   鱼身化腿的痛苦过去,殊墨吐出一口气,抬头,却发现皎月瞪大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下半身看。   殊墨:“……”   他哭笑不得,本想遮掩一下,结果伸出去的手却先在她眼前挥了挥,调笑道:“再看下去,要长针眼了。”   皎月:“……”   皎月回神,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咬唇憋出一句话:“才不会!”   殊墨轻笑。   笑得皎月脸上越来越烫。   她恍惚想起,他现在的声音,比以前成熟低沉了好多。   “别笑了你!”   皎月听他笑个不停,伸手推了他一把,入手是坚硬却富有弹性的皮肤,温度有些滚烫,不再是之前软绵绵的模样了。   他,成年了啊……   皎月指尖动了动,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从自己腰间撕下一块鲛绡,欺身上前,绕过他的腰背,将那鲛绡缠系在了他腰间,遮了那与她化人形之后全然不同的地方,轻声道:“等离开这里了,我重新给你做一身衣裳……”   ☆、第11章 一起   “好啊。”   他应着声,看她轻手轻脚的动作,眸子不由闪了闪,忽然就低头在她耳边问了句:“好看吗?”   皎月被他问得手下一抖,直接打了个死结,咬牙道:“不好看!”   殊墨没料她这么‘老实’,当下就摸着鼻子干咳一声,“好用就行。”   皎月:“……”   她还想说些什么,殊墨却猛地伸手把她拉到了身后,同时继续道:“你先离开。”   话语落下,他便抬起双手,背对着她,双手在水中画着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痕迹,却是转瞬便引动整个湖泊的湖水随之翻涌,与忽然瞬身过来的左修过了一招。   皎月下意识又抓住了他的头发,担忧道:“那可是龙王和护法,你应付得了吗?”   殊墨十分诧异这个问题,回头问她:“我之前一直都是幼年期,血脉受阻,很多法术都不能修炼,现在修为和年纪加起来都没有敖燧的一根手指头深厚,怎么应付?”   “……”   皎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殊墨却忽然摸着下巴建议道:“不过我听说龙王好色,要不你过去色.诱,然后我自己逃?”   皎月:“……”   殊墨又道:“不过你品种不纯,他可能看不上你。”   皎月抬脚就往他屁股上踹了过去,“你才品种不纯!”   殊墨趔趄了一下,之后才笑道,“你动作快些,我们可以一起走。”   皎月一愣。   他刚刚开的玩笑是在转移她的担心?   她静默片刻,点头:“好,那你当心!”   “放心。”   听见他的保证了,皎月才展开双翼,全速往太阳升起来的方向直飞过去。   嗯,他没把握应付敖燧和左修,但却有把握带她一起逃……前提是,她得先离开这里。   而与此同时,殊墨的身体已经从湖中跃上天际。   原本沉寂的湖水在这时好似有了灵性,尽皆随着他的意念而动,形成了无数股浩大的水柱,全都朝着立在不庭山巅的敖燧与准备去追皎月的左修而去!   巨大的水压将左修飞出去的身体重重地打在了地面上,山石震得一阵巨荡。   敖燧见了这番变化,脸上的震惊几乎无法言表,抬手怒指着殊墨,厉声问道:“低贱的生命,你为何能掌控湖水!”   这不是四海海域。   左修能掌控湖水却空有其行,敖燧虽能更大范围的掌控,却也做不到得心应手。   可殊墨的手法却是……水流甘愿为他所用!   “大概是……你这个四海之王,要当到头了!”   殊墨立于水流中央,唇边勾着一个嘲讽的弧度。   比起满脸怒容的龙王熬燧,他倒更像是一个指点江山的王。   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所有的湖水便凝聚成了一股,化作一道巨大的龙形虚影,俯冲而下,意欲将敖燧一口吞下。   颇有力拔山河气盖世的壮阔。   却奈何在四海之王面前,刚刚成年的鲛人,纵然天资出色,却也并非是其对手。   甚至就连与之一战的能力也没有。   敖燧化出本体,巨大的龙首反将湖水吞入腹中,轻而易举。   他盘踞在不庭山中,金色且高贵的身体将立在水面之上的殊墨包围其中,狰狞金色龙首蔑视着下方:“杂碎之物,速速受死!”   殊墨抬手活动了下手腕,面对如此压力,他嘴边也挂着淡淡地轻笑:“不过是个偷来的王,也不知是何来的狂妄之本……”   听到‘偷来’二字,敖燧的眸子不由眯了眯,想到殊墨的血脉,他不由冷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于他而言,只需一个意念,就能将殊墨吞噬入腹。   “与你何干!”   殊墨说完,便抬脚往前而去,宽大的脚掌踩在水面上,扩散出去一道道涟漪。   而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渐渐地变成了黑色的利爪,其上有坚硬的鳞片在往上蔓延。   敖燧看到这番变化,眸色陡然一凛!   就连不远处正往这边赶过来的左修神色也是一冷。   皎月此刻已经来到了不庭山东边的临海悬崖,看到了那棵生长在悬崖上面的苍劲古松。   却就在这时,整个不庭山都跟着颤动了起来,一阵似曾相识的龙吟声也忽然从来时的方向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声更为浩大的咆哮!   皎月身体一顿,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瞳孔陡然收缩,“怎么可能……”   不庭山的颤动还在继续。   苍松之上的针叶沙沙作响。   她回头,看到了不庭山中央那道正与左修原形蛟龙相互缠斗的黑色虚影。   “龙……族?”   她神色恍惚,想起了海上天劫时候的场景。   下一瞬,却见那虚影被蛟龙一抓拍飞,忍耐痛苦的闷哼声好似从她心底深处传来。   皎月陡然回过神来,想起殊墨之前的话,她以手做刃,猛地朝着苍松树干劈了过去!   随着苍松倒下悬崖,落入海中的同时,一道道巨大的裂痕猛地从悬崖处开始出现,皲裂的痕迹一直往不庭山中央的湖边蔓延。   皎月惦记着殊墨,来不及观察这些异变就展翅飞了回去。   湖中央,黑色的虚影嘴边又淡色的血迹流出,滴入湖中又消失不见。   皎月记得那血迹熟悉的味道。   受伤的,是殊墨。   左修已将将殊墨按在地上,敖燧则一爪拍在他的胸口,冷声喝道:“龙族不会有你这样的存在,海族同样不会!你若乖乖受死,孤王还能留你全尸!”   “呵……”   殊墨一声冷笑。   声音听不出情绪,身体却忽然沉入湖底消失不见。   敖燧下意识探出前爪,殊墨身体所化的虚影却又出现在了身前。   只是一念之间,他就幻化成了人形,双掌之中,握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深蓝色的权杖,其上蔓延着无数繁杂的文字。   他握着权杖,朝着敖燧与左修的方向,猛地敲了下来。   这一杖,轻而易举,却如有千钧。   这一杖,平平无奇,却撼天动地!   不庭山被彻底击碎崩毁,而敖燧与左修则皆被打成了人形,吐出一口鲜血。   之后,敖燧才不可置信地看着殊墨手中的深蓝色权杖:“伏龙杖!怎么会在你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ω\*)追文的小伙伴儿留个脚印撒~   ☆、第12章 冒牌   殊墨没有回答。   伏龙杖太消耗法力了,刚刚和左修交手他也受了些伤。   在伏龙杖力量撤去之后,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坠落下去,但很快就被人伸手从腰间穿过,紧紧搂住,耳边传来一个焦急担忧的女声,“往哪边走?”   殊墨轻笑:“随你”   下一刻,便是疾风从耳边穿梭的痕迹。   还是第一次。   有人不计前嫌地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身后敖燧下意识要瞬身追过去,却发现他的法力居然被暂时封印了!   他忙喊了一声:“左修!”   伏龙杖乃龙族至宝,只有龙王才能使用的至宝!   现在他这个四海之王,居然会被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封印法力!   左修捂着伤处半跪在他面前,如实说道:“请陛下恕罪,微臣法力被封,无法追踪。”   敖燧闻言,顿时气急不已。   想到伏龙杖,他心中便是一阵无法言说的愤怒。   三界皆知数百年前龙族丢了至宝龙象珠,却不知道,龙族真正的至宝,只有伏龙杖!   只有手持伏龙杖的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四海之王!   只是,伏龙杖数千年前便莫名失踪,敖燧的父亲才会以龙象珠之名,重新定义四海之王……然而,没了伏龙杖,谁也无法号令海魂。   无法号令海魂,怎么算得上四海之王?!   既然伏龙杖已经现世,他无论如何都要抢夺回来!   思及此,敖燧便朝着皎月和殊墨两人离开的方向怒吼一声:“尔等今日且逃!日后四海之内,孤王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皎月的身体不由一顿。   他们这可真是四海无归了。   殊墨察觉到她的情绪,忽然笑了一声:“怕了?”   皎月神色黯了黯,但很快就打起精神来,撇嘴道:“……我怕以后在人间生活,也会被人嘲笑。”   殊墨微顿,随后就扣着她肩膀,望向正彻底崩裂的不庭山,猛地发出一声咆哮。   那是龙族之语。   皎月却听懂了。   “三山五岳,六合八荒,你这冒牌的海龙王,怕是管不得那么宽!”   皎月看他吼完就被伤势疼得倒吸了一口气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   过了许久她才问:“殊墨,龙王真的是……冒牌的?”   殊墨淡淡道:“龙族和四海海魂有过共生契约,而敖燧,修为是偷来的,地位是偷来的……”   皎月惊讶无比,回过神来又诧异,低头看着殊墨。   殊墨看着皎月的神色,不由笑道:“看我做什么?”   皎月想问他怎么知道这些,但看着他上挑的眼尾,莫名有些心跳慌乱,别过视线胡说八道:“你很重。”   殊墨:“……”   殊墨松开了揽着她腰身的手。   他现在已经成年,不比之前的幼年模样。   皎月带着他飞,他要是不搭把手反搂着,皎月根本就抱不稳,生怕一个手软就把他松开了。   她低头,哭笑不得:“别闹啊,你这么大个子,我搂不住,别摔下去了!”   说他重还杠上了。   殊墨翻着旧账语气凉凉:“摔吧摔吧,反正已经摔习惯了,无所畏惧。”   “……”   皎月咬牙。   这人还真是记仇。   殊墨见她吃瘪,笑了。   皎月瞪他。   殊墨继续笑,只是笑着笑着,却忽然就来了句:“你说我能不能压死你?”   皎月:“……”   皎月:???什么鬼?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不妙的错觉。   下一刻,错觉成真——殊墨竟然一个翻身就把她展翅飞着的身体给压了下去!   与此同时,殊墨额头到下巴再至整个身体都浮现出了坚硬的黑色鳞片,看得皎月心头一跳。   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压在她身上的身体就猛地重如千钧!   她惊得大叫:“殊墨!”   殊墨没回答,无视了从下至上那把他头发吹成鸟窝的疾风,身形随即化作一道巨大的虚影。   皎月只觉得有阵不同于疾飞的风忽然出现,身上的人失去了踪迹,但下一瞬,她就落坐在了一个触感坚硬的地方。   她下意识左右看看,又低头看过去。   疾风被结界隔开,下面是飞快从视线中退去又出现的山川景色,近处是他漆黑坚硬却巨大的鳞片,以及头上随着风在飞舞的头发……再近一些,是他的双角。   她这会儿,正坐在他左边的角上。   看清楚周遭环境之后,皎月目瞪口呆。   虽然已经确信,但还是忍不住开口确认:“殊墨,你真的是龙族?”   “不是。”   “可你这……”   皎月摸了摸犄角的分支,坚硬,冰冷……却又有着如白玉一般的温润。   殊墨开口,声音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但却清晰无比:“龙族不会承认我这样的存在,我也不屑那自视清高的族群。对我而言,我是我自己就足够了。”   皎月沉默。   殊墨又道:“你还回南海吗,回去的话我可以送你去龙绡宫,在那边比在黑海域安全很多。”   龙绡宫就是鲛族的王宫。   也是鲛族的圣地,只住着鲛王后梦与七大长老。   皎月想起不久前龙王说过的话,撇嘴:“不回去。”   已经得罪熬燧了,再回去不是找死么?   殊墨轻笑出声。   听着竟然有些欣慰。   皎月顿了顿,问:“你怎么知道龙绡宫比黑海域安全?”   殊墨道:“我出生在龙绡宫。”   皎月不由诧异,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问:“你呢,你想去哪儿?”   “去找我父亲,但他在哪儿我也不清楚。”   说着话的同时,殊墨也一头栽了下去。   皎月吓得扒着他龙角不放手,“你——”   凝神看去,才发现下面是一大片湖泊,比不庭山中的湖泊还要大上好几倍,周围全是环绕的山川。   他在湖面上化出人形,带着她落进了水。   落水后,他下身就显出了鱼身,在水里游了几圈,然后窜出水面。   皎月这才发现他肚脐下一寸有块和他腿上相似的黑纹,腰间鲛绡之下的鱼身比她的要长两倍不止,鳞片漆黑,鱼尾强劲有力。   他上身露出水面,甩了甩头上的水,又抬手抹了一把脸。   湿哒哒的头发从肩头落了几缕搭在胸膛上,由她羽毛所化的那缕蓝色发丝单单垂在他胸口,而他宽阔的胸膛上还带着水光,被阳光一照,显得熠熠生辉。   殊墨活动身体。   成年的身体比他之前那幼年模样要强而有力太多了,他很喜欢也很满意这种状态。   他又一头扎进了水里,颀长的鱼身和他的身体在湖面上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尾鳍甩开几道水花,又落入水中。   他在水中游了许久才重新浮出水面,皎月看着他转身准备过来的时候,忽然喊了一声:“殊墨。”   “嗯。”他应声抬头,挑眉。   “我想跟你走。”   “……”   殊墨的动作停了下来。      ☆、第13章 妖怪   他停下来,她就朝他过去,“我不知道自己过去那样活着究竟算什么,但我……也许你说的没错,我活着就是为了等死,我想过很多次去死,但也很怕死,可我……”   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她没有朋友,虽然也认识一些人,但对她没有保留的,只有殊墨……虽然他很可恶,扎她心的刀子跟不要钱似的。   可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回不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殊墨是唯一的方向。   她甚至可以想象,如果这条路真的走下去了,一定会和她从前五六百年的平淡经历全然不同。   她也害怕,惶恐。   可同时又抱有着前所未有的期待,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   殊墨低头看着皎月,抿唇道:“皎月,你应该清楚,你想要的是依靠和安稳。”   皎月点头。   这确实是她心底最渴望的。   殊墨又道:“但我是风雨,是雷霆,是不安和恐惧。”   皎月猛地抬头看着他。   “出于各种原因,我真心希望你可以有一条全新的道路走下去,但这条路不应该是我。”殊墨转身说道:“你说过想去人间生活,我送你去。”   皎月立时摇头,抓着他胳膊道:“我不去了。”   殊墨静默。   想把皎月安稳下来,但脑海里忽然又想起一句叮嘱。   他思绪一顿,随即回头看着皎月,皱眉道:“皎月,虽然看着你这窝囊样我确实很想改造一下,但你要知道,不仅仅是龙族容不下我,上界也容不下我,你知道跟着我会是什么后果吗?”   皎月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殊墨还想再说些什么,皎月又道:“至少你能让我活得痛快一些。”   她咬着唇,鼓起勇气环住他的腰背,轻声道:“我想要依靠和安稳是没错,但看了你的样子之后,我也想要活出自己的模样,我觉得……你可以给我。”   殊墨静了片刻,忽然问:“你莫不是真的爱上我了?”   “……”   皎月脸一烫,扣在他腰后的手忽然就揪了一把,闷声道:“自作多情。”   “你别拧我!”   殊墨痒,下意识扭了一下,之后才叹口气,说道:“跟我走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皎月眼睛一亮,“什么条件?”   殊墨垂眸,看着她越来越亮的眸子,淡淡道:“我若死在外面,你就把我头颅砍下来,送去归墟[1]。”   皎月听完前半句还来不及欣喜,后面就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你这……什么意思?”   死在外面?   头颅砍下来?   还有归墟……   为什么?   皎月心里的疑惑成堆,可是殊墨却并不打算说清楚,只微微笑道:“答应这个要求,你就跟着我,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六合四海都带你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色有几分悠远。   透过他的眸子,皎月看到的仿佛不是四周的山川江湖,而是茫茫无涯的南海。   她看得怔怔地失了神。   没等到皎月的回答,殊墨垂头,问:“答应么?”   皎月神色茫茫,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她直觉,殊墨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种话……   恰在此时,湖面吹来了一阵微风。   带着妖气。   殊墨皱眉,随即就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不少人的焦急呼声:“救命啊——有人吗?救命啊——”   他回头和皎月对视一眼,便猛地扎进水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游而去。   皎月见状,连忙跟过去。   都是鲛人之身,游泳速度绝对是水中霸主。   尤其是殊墨。   皎月觉得自己在水里是配合着水流,而殊墨在水里,却是水流在配合着他,将他往前推去。   皎月不住感慨……这大约就是龙族的优点。   两人很快游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殊墨径直往水底游去,湖底的水藻在他靠近的时候,就因为水波忽然挤压而极速断裂。   与此同时,水底深处还传来了一声磅礴的痛吼声。   殊墨没有理会,而是上前捞起了一个正被断裂水藻松开的男人。   皎月眼前也有两个闭着双眼正在往下面沉的女子,她们身上也绕满了水藻,不过现在也已经寸寸断裂。   皎月顾不得其他,过去拉着那两个女子的胳膊就往湖面上去。   浮出水面的时候,殊墨也正好从水下面冒出头来,手里还拎着那个男人。   不远处的湖面上飘着一个木筏,上面还有七八个人,见着这番变化,顿时喜极而泣,纷纷喊道:“小姐!少爷!”   殊墨把手里的人丢给了皎月,说道:“先过去。”   皎月抓住那昏迷男人的衣袖往木筏边游,回头问:“你呢?!”   殊墨道:“下面不对劲。”   皎月见他一个人下去,顿时脸色一变,连忙过去把人丢在木筏上,鱼尾一甩,又扎进了水底。   她走后,木筏上的人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忽然爆发出尖叫:“啊——有妖怪啊!”   “妖怪不是把少爷和小姐……”   “刚刚那是什么……”   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每个人都在害怕发抖,试图借此驱散恐惧。   好在还有人保持着理智,把躺在木筏上的三个主子给救醒。   等三人都先后呛咳着睁开双眼之后,众人才松口气。   “少爷,小姐,太好了,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仆从们连番说着差不多的话,听得刚醒过来的扶言一个头两个大。   他惨白着脸,在仆从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说完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就是一变,道:“方才是有水藤勾了我们的双腿把我们拖下水的,应是漉水湖里最近猖獗起来的妖怪!两位小姐呢?”   说话的同时,目光还在四下张望,当看到不远处就靠坐着两个正在呛咳的女子之后,他才彻底松下一口气,忙对其余的人说道:“赶紧靠岸!”   说完,就抬脚往两女子身边走去。   仆从们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对着扶言的背影讷讷来了句:“少爷,我们的竹篙都落水了……”   扶言背影一顿。   从容飘荡,任意东西,这很好,很诗意,很入画。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归墟,亦作“归虚”。 传说为海中无底之谷,谓众水汇聚之处。 后喻事物的终结﹑归宿。 男女主之间暂时不是喜欢也不是爱,只是对方想要的彼此恰好都有罢了。 相似的人总有些相惜的地方。   ☆、第14章 脸呢      确认了桑婴和山灵身体无恙之后,扶言便回头,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问道:“你们都不会水性,我与两位小姐是怎么上来的?”   上不去岸,也下不了水,似乎只能听天由命了。   “有妖怪……”仆从比划,道:“蓝发,背生双翼,还是鱼尾……长得很漂亮的姑娘把你们送上来的……”   说到这儿,仆从瑟瑟发抖起来:“少爷,是不是河伯啊……”   扶言正在想这又是什么妖怪,再一听‘河伯’两字,顿时嫌弃:“河伯老头儿一个,没文化。”   仆从:“……”   说真的,河伯是老头跟小的没文化……是不搭边儿的。   就在这时,皎月从水底冒出头来,神色焦急地对着湖面喊道:“殊墨,你在哪儿啊!”   水下没有找到殊墨的身影!   扶言见着皎月,下意识喊了一声:“姑娘,你……”   话音还未说完,就发现这姑娘不正是仆从刚刚描述的‘河伯’么?   他们的救命恩人。   扶言语气一顿,结果下一刻,木筏后面便猛地一阵巨荡。   与此同时,一只巨大的水藤怪破水而出,发出桀桀的咆哮声:“哪里来的小毛怪,居然敢打扰你爷爷吃饭!”   扶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震得当即就差点儿跪下来叫爷爷。   结果回头一看水藤怪那皱巴巴的丑陋身体,险些给吓晕过去。   人丑就该多读书,出来造什么孽!   皎月的目光也看向了那水藤怪,下一刻,她便展开双翅,拨水而起,落在了水藤怪对面不远处的黑发人身边。   扶言顺势看过去,顿时一愣。   想着刚刚可能就是这两人救的他和两个妹妹,扶言便连忙喊道:“你们快过来!那妖怪吃人的!”   旁边的桑婴和山灵这会儿也已经缓过神儿来,到底是吓得没了半条命。   但方才听着仆从的话,也是明白有人救了他们,也跟着过去喊道:“公子,姑娘……你们……啊呀,你们怎么连衣服都没穿!”   结果话还没喊完,就先抬手捂住了眼。   “……”   皎月扒着殊墨的胳膊,回头看了看,问:“他们在说什么?”   三界内的官话乃是人语。   不过海族生命大多没有声带,传达消息大多是靠声波,只能修出了灵智的生命可以学。   而鲛族则和普遍海族生命不同,他们可以化人形,也可以说人话。   只是皎月从来没和其他人交涉太深,所以听不懂人语,也不会说。   殊墨听见她的疑惑,就简单地复述了一下桑婴和山灵的话:“说你不穿衣服。”   皎月:“我穿了。”   殊墨偏头瞥了一眼她身上的蓝绡裹胸,静默片刻,“说我的。”   两人简单交流着,水藤怪却因为等不到扰他清梦的人的回答,立时暴怒,张牙舞爪便召唤出了无数藤条,直朝着竹筏和殊墨和皎月而来。   殊墨蹙眉,心中意念微转,湖水便潺潺而动,将身后的竹筏往前推送着,同时伸手捞了一把皎月,把她往回扔了过去,“过去待着!”   “殊墨!”   皎月立时喊了一声,想要飞回去,却发现翅膀还没抖开,就落在了竹筏上。   仆从和扶言桑婴山灵三人见她头发深蓝,背生双翼,下身还是深蓝色的鱼尾,顿时挤在一起蹭蹭蹭地后退。   要不是皎月忽然落在竹筏前端,他们怕是要把竹筏给压翻。   而不远处的殊墨身体已被将湖水托着,立在了半空。   “我仿佛看到了英雄!”扶言看着殊墨的身体,眼睛都在发亮:“人身鱼尾……这莫非是南海鲛族?”   言罢,目光又落在了皎月身上。   皎月已经化了人形,深蓝色的鲛绡裙摆垂在脚踝处,脚腕上系着一个铃铛,而她赤着脚,正不安地踩着,翅膀也在微微颤动,随时准备飞过去。   桑婴和山灵不过十四五岁,见着美丽神秘的事物总也忍不住好奇,问扶言:“大哥,什么是鲛族?”   扶言道:“古籍有过记载:南海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这边低声讨论着,而对面的水藤怪则看着殊墨,厉声问道:“你是何人?漉水一带可不是你们的地盘!”   说完,它打量着殊墨的目光却莫名多了几分肆意:“不过你这小子的皮囊倒是长得不错……”   殊墨挑挑眉,顺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而后鱼尾一甩,微微笑道:“过奖,我也觉得自己长得不错。”   水藤怪:“……”脸呢?   殊墨充分贯彻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精神,继续笑道:“但你长得挺寒碜。”   水藤怪:“……”   水藤怪顿时大怒:“狂妄!”   言罢,它便发出无数藤条,全都往殊墨身上抽去,试图将他缠绕其中。   殊墨的身形却猛地一闪,水流散开,原本漆黑的鱼身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度,直接拍在了那水藤怪抽过来的藤条上。   水藤怪用了九分力,本以为殊墨的鱼尾会被自己拍得稀巴烂,却不想反倒是自己的藤条寸寸断裂,当即目眦欲裂。   而殊墨的鱼尾却已经消失,化作两条修长笔直的长腿,踩着水藤怪驱使过来的无数藤条就一路跳跃翻腾,很快就落在了水藤怪的脑袋顶上。   随即,不等水藤怪回过神来,他就已经伸手,五指变成了漆黑尖锐的利爪。   坚硬的指甲猛地刺入水藤怪的脑袋,如愿以偿地摸出一颗翠绿色的珠子。   随着水藤怪猛地戾吼又渐渐消退下去的动静,他轻笑了一声:“不错,出师大捷!”   殊墨抛了抛那颗珠子,而后飞身一跳,反手就拎着水藤怪那渐渐退化得只剩下连成一片的水藻本体就落回了水面,踩着水面就朝竹筏走了过去。   看到皎月翻身从竹筏上落下来,他速度快了些。   又快了些。   最后小跑过去。   脚下水波粼粼,赤脚踩在水面上的感觉,像是唱着小曲儿,欢快,轻松。   他忽然觉得好笑。   从前在四海里杀人搞事的时候不少,却从未有过眼下这般……迫不及待的心情。   大约是她眼里的担忧太纯粹了。   ☆、第15章 交涉      “殊墨!”   皎月落入水中,又从水里跑到水面,脚腕上的铃铛和着水声叮铃作响。   最终是站在了他面前,拉着他上下打量,不掩担忧:“你有事没事?你还受着伤啊……”   “放心。”殊墨笑了笑,而后想了想,把手里的妖珠递给她。   “这是什么?”   “妖怪的内丹,对修炼大有帮助,你吃了吧。”说着,他又道:“在陆地生活,需要修炼,你莫忘了。”   皎月闻言,便看了看那珠子,然后拿过来丢嘴里。   入口即化,毫无踪迹。   在体内引起的波动还不如殊墨的一滴血。   “没你好吃。”她如实道。   殊墨听见这话没差点儿一脚把她踢飞,“你是吃上瘾了是吧。”   说完见皎月似乎是想要点头,他脸色一黑,直接把手里的水藤怪本体丢在皎月脑门儿上,道:“这是你未来一年的晚餐。”   皎月“我不喜欢吃藻。”   她吃荤的,不吃素。   殊墨闻言,不由皱眉:“在人间生活有诸多不便之处,第一就要先习惯淡水,吃食方面的话……我以前来过人间,这里除了凡人,别的都不好吃,还容易吃坏肚子,只有成了精和拥有灵智的稍微好一些。”   皎月却已目瞪口呆,“你还吃过人?!”   她都没见过他吃东西。   加上他修为不浅,皎月只当他是走的修炼之道,食天地灵气,吸日月精华呢……   “吃过。”殊墨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凡人吃鲛可长生不老,我不吃人就会被人吃,我不是佛,自然不会割肉喂人造浮屠。”   “……”   皎月一顿。   片刻后,她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殊墨又道:“你自己也要当心,你天生神力,凡人伤不了你,但你不能把自己送去给人伤害。”   皎月听他这么说,忽然就弯了弯眼睛,点头应下:“嗯。”   两人说话间,竹筏那边传来了几声小心翼翼的呼唤:“公子,姑娘……”   殊墨循声抬眼,恰好与扶言的目光对视。   片刻后,两人上了竹筏。   湖水缓缓推动着竹筏,扶言则小心翼翼地问正站在竹筏边上的两个人,“你们真的不是妖怪?”   “妖怪是后天修出灵智的,我们先天就拥有灵智。”殊墨看了看扶言和他身后的众人,说道:“本质上,我们和你们没有多少区别。”   “但你们很厉害啊……”   扶言思索着殊墨口中的‘没多少区别’究竟是多少区别。   他下水会淹死,跟妖怪干架会被吃掉,竹筏没竹篙就只能随波逐流……但殊墨他们下水等于回家,跟妖怪干架等于过家家,不用竹篙也能划船……   这叫‘没多少区别’?   扶言十分怀疑殊墨是在欺负他读书少。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就不由落在殊墨身上,来回打量。   打量来打量去又觉得伤心。   因为殊墨这会儿腰间依旧只系了一块鲛绡,光溜溜的大腿和腰腹胸膛,看着都觉得冷……当然最主要的是比他那白斩鸡身材不知道棒了几百倍。   更可恶的是殊墨的相貌也十分出色!   嫉妒使人丑陋。   扶言觉得,为了保持他的风度,他可能需要自戳双目。   旁边桑婴和山灵也惊叹于殊墨与山灵两人的容貌体态,早已按耐不住好奇。   但出身教养又让她们不好意思去看殊墨那光溜溜的身体,只好把目光落在皎月身上,一口气甩了一大堆的问题出来:   “姑娘,你旁边公子头上的犄角是什么?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呢?现在还未开春,你们穿得这么少不冷吗?还有,那位公子也有和你一样的双翼吗?为什么你的头发是蓝色的?你们为什么那么高?是因为你们的尾巴很长吗?还有,姑娘你这么漂亮,是公子的妻子吗巴拉巴拉巴拉……”   皎月:“……”   殊墨:“……”   不等姐妹俩的话音落下,皎月就忍不住往殊墨身后藏了藏。   这两人的目光一直往她身上看,让她想起了在海底的生活,生怕下一刻她们就会扑上来对她撕咬殴打。   殊墨没理会桑婴山灵的问题,而是回头看了皎月一眼,问道:“你要不要跟他们打声招呼?”   “我?”   殊墨点头,道:“你看他们眼睛,没有恶意的,可以交涉。”   皎月微微一顿,小心翼翼地从殊墨身后站了出来,目光从桑婴,山灵再到扶言以及身后其他人都一一看了一遍。   似乎确实如殊墨所言那般,并没有如海底同族看她时候流露出来的那些厌恶之色。   她不由松了口气。   然后问殊墨:“我要怎么说?”   殊墨想了想,随即忽然低头,抬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将额头抵在了她眉心,闭上眼。   旁边的桑婴山灵见状,顿时抬手捂住惊讶成‘O’形的嘴巴,躲到了扶言身后,小声议论:“他们是夫妻吗?只有夫妻才会这么亲密的。”   “对对对,我有次就看到父君和母后额头贴额头,鼻子贴鼻子,然后嘴巴就贴一起了,没多久身体也贴上了……再然后就有小弟弟了。”   扶言:“……”   你没长针眼吗?   扶言和他身后的仆从们也很狗逼。   人间可没人敢有这么大胆的动作,毕竟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   皎月同样因为殊墨这举动瞪大了双眼。   可下一刻,她就惊讶不已……因为殊墨引动了她的灵魂。   这感觉有些熟悉。   在她吞食他血肉的时候,出现过一次。   而现在,有什么东西顺着两人相贴的额头传达了过来,刻进了灵魂里。   在殊墨离开的时候,她下意识开口:“殊墨。”   出声之后,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说出了人语。   “嗯。”   殊墨应着声,偏头看向扶言等人,说道:“我们是海族的生命,以后会在凡间暂时生活一段时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今日之事,希望你们能保密。”   说完,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扶言身上,继续道:“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做出和之前那妖怪相同的事情出来。”      ☆、第16章 鲛王   “放心放心……”   扶言回过神来,笑呵呵道:“今日若非两位,我们怕是已经丧命在这漉水湖了,大恩尚且未报,这小小的要求自然不会违抗。”   说完,他语气一顿,神色又有些迟疑。   殊墨见状,道:“有话不妨直说。”   扶言点点头,目光从殊墨的额头转移到皎月肩后,说道:“只是,公子,你头上的犄角,和这位姑娘背上的双翼,在人间怕是……”   皎月听着这话,就不由往殊墨身边靠了靠。   殊墨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之后才问扶言:“会怎样?”   扶言道:“而今人间诸多妖怪作恶,百姓诚惶诚恐,两位这般体态,怕是容易引起恐慌……”   说完,他顿了顿,继续道:“实不相瞒,我们兄妹三人这次也是因为妖怪作祟才会被人故意引诱出来,丢在了漉水湖上任妖怪吃食。”   皎月咬了咬唇。   原来,她这双翼不管在哪儿,都是怪物……   想到这儿,心里忽然有些酸涩,却无处发泄。   可随即她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扶言,问:“不知道你有没有认识的神医或者奇人,可以帮我把双翼去……”   话还没说完,殊墨就拍了她脑袋一下。   扶言的神色也微微有些怔愣,这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虽然妖怪之流向来看不起凡人,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但却有个不得不提的特点,那就是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体态而觉得惭愧。   皎月怎么恰恰相反?   皎月已经摸着脑袋,抬头看向殊墨,不满道:“你干什么啊!”   殊墨没回答,只是偏头对扶言说道:“你们稍等片刻。”   扶言愣愣,然后点头。   殊墨这才看向皎月,目光沉沉,看得皎月一阵压力山大,默默退后了两步。   殊墨无可奈何般地取出一根羽毛,问皎月:“你认识这个吗?”   羽毛通体深蓝,根部坚硬,每一丝绒羽都紧密相贴,其上还有一些淡色的痕迹,更主要的是……上面还有一阵完全掩饰不了的灵力波动。   皎月看了看那巨大的深蓝色羽毛,瞳孔微微收缩。   她抖开自己的翅膀看了看,主羽一根不少。   可殊墨手上的……   “这是……”她忍不住伸手想去触碰,却被殊墨抬手拦住,沉声说道:“你若不放弃飞,我就把它给你。”   “什么意思?”   殊墨神色平静,淡淡道:“我以前在龙绡宫受人围困,濒死之时侥幸得一人相救。他和你一样,背生双翼,虽无亲无故,却顶天立地……之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猜出你可能是他的后代,后来你食我血肉的时候,我证实了。”   说到这儿,殊墨顿了顿,又才继续说道:“我本来是想等你不再排斥自己的双翼之后再给你。”   “……”   皎月不可置信,碰不到那片羽毛,她只好抓着他的胳膊,激动地问:“你知道我的父母?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他们是谁?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一直都不来……”   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活成那个样子?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可脑海里却回响着殊墨之前的话。   他和你一样,背生双翼,虽无亲无故,却顶天立地。   顶天立地啊……   “他已经不在了。”殊墨道:“死在鲛王手中。”   皎月目瞪口呆,脑子一片混乱。   不清楚这些事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殊墨是从何处得知这些于她而言本该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消息。   她自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黑海域,暗无天日,任何时候都不敢出去,就怕被族人嘲笑,讥讽。   她以为,她是没有父母的。   殊墨看着皎月恍恍惚惚的神色,继续道:“你父亲是自愿死的,具体原因你可以回去找鲛王问个究竟,鲛王不会为难你。”   皎月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看着殊墨手里的羽毛,忽然下了决定,咬唇道:“你把它给我,我以后都听你的,不去管别人的看法……”   殊墨听她这么说才点头。   他并不想希望她把自己弄丢,哪怕只是一部分。   前人的事情他无法评判是非对错,对于皎月的决定,他也无权干涉。   但若对方若是为了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就草率面对,他实在是看不下去……皎月的父亲于他而言,有除了救命之恩之外,还有知遇之恩。   若是旁人倒罢,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但皎月不行。   殊墨看着皎月本该茫然,却又异常坚定的神色,一时百感交集。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皎月抬头问他:“殊墨,你没有骗我,对不对?”   殊墨点头。   皎月定了心,抬头冲他笑了下。   或许是过去的经历造就,也或许是同病相怜,殊墨竟在那笑容里看出了几分失而复得般的幸福。   曾经以为自己没有的,其实都曾在生命里出现过,拥有过。   殊墨忽然心生冲动,把她拉进了怀里,轻声道:“皎月,你父亲是我见过最自由的生命,你也可以做到。你更要相信,你既然来到世上,就注定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主宰你。”   皎月忍不住抬手绕过他下腋,用力地扣住了他的肩膀。   喉头哽咽,心里一阵酸涩。   这些话,这个人,她怎么就没有早些遇到……   殊墨抬手,将那片羽毛从皎月的后心刺穿。   灵力猛地灌入她的身体,涌向四肢百骸,最后齐聚后背双翼,滚烫灼热的感觉好似游走在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羽毛之下的肌理。   剧烈的疼痛好似能贯穿身心灵魂。   她痛不欲生。   却又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些别的东西,在从心底渐渐滋生。   背后双翼控制不住地展开,却比原本的模样大了数倍不止,扇动间生出的疾风险些将竹筏上的众人掀飞出去……   殊墨用力地抱了她一下,然后双手从她身上滑落,落在她的腰间。   裸.露着的皮肤光滑柔嫩,比鲛绡还要细腻。   指尖下意识地贪恋,但很快转移,只用力将她猛天际送去。   ☆、第17章 尬聊   一声震耳欲聋的戾鸣猛地响彻整个山谷。   有那么一瞬间的遮天蔽日。   “公子,刚刚那是……”扶言看着转眼就消失不见的皎月,不由好奇,上前问道:“海里的生命也能在天上飞?”   “能,不仅仅是海族的生命,你们人族也能。”殊墨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长空轻笑:“不过是三界六道各有所规,法则不允许罢了。”   扶言听得不太明白,“不允许的话……会怎么样?”   殊墨淡淡道:“活着,千古垂名,死了,遗臭万年。”   扶言愕然,“那你还……”让她这样?   殊墨看着天际,淡笑:“有些人,阎王爷不敢收。”   说话间,殊墨回头看着扶言,问道:“你叫扶言?”   扶言点头。   “我是殊墨。”殊墨微微笑着,继续道:“你身上有人皇命格。”   扶言顿时静默下来。   这话,不只殊墨说过。   安静许久之后,殊墨又道:“我有一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你。”   扶言道:“你说。”   殊墨立在竹筏前端,道:“日后若她出事,你恰好遇见的话,护她一次周全。在此之前,你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扶言眼珠一转,故意问:“杀人放火,偷鸡摸狗?”   殊墨点头:“都可以。”   扶言不可置信了,上前几步打量殊墨:“你自己更有把握吧,我只是个纨绔子弟……”   “纨绔这种话是说在别人口中的,究竟是与不是,你自己不是更清楚?”殊墨轻笑着,目光与扶言对视,平静道:“你的命格万中无一,我看不走眼,你护得住万世苍生,黎明百姓,自然也护得住她。”   扶言笑了,“慧眼如炬,公子怕不是单纯来人间转转吧。”   “自然不是。”   扶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下了这个麻烦,说道:“要求就算了,若真有需要出手的时候,凭今日救命之恩,我也义不容辞。不过,现在……要先给你找一身衣裳吗?”   “嗯?”   殊墨诧异话题怎么跑的这么快。   扶言皱着眉,颇有几分不甘心,道:“你长成样子,我觉得自己的美貌受到了危机!”   说完就回头盯着身后的仆从,时刻准备让他们剥衣服。   殊墨失笑,末了抬头看着头顶长空正俯冲下来的巨鸟,轻笑:“不用了,我等她给我做。”   “……”   人间的城池十分热闹。   快到上元佳节,街上到处都是花灯纸伞的摊铺,来往行人成双成对,喧闹嘈杂,却十分亲切。   桑婴和山灵往日只在府中来往,很少出来市集。此前姐妹二人与扶言出行乃是被人算计,请了车马一路被送去了漉水湖。   他们的失踪还不到半日,并没有引起城中异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扶言便决意徒步回来。   也算是因祸得福,姐妹俩这一路算是饱了眼福。   两人这会儿正人手一只荷花灯,满心欢喜地商议着上元节的灯会准备。   说来她们也给皎月买了花灯。   不过皎月现在完全无心热闹,一路下来就顾着围着殊墨打转儿,重复着说了一下午的话:“殊墨,我真的可以把翅膀收起来了啊!”   殊墨此刻倒也如凡人一般无二。   他用法术隐去了头上双角,长发依旧披散,那缕蓝色的发丝就从脸侧垂下,而他此刻已然穿着一身简黑色衣袍。   这还是上岸之前,皎月刻意在漉水湖边取了新出的山泉给他织的。   大约是在她能将翅膀藏起来之后的缘故,心情非常不错,织出来的鲛绡比她以前的还要漂亮好看。   不过衣袍的样式并不如凡人衣着那么繁复,甚至还很单薄。   作为海族生命,本就习惯了水中的自由来往,不喜束缚,但好在那一身松松垮垮的袍服穿在殊墨身上,也意外的合适。   “你这是要把我转瞎——”殊墨本来是想打听下一步的去向,结果被她吵了一路,脑子简直乱成一团浆糊,忽然有些怀疑带着她上路的决定是否正确,“早知道就不……”   皎月仿佛能读懂他心里的想法似的,立时戳他老腰:“你敢!”   “……”   扶言听着两人对话只觉得尴尬,更尴尬的是他居然插不进去话。   正所谓尬聊的最高境界,你聊任你聊,轻风过山岗。   他啧啧两声,看向殊墨和皎月,趁着殊墨没开口的时候出声询问:“两位可还要在四处逛逛?”   殊墨摇头。   万万没想到皎月能将双翅隐藏起来之后会这么聒噪,他现在需要安静。   在人间过日子的想法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中,会答应扶言来城主府,不过是因为这一带的妖气太过强盛的缘故。   妖气强盛就代表妖怪很多。   而妖怪的内丹对于皎月而言,是很好的东西。   他要尽快确认出下一步的去向……他的血脉太过特殊,加之有龙王那一出,很快就可能被人找上。   殊墨不怕找事,但在此之前,他更希望自己能先把当务之急的事情处理完。   皎月不能太拖后腿了,他得考虑该如何快速地砍几个妖怪以备不时之需。   之后两人就在扶言等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城主府。   扶言兄妹三人的父亲正是云漉城的城主,掌管着整个云漉城,同时,也负责云漉城百姓的安危。   一行人来到城主府的时候,恰逢城主夫人,也就是扶言兄妹三人的母亲殷禾,与一名身穿白衣,头戴帷帽的女子道别。   扶言和桑婴山灵三人临近城主府时候的脚步本来快了不少,不过目光在落到那白衣女子身上的时候,都放慢了下来。   之后,白衣女子转身,抬脚跨出府门就欲离去,抬头却正好与已经走到近前来的扶言四目相对。   皎月对扶言他们的事情不好奇。   但看着那白衣女子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太一样的感觉。   只是人间每个地方对她而言都是不一样的,是以,这丝感觉便被她压了下去,四顾环望之后,就扯扯殊墨的衣袖,低声问道:“殊墨,我们要在凡间长住吗?”   殊墨面无表情:“我打算把你卖给城主府换点儿盘缠。”   皎月:“……”   她踩了殊墨赤.裸的脚背一下。   后者脚趾一缩,抬眼瞪她:“别闹。”   鲛人化人虽然看着与常人无异,但每走一步都如踩在针板之上,无时无刻不是疼痛钻心。   若是习惯了倒也罢,毕竟这样的疼痛并不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但对于刚刚才能化人形的殊墨而言,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忍受。   皎月这一脚下来,他真是想直接把人给踢出去。   就在两人低声交谈的时候,不远处的殷禾也已经迎了出来,伸手拉住扶言又招呼桑婴山灵,拉着几人的手,劫后余生道:“还好回来了,还好回来了……”   话音落下,又指了指旁边的白衣女子,感慨道:“你们可得感谢牡丹姑娘,要不是她施法相救,你们怕是回不来了。”   扶言闻言就不由皱眉,随即再次抬眼直视白衣女子的双眸,挑眉笑道:“哦?不知白姑娘是如何相救的?”   即便是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帷幕,扶言也仿佛看清了帷幕后面那双盈盈水眸。   他笑了下。   “扶言公子。”白牡丹微微屈膝算是行礼,之后说道:“牡丹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并未……”   “只是什么呀……”桑婴皱皱眉,偏过头对殷禾说道:“母后,救我们的不是这个江湖骗子,你别被她给骗了。”   “啊?”殷禾疑惑,说道:“可我亲眼看见牡丹姑娘施法的,怎么不是……”   山灵打断殷禾的疑惑,声音不加掩饰道:“母后,大哥早前就与你说过,这牡丹姑娘不是什么善茬,你怎么还处处维护!”   “桑婴,山灵……”   殷禾不明白往日对白牡丹并没有多少敌意的一双女儿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一时愣在原地,“牡丹姑娘对你们也没有恶意啊……”   扶言这时轻声说道:“母后,妹妹说得没错,救我们三个的另有其人。”   殷禾一愣,连忙问道:“哦,是谁……?”   扶言这才侧身,让出身后站着的皎月和殊墨。   殷禾顺势抬眼,在看到这两人的相貌之后,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活了这么多年,可还从未见过拥有此等绝色容貌的男女!   只是她并不知鲛族中最不缺的就是美色,殊墨的容貌在鲛族雄性中确实能排上前列,但皎月的样貌却没有那个荣幸,可在凡人看来,这已经堪称绝色了。   尤其皎月的长发眼眸都是深蓝色,这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探寻神秘的冲动。   殷禾不由怔怔:“扶言,这两位是……?”   不知为何,她眸中竟流露出了几分惧意。   殊墨的目光落在殷禾身上,露出几许意外之色,随后说道:“夫人你好,在下殊墨。”   皎月见状,也跟着殊墨的语气学着打招呼:“……你好,我是皎月。”   她这话音刚刚落下,扶言便接话道:“母后,此前我与妹妹三人被妖怪拖入漉水湖,便是被这二人所救,因为救命之恩,我便做主请了两位恩人入府小住。”      ☆、第18章 妖蛊【捉虫】   “哦哦,应该的,应该的。”殷禾忽然有些失神,喃喃说道:“你们安排下去吧……”   扶言皱眉,正觉得殷禾的状态不太对,眼角余光就见白牡丹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殊墨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去,说道:“你母亲应是被人种下了妖蛊。”   扶言脸色一变,当下便问:“此话当真?!”   一旁的白牡丹闻言,当即神色一沉,往殷禾身边靠近了两步。   殊墨抬脚上前准备施法,却被白牡丹抬手拦住:“殊墨公子,不可妄动!”   话音落下,她便带着城主夫人往后退了几步。   殊墨笑了声,放下了手,对扶言说道:“似乎有人不愿你母亲恢复。”   扶言偏头看向白牡丹,神色已经冷了下来:“白姑娘。”   白牡丹道:“我并非有意为难,只是城主夫人体内的妖蛊尚未找到主人,如果强行拔除,只会反噬……”   扶言不由偏头看向殊墨。   后者却看着白牡丹,挑眉轻笑:“夫人体内的妖蛊,不就是你种下去的么?”   白牡丹脸色一变,随即抬手一甩衣袖,就带着城主夫人从原地消失了去。   众人大惊失色。   扶言和桑婴山灵更是大惊失色,环望四周,喊道:“母后!”   毫无回应。   扶言回头,神色沉沉,问:“殊墨,能否帮我?”   殊墨抬眼看了看城主府的大门,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云漉城气数已尽。”   扶言道:“这我知道。”   “可以。”   殊墨点了头,而后半蹲在地,伸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圆,紧接着手掌便猛地往下一拍。   一道道黑色的符文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猛地从四面八方延伸出去,又飞快往天上疾驰,最后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片刻之后,众人只听得一声女子闷哼的痛呼声响在耳中,随即就见那黑色的符文染上了鲜红,像是拖拽着什么似的,很快就把才带着城主夫人逃走的白牡丹被带了回来,然后狠摔在了地上,险些打回原形。   而城主夫人则由那些符文拖着,轻轻地落回地面,被桑婴山灵很快扶住。   殊墨没有急着去看白牡丹的情况,而是朝城主夫人走去,抬手,伸出食指中指,点在了城主夫人的眉心。   指尖有黑光浮现。   殊墨恰在此时收手,食指与中指在撤回的时候,径直扯出了一条好似毛虫般蠕动的半透明虫体,叫人看着便觉恶心。   扶言脸色一寒,问道:“这是什么?”   “妖蛊。”   殊墨捻了捻手指,便将那墨色的虫体碾碎,化作飞灰,被他手指吸收。   扶言等人没有留意到他手上的动作,但一直沉默的皎月却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殊墨的脸上,心里生出了不是那么美好的直觉,但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抬脚往殊墨身边走了两步。   白牡丹因为妖蛊被吞噬的缘故而重伤,当即吐血昏迷过去。   殊墨对此也并未多做犹豫,直接施法,一掌拍碎了白牡丹的头颅。   然而,碎裂的头颅溅在四处的不是鲜红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而是一团团漆黑的乌墨。   桑婴和山灵二人看着神色不适,纷纷别过视线。   刚刚醒过神来的城主夫人见状却是一阵尖叫,昏了过去。   扶言神色沉沉地看着地上那团乌墨,眸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凡间妖怪数目已经肆意,吞噬人气者数不胜数。   而今凡人见着妖怪虽然心中尚存惧意,却再难看到绝望。   殊墨拿着颗半透明的浑浊珠子,想起了一些并不属于他的久远回忆,神色多了几许感慨。   皎月看着殊墨的动作,上前问道:“这也是内丹吗?”   殊墨随手捏碎了那颗珠子,任由那黑色的气息窜入手掌消失不见,对皎月说道:“是,但已经沾染上了魔气。”   魔气……皎月脸色一变:“那你还……!”   不等她话说完,殊墨就轻笑一声,淡淡道:“我修的就是魔道。”   言罢,便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皎月,对扶言说道:“扶言,云漉城的气数虽然将近,但繁盛的人气对于妖怪魔道之流却有着致命的诱惑,若想保全云漉城,恐是需要找到镇城之物,先一步销毁,将人气一举散尽。”   从踏进这片城池开始,他就感受到了浓厚的妖气,压抑着整片天空。   抬头看到的还是万里无云,却平白令人心情沉重,喘不过气来。   扶言听着殊墨的话神色却不见变化,对于这一切的变化似乎也不意外,只问:“若是毁了镇城之物,此后百姓该当如何?”   殊墨道:“生死由天,福祸由命。”   扶言闻言,立时瞪眼:“你这话说得可真不负责!”   殊墨淡淡道:“凡人之事本就与我无关,我负什么责?”   扶言:“……”   殊墨偏头看了看扶言,好奇:“你所知不少,会不知道解决办法?”   扶言摇头:“我只能预知。”   说完,他看向殊墨,问道:“你没有办法?”   殊墨想了想,道:“我若没有记错的话,百年前上界因为两尊神明醉酒而大打出手,交手之际法力未有收敛,故而失手震碎了封印下界人间与妖界的大门,导致妖怪流入人间,肆意横虐……若想彻底解决情况,只能请上界神明出手。”   “你的意思是……求神?”   “差不多。”殊墨说着,又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四方诸神无数,真正在意苍生的却不多,求神不如求己。”   扶言沉吟片刻,而后对周围听着两人对话而懵逼脸的众人说道:“回府再说!”   进府之后,扶言就让桑婴山灵安排殊墨和皎月的住处,而他自己则转身去了正院,推开了书房的门。   “父君。”   “回来了?”   城主风溪从书案龟牌卦象上抬头,看向扶言,说道:“言儿,大事将有不妙啊,你可做了准备?”   扶言道:“素来计划赶不上变化,所以我就没有计划。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失策了。”   风溪:“……”   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好吗?   扶言神色十分严肃,目光在那卦象之上停顿片刻,问道:“父君,你可知人间何处有神迹?”   “人间何来的神迹?”风溪皱眉摇头,说道:“自三界划分之后,人间便被丢弃,早无神明踏足……你问这个作甚?”   “仙山总有吧。”扶言换了个方向,说道:“我看过古籍记载的昆仑仙山,是否真的存在?”   风溪思索片刻:“昆仑仙山是否存在我也不知道,毕竟没有亲自去过,不过传说中的昆仑山脉繁杂,凡人不见得能上去……”   “……”   桑婴给殊墨和皎月安排了相邻的两间房,之后便回去照顾殷禾。   皎月闲散无事,去了殊墨的屋里,正好看他盘腿蹲坐在地,伸手在地上画着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便见一条条的黑色水迹像是蠕动的虫子一般,往各个方向爬行着。   皎月看得头皮一阵发麻,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殊墨神色并不轻松,道:“算我父亲所在的方向。”   “怎么算?”   “用血脉推算。”   殊墨说完,还真就抬手咬破指尖,滴落一滴血珠落在那黑色的水迹中央。   只是落下去之后却没有半分动静,就连之前还在蠕动的水迹也忽然安静下来,变得透明,仿若一滩水渍。   皎月看着情况不太对,就好奇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殊墨淡淡道:“算不出来的意思。”   皎月:“……”   就在皎月黑线的时候,殊墨忽然拿出变得犹如绣花针一般的伏龙杖,递给皎月,说道:“你把它放在血滴上,看看往哪边倒。”   皎月拿着犹如针尖一般的伏龙杖,不确定地问:“我来?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出问题了算我的。”殊墨点头:“随便你往那边倒,反正我也没什么方向,干脆死马当活马医。”   “……”   皎月看了他一眼,而后把伏龙杖的一端抵在血滴之上,然后松手。   下一刻,就见那伏龙杖居然在空中晃了两晃,才往地上倒去。   而与此同时,那滴血水居然也跟着大范围地往那个方向扩散出去,占了水渍中间的一大半区域!   殊墨看着伏龙杖与血迹所指的方向沉默下来。   皎月也沉默了。   这个方向……跟没指差不多。   殊墨显然并不甘心,拿起伏龙杖,然后擦干血迹与水渍,伸出食指,重新在地上画起了圆圈。   皎月看着看着,忽然问道:“你这个……是龙族的法术吗?”   “嗯。”   “我能学吗?”   “要是外族能学会龙族的法术,你觉得龙族还会凌驾于众生之上吗?”   “……”皎月嘴巴一瘪,又问:“那我有没有自己的法术?”   殊墨得空抬眼看了她一眼,正好和她茫然的目光交错。   顿了顿,他道:“你父亲没有与我说过,但不管是鲛族还是你父亲的血脉,都不是凡物,而万物生于天地,必有其用处。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必须要自己先明确了,才能顺着方向往前走。”   ☆、第19章 碎裂   “我想要……”   皎月偏偏头,沉吟起来,片刻后却又无奈摇头:“我好像也没什么想要的。”   殊墨轻笑一声:“你若生在太平之时,或许能得一生完美,可惜而今三界动荡,处于世外的海族还容不得你,生不逢时,可怜可悲可叹,唯独不可惜。”   皎月气结,伸脚去踹他:“……你非得要骂得那么拐弯抹角?”   殊墨点头,道:“这会显得我很有文化。”   皎月:“……”   你真是好有文化哦!   我真是好怕怕哦!   殊墨再次测算出前去的方向,仍然是个大方向,但却整体却指向了西南。   他立时收了伏龙杖。   正要对皎月说些什么的同时,神色就是一肃,猛地抬眼,往门外看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黑沉的空气里夹杂着浓厚的妖气,正在往这边步步逼近。   殊墨以手撑地便站了起来,对皎月说道:“今晚恐怕会有些麻烦,你保护好自己。”   皎月本想点头,但脑子一转,问他:“你不保护我啊?”   殊墨瞄她,“保护你有什么好处?”   皎月眨眨眼,抬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笑眯眯道:“收获一个美美的拖油瓶?”   殊墨:“……”   我真是谢谢你的绝世自知之明!   殊墨没说话,抬脚离开了房间。   皎月见状也跟了过去,两人走至垂花门,正好和过来的扶言会面。   扶言神情严肃,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现在有种很不妙的直觉,而我的直觉一直很准。”   殊墨面无表情地扎心:“恭喜你,我正好算出云漉城今晚就会玩儿完,提前祝你长命百岁。”   扶言:“……”   殊墨头上的双角已经显露出来,甚至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他对扶言说道:“你府上东南方向有一处地方是妖怪无法靠近的,时间应该来得及,带着附近的人过去藏好。”   说完,便抬脚往前走去,没走两步又回头看着皎月,道:“你跟他们一起。”   “那你呢?”   皎月满是担忧,殊墨看着她的神色就顿住了脚步,静了片刻才道:“我怕你看见我发狂的模样会在以后趁我不备的时候捅死我。”   皎月听出他在开玩笑,当下黑线:“你那是有多丑?”   殊墨:“丑得令人窒息!”   皎月:“……”   话音落下,殊墨脸上便闪过黑鳞的痕迹,紧接着身形便化作一道巨大的虚影,猛地窜入黑沉下来的天色中,消失不见。   皎月抬眼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抿了抿唇。   扶言同样看着殊墨离开的方向,神色多了几分迷惑,回神之后便抬脚往正院走去,同时问皎月:“他究竟是龙还是鲛?”   “他是殊墨。”   将将入夜,扶言就已经把府上的人全都召集到了后院的祠堂里面。   城主府里的祠堂不大,只够站满府里的人。   风溪看着外面的天色,再感受着祠堂里摇曳的灯火,想起城主府外毫不知情的百姓,忽然有些惭愧,问身侧的扶言:“言儿,妖怪当真会在今晚袭入城中?”   扶言点头,“是的。”   风溪眉头紧蹙:“为何来得如此突然?”   扶言看着外面的天色,道:“妖怪在城中聚集已久,且最近越来越多,会出现今日的情况,并非意外。”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不远处已经传来阵阵呼啸之声,令人心慌神乱的妖风携着妖力,像是狂风暴雨般疾驰而来,好似能掀飞屋顶瓦片,带来一阵阵令人恐惧的动静。   皎月站在屋檐之下,没有理会祠堂里那些瑟瑟发抖的动静,目光始终落在殊墨之前离开的方向。   祠堂里,殷禾被桑婴和山灵扶着,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早是满脸恐惧,再一想到之前的事情,忍不住猜测道:“言儿,是不是……是不是皎月姑娘他们把妖怪带过来的?”   话音落下,祠堂里的众人就下意识缩了缩,尽量站得比皎月远一些。   这下意识的举动,叫人觉得可笑。   扶言本来正要皱眉反驳殷禾的话,抬眼却见屋檐下站着的皎月忽然回过头来。   那神色无悲无喜,但深处却又几分疑惑。   扶言忽然想起,白天在漉水湖上时,殊墨曾对皎月说过的一句话:“你看他们眼睛,没有恶意的,可以交涉。”   殊墨当时说的话,他们听得懂。   而现在……   扶言的目光看向四周,每个人眼底都流露出了恐惧,恨不得皎月不曾出现过。   就连桑婴与山灵都没有例外。   人言可畏。   扶言心中忽然冒出这四个字来,等回过神来后他神色就是一凛。   可下一刻就见皎月背后猛地展开一双巨大的深蓝色翅膀,扇动间便带着她的身体直接离开了祠堂。   “皎月!”   扶言连忙跟了出去,却在半路被风溪等人拉住:“言儿,你干什么?!”   “父君!”扶言抬手拂开风溪:“殊墨与我们萍水相逢,白天救我一命,眼下还在……”   他这话音还未落下,天际便传来一声龙吟,将四周犹如黑云压城一般的妖气震散了去。   也将扶言的下半句话哽在了喉咙里。   所有人抬头看去,便见无数妖怪盘旋于云漉城上空,对面的龙影若隐若现,两两对峙。   “龙……”风溪等人看着那虚影,喃喃自语着,随即就全部跪拜下去:“原是真龙现身,还请相救我等!”   扶言忽然觉得这画面真是嘲讽至极。   皎月已经飞在殊墨身侧,看着下面的场景,忽然轻声道:“殊墨,我不喜欢他们。”   凡人和海族都是一样的。   没有区别。   殊墨也觉得自己之前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一念至此,他便直接化出人形,伸手揽住皎月的腰将她拦在身后,同时以另一手将伏龙杖猛地召唤成本来大小,重重地在空中用力一杵。   脚下的空气在这一瞬仿佛化出实质,甚至产生了皲裂的痕迹。   殊墨半蹲在空中,额头上是一片片坚硬的鳞片,隐也隐不去。   皎月只觉得一阵温暖的光从身前迸射而出,眼前便昏花一片,唯有他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念着几句听不懂的咒语。   而下一瞬,伏龙杖的力量便猛地扩散出去,将附近那些围绕过来的妖怪尽数剿灭。   碎裂的尸体肉块犹如下饺子似的往地面咋去,而空中却漂浮着数十颗莹白透亮的珠子,甚至还有几颗泛着魔气的珠子。   殊墨伸手将内丹与伏龙杖尽数收起,回头对皎月说道:“我们走。”   “他们……”皎月低头看了看下面,说道:“你之前不是想救他们……”   殊墨道:“我想救他们是有求于他们,现在没必要了。”   说到这儿,他偏头看向地面。   目光再次与扶言对视,却再无此前的人情。   扶言心中一跳,刚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却看到一道白光从天际疾驰过来,他瞳孔陡然收缩,张了嘴想要提醒殊墨,却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而殊墨也已收回落在地面的目光,准备带着皎月离开。   只是刚刚抬眼,瞳孔就是猛地一缩!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反应——把皎月拉进怀里,跟自己换了个方向。   被殊墨拉着转了个向的皎月只看到了一道白光由远及近,几乎只是眨眼的时间……还不及她有所反应,殊墨的身体就是一顿。   随即唇边溢出一丝淡色血迹,耷拉下了眼皮,身体软了下去,毫无意识。   “殊墨!”   皎月下意识把人紧紧搂住,远处又有一道白光而来。   她眼中深蓝色的瞳孔陡然倒竖,朝着亮光而来的方向就发出一声厉喝:“滚!”   话音落下,声音所去方向的一切,无论空气,还是光亮,与那急速扩散过来的灵力,都在音波扩散出去的同时,被层层瓦解,寸寸碎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间仿佛碎成了一片一片,又化作了灰尘消失不见。   但这一切很快又恢复原样,只是少了那来者不善的白光。   皎月双翼猛地抖开,直朝着那光亮而来的方向疾飞而去。   而在云漉城西南方向,敖燧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地看着几乎只是眨眼便来到自己面前来的皎月。   可还不等他有所反应,皎月的身体已经消失不见。   头顶有疾风的声音。   敖燧抬头,随即瞳孔便猛地收缩,本能张开了护体结界,可结界转眼就变得支离破碎。   一股无法言喻的灭顶之力将他的身体五脏血液全都往地上挤压下去。   若非他天生龙体,这样的压力,怕是能将他震成碎片!   敖燧眸中已然聚集起了滔天怒火。   他抬起双手双手猛地施法,准备还击,可就在这时,皎月从上空以她全速送下来的一掌已经落了下来。   将连着敖燧在内的好几座山,都念成了尘灰,化作一个巨大的坑。   敖燧被压在最下面,身体已经丧失了反抗的力量,眸子里的怒火却不堪言说。   这就是他海族的卑贱生命!   皎月这一掌没有多加思索,落下来之后就觉精疲力尽,险些连殊墨都抱不稳。   她咬着牙根,朝着之前殊墨算出来的方向飞了出去。   只是,没飞多久就失去了意识,带着殊墨,一同栽了下去。      ☆、第20章 草率   醒来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天色沉沉的。   皎月过了好久才看出来这大概是早晨,晨光熹微,朝霞万丈……   她动了动身体,才发现自己是趴在一个人身上。   摔落下来时候的记忆回笼,才想起殊墨最后醒了片刻,反倒把她护在了怀里,成了垫底儿的那个。   皎月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确认殊墨还活着之后,才开始环顾四周。   他们落在了一条小溪边,殊墨的下身化了鱼身,只是那长长的一条尾巴卷在溪水里,将整条溪流都显得逼仄。   皎月收回目光,又低头看了看殊墨。   后者乌黑的头发散了一地,眉头微蹙,胸膛微微起伏……皎月目光从他脸上往下移,后来还动上了手,从他脸庞,一路摸到他肚脐处的黑纹,在上面挠了挠。   殊墨那块皮肤不自觉地颤了颤。   皎月笑了笑,忽然低下头,在殊墨唇边落下一吻。   雌鲛会爱上自己亲吻的第一个雄鲛。   殊墨,你不要死了。   皎月还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具体该怎么办,也没敢妄动。   只是在殊墨身边跟着躺下去,侧着身,展开翅膀,把他身体盖住,翅膀下的手轻轻地搭在他腰间,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殊墨是在第二天醒过来的,睁眼后第一时间就感觉身上一阵温暖。   等眼睛能看清东西了才发现,盖在身上的,是皎月的翅膀。   他花了片刻时间梳理前因后果,而后偏头,正好对上皎月眨巴眨巴的眼睛。   “你……”   他刚要说什么,皎月就猛地亲了上来,由于用力过猛,还把他嘴唇给磕破了!   殊墨:???   殊墨:“……”   老子这是还没睡醒?   殊墨一脸懵逼,但唇上的触感还未撤离,他连忙偏过头,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进咸鱼了,居然产生了这种不可思议的的幻觉。   皎月收了翅膀,也跟着坐了起来。   她没说话,只是蹭到殊墨身边,和他靠在一起,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殊墨静了许久才偏头看过去,问:“你脑壳被摔坏了?”   皎月:“?”   皎月静默一瞬,忽然抬手拍了他一巴掌:“你脑壳才摔坏了!”   “那你亲我做什么?”殊墨被她一巴掌扇得晃了晃,脑子好像还在当机,“你……”   话还没说完,皎月又亲了过来。   殊墨:“……”   沃日,老子……昏迷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殊墨抬手再度推开皎月,刚想说话,后者就直接扑了过来,把他按在地上,还伸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给扯了:“殊墨,我们交.配吧,我爱上你了。”   殊墨:“……”   我他妈是昏过去了几千年?   怎么一睁眼画风就突变了?   殊墨按住皎月的手,后者一挣,哦豁,衣服掉了个干净,白花花……哎哟我去!   殊墨眼珠子一瞪,把她推到身边,侧着身问她:“皎月,你搞什么?”   皎月下身一晃,直接甩出了鱼尾,贴着他下身就蹭了过去:“我想和你交.配,不明显?你把软鳞张开,我……”   殊墨:“我他妈……”   殊墨抹了一把脸,跟皎月沟通了好久才弄清楚情况。   弄清来龙去脉后,他抬手指着皎月,过了好半晌才叹口气:“你把衣服穿好。”   “你还没要我……”皎月光溜溜地往他身上蹭,道:“你要跟我交.配。”   交.配尼玛币!   “皎月。”殊墨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过了片刻之后,才道:“你这太草率了。”   “但我亲都亲了。”   殊墨摇摇头,而后忍痛拔了片鳞,对皎月招了招手:“过来,我帮你忘了。”   皎月本来是朝他靠过去的,可听见这话后,就猛地退开了。   “你!”   殊墨气结,同时反手一捞,按着她脖子,直接把人拖到了面前,把那片鳞贴在她额头。   眼见着鳞片消失,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皎月的身体就直接倒了下来。   好巧不巧,又亲上了。   软软的胸脯一边压在他胸膛上,另一边正好被他握在手里。   殊墨:“………………”   白忙活就是说他了。   雄鲛可以用鳞片抹除雌鲛的‘爱’,但他妈……只有第一次有用。   殊墨躺在地上,眸色一片空洞,如同一个被逼良为娼的小女子。   皎月的唇还停在他唇上,胸口还被他握在手里,鱼身已经缠上他的下身,她甚至张开了雌鲛特有的软鳞,散发着她应有的芬芳,在他的软鳞地带徘徊,探寻,引诱。   “皎月。”   感受到自己下身某处传来的蠢蠢欲动,殊墨猛地回神,同时拍了拍皎月的肩膀,说道:“我没有相思珠,你爱上我,没有结果。”   皎月动作一顿,单手撑在地上,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没有相思珠。”殊墨空洞的眸子渐渐恢复焦距,落在不可置信地皎月脸上,轻声道:“爱不了人。”   “……”   皎月静了好久,才摇头:“你骗我。”   “没有。”   “不可能。”   皎月不相信,伸手按在他心口,似乎是要感受什么,嘴里说道:“以前救我的鲛人奶奶跟我说过,任何生命都拥有爱人的能力,都有相思珠的,你也有的……”   可手下,除了单一的心跳,什么也没有感受到。   她不相信,直接低头,把唇贴在了殊墨唇上,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去发现。   大概是为了让她死心,殊墨回应了。   甚至主动引导她的心神用这种方式去内视他的身体,让她清楚地看到,他的心脏里,什么都没有。   皎月猛地撤唇离开,一手撑着身体,以后往他脸上拍了一巴掌:“你坏死了!”   “……”   殊墨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皎月咬唇看着他,片刻后,忽然垂下身体,将他抱住。   殊墨没敢再有动作,皎月却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在自己腰上,道:“我爱你就行了。”   “……”   殊墨手指微动。   皎月又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过我听说龙族很荒淫,什么种族都喜欢睡一下……你以后不要学其他龙族,你只要我一个好不好?”   “……”   殊墨睫毛闪了闪,静了许久,还是轻声说道:“皎月,我跟你说过我死后的事情对不对。”   “嗯。”   让她把他头颅砍下来,送去归墟……   “我今年三百二十四岁。”殊墨轻声道:“而我,活不过三百二十五岁。”   话音落下,皎月静了许久。   之后再次撑起身体,又给他甩了一巴掌。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顺着溪流往下游去了。   殊墨躺在原地,看着头顶长天,不知所措。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坐起身。   身边是皎月散落的衣物,细滑的鲛绡让人爱不释手,就像她背后的羽毛。   殊墨捡起那些衣物,之后又看到地上落着一颗蓝色的鲛珠。   他拿起来看了看,里面有几丝淡色的血迹……   他嘴唇动了动,随后将衣物与鲛珠一同拿在手里,而后落入溪流,追了过去。   皎月没有走远,只是到了深一点的水域,就靠坐在一块大石后面抱着身体埋头,一副谁也不想理的模样。   殊墨过去喊了一声:“皎月。”   “别叫我。”   皎月别过身,不想理他。   殊墨抿唇,追过去道:“先把衣服穿好。”   “不穿!”皎月又转了个向,“反正你也没用,不穿又怎么样。”   殊墨眉头一跳,“谁跟你说我没用了?”   皎月闷闷道:“没机会用跟没用也没区别。”   殊墨:“……”   “你不会爱人,还短命……”皎月道:“你才可悲可怜可叹,你还可怜。”   殊墨轻笑一声。   皎月听着他这满不在乎的笑声,就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咬了咬唇,抬眼看他,试探性地问:“……你要不跟我□□?我可以给你生个孩子……”   殊墨:“……”   你他妈想得可真够远啊!   殊墨快被她逗笑了,道:“你我本就是异族后代,又都各有一方霸主的血脉,能存在已属不易,你我之间想有孩子,简直不亚于天方夜谭,别想了。”   他们身体或灵魂也许可以结合。   但血脉却很难。   皎月听他这么说,顿时烦躁地抓头发,抓着抓着,莫名泪流满面了起来,忽然抬手扑进他怀里:“你怎么这么可怜啊……”   本以为可以潇洒的活着,却偏偏不长寿。   连爱人的能力也没有。   还举目无亲。   殊墨拍了拍她的肩膀,喃喃道:“谁知道呢。”   说完又道:“别哭了。”   “我要!”   “那你穿好衣服再哭成么?”   “我不,我就要勾引你!”皎月故意往他身上蹭蹭蹭:“就算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到你的人,快把你的丁丁亮出来!”   殊墨:“……”   这什么逻辑?   等好不容易把皎月安抚下来,殊墨觉得自己都脱了一层皮。   女人真尼玛难搞。   他身上受过的伤半点不见恢复,连法力也施不出来几分。   他带着皎月上岸,化了人形,却是半点没有停留地往前方走。   皎月跟在他身后问:“殊墨,你如果有相思珠的话,会爱上我吗?”   殊墨摇头:“不会。”      ☆、第21章 渣鱼   皎月不可置信:“为什么?!”   “我只会爱我自己。”殊墨淡淡道:“我之所以短寿,便是因为相思珠被挖,但如果相思珠还在,鲛族或许早就被我屠得一干二净,也包括你。”   皎月怔愣:“为什么?”   殊墨道:“鲛族对我并不友善,屠个干净岂不快哉?”   皎月:“……”   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皎月顿了顿,继续问:“那……你的相思珠,是被谁挖的?”   “我母亲。”   “……”   “这又是为什么啊……?”   “鲛王说,只是为了能让我为自己而活。若相思珠在我身上,我能虽能长寿,或许也会爱人,但本性却无人遏制,将只知杀戮,无惧一切,也对一切无动于衷……若是如此,倒还不如做个朝闻道夕死足以的蜉蝣。”   皎月没有见过真正意义上的杀戮,对于殊墨这番话,她听得很模糊,喃喃道:“不是很明白……”   殊墨笑道:“不明白也好。”   他曾在梦中见过自己本来的模样。   尸横遍野,飞霜风雪,而他,满手杀戮。   双目虽然坚定,却不知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手上的杀戮只是因为杀戮而杀戮。   眼中的坚定只是为了坚定而坚定。   除此之外,再无一切。   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那样的自己。   可是,比起那身披血腥,禹禹独行的模样,现在的自己似乎更加安宁,至少……能清楚的知道何为脚踏实地。   而他贪恋这种有血有肉,疼痛交替的感觉。   想到此,他忽而一笑,喃喃道:“索性我现在活得还算不错,能不能爱人,有没有亲朋……都不重要。”   皎月不由抬头看他。   只看得到他的侧脸,轮廓坚硬,一如其本性。   从他脸侧垂落下的发丝还是她的羽毛所化。   再想到他刚刚的话,皎月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憋闷,忽然就拉着他手晃来荡去:“你除了你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那我好吃亏啊,你以前还仗着没成年就调戏我,亲我,摸我,抱我……把这关系四舍五入一下就差不多是夫妻了!”   殊墨满头黑线:“……你这文化水平有点可怕啊,这算是强买强卖?”   皎月目瞪口呆:“那你是想占完便宜就不负责?”   殊墨:“……”   殊墨还没说话,皎月就给他打了两个字的标签:“渣鱼!”   殊墨:“……我不是鱼。”   皎月:“渣龙。”   殊墨本想说自己也不是龙。   但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心里忽然一乐,嘴贱道,“其实龙族大多很渣啊,敖燧就别说了,龙宫里几百个妃子,外面也有不少姘头,还有左修,虽然是蛟龙,但他家里也养了好几个小姐姐,还有……哦,还有我父亲,自我的传承记忆里得知,他到现在虽然活了五千多岁,但光是前两千年就睡过三千多个雌性……”   这伟大的工程,把皎月听得目瞪口呆:“……所以,你这算是理直气壮的渣?”   殊墨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忽然就笑了。   莫名其妙的,笑着笑着就直不起腰,索性坐在地上笑,“皎月,你可真有意思……”   皎月:???   “你笑什么啊!”   “笑你,蠢。”   “……”   两人胡搅蛮缠闹了片刻,殊墨笑不动了,捂着肚子一阵抽搐,缓了好半晌才疑惑道:“虽然我亲你的事情确实有些出格,不过当时我就是想堵你的嘴,没想太多……但鲛人未成年之前雌雄为分,亲亲抱抱的行为也引不起什么奇怪的现象……难道你那时候就对我动心了?”   皎月:“……”   皎月沉默了。   殊墨看她这样,也跟着沉默了。   好像一不小心get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静默片刻后,殊墨忽然轻笑起来,“你这可真是……”   皎月垂头不语。   殊墨把话说完:“吃大亏了啊。”   皎月没说话。   殊墨却有些茫然了。   事前算是因他而起,却无解脱之法。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面临这个从来没想过的情况。   他静了片刻,忽然问她:“皎月。”   “嗯。”   “我无法爱上你,你难过吗?”   他拥有鲛人的血脉,很清楚鲛人的情太坚定,又太纯粹,一旦开始就无法收场……这是鲛人的天性。   爱上的人终将是其一生的归宿。   只是,不管是皎月还是他,从一开始就……就不一样。   对于殊墨的问题,皎月却是微微一笑,很淡定。   她赤着脚,捡起裙摆在地上转了一圈,轻笑着道:“不难过。”   殊墨神色不由一顿,却听皎月又继续道:“本来……我就没想过会有人爱我啊。”   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无人问津的日子,她的感情,有没有回应,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过是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际罢了。   “我爱上你,是我的事。”皎月走出几步,轻声道:“和你没有关系的。”   殊墨不由叫住她:“皎月……”   皎月回头对他笑:“而且你是迄今为止对我最好的人,我也不能再贪心……我就是想跟在你身边,陪着你。不过我会爱上你的事情已经改变不了,你要是能因此再满足我一些私欲的话,那自然就最好不过了。”   殊墨无语,道:“……那你还说我渣?”   皎月耸肩:“谁让你胡乱亲我在先,小不拉几的尽学坏。”   殊墨:“……”   殊墨神色一阵复杂。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起身抬脚,小跑几步跟上皎月那缓步朝前走的步子,问道:“皎月,你知道神仙吗?”   皎月道:“知道一些。”   殊墨道:“上界有神名月老……”他手指转向地面,又道:“而阴曹有孟婆。”   皎月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上下而看。   殊墨继续道:“我血脉才苏醒不久,还不能轻举妄动,不过你记住,月老有忘情水,而孟婆有孟婆汤,等我死了,你就去天地中央,寻通天神树建木,让他送你上天或者入地府,去找月老孟婆,不管是讨忘情水或是孟婆汤,都能忘了我。”      ☆、第22章 渴望   皎月偏头看他半晌,忽然问:“如果我把你忘了,你会难过吗?”   殊墨静默片刻,摇头:“那时候我都死了,怎么可能在乎这些。”   皎月一顿,随后摇头,道:“我不会忘记你的,忘了你,我肯定又会变成从前那样子……我不想看到那样的自己,如果真有忘情水,我宁愿用来忘记自己的过去。”   “……”   “这事儿……我再想想办法吧。”殊墨说道:“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也许不止上界或是阴曹,凡间地大物博,也许能有让你不爱我的东西……”   “你这是在为我着想?”   “……”   “我不会答应的。”   “……”   谈话彻底终结。   殊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而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并没有因为皎月的种种冲动行为言语而感到愤怒或是排斥。   皎月看着他沉静的模样,不由抿了抿唇,过去张开双手,将他抱住,轻声道:“殊墨,你信不信,如果你有相思珠的话,一定会爱上我。”   殊墨低头看她,挑眉,意有所指:“在我面前挺自信啊。”   皎月:“……”   妈的能不能别这么破坏气氛啊!   皎月从他怀里抬头,一脚踩他脚上,又猛地把他脑袋拉下来,强吻一下,实力演绎她不仅自信,还很暴!   殊墨都快被她亲出免疫力了,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哭笑不得。   心绪万千,最终却只是伸手,在她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   皎月定定地看着他,道:“殊墨,你看着我。”   她又在诱惑。   用雌鲛的天性,诱惑她爱着的雄鲛。   殊墨静了下来。   他能嗅到她身上忽然散发出来却只有他感受得到的芳香,能听到她的心跳与血液流动的速度。   一切的一切,在这一瞬间,就在他心里形成了一阵抑制不住地冲动。   他瞳孔微微收缩,沉声说道:“皎月,别对我抱有幻想。”   皎月踮起脚,往他面前凑,却不再主动,只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殊墨眸色沉沉,索性低头,噙住那双微微张开的双唇,吻了过去。   皎月笑了,她想要的,不过是他的态度罢了。   殊墨看着她,心里却无端自嘲。   他没有情,并不代表没有欲。   她怕是不知道,对于龙族而言,欲是最不缺的东西……无论是引诱,还是被引诱。   如果她要的只是□□,只是□□,那她的‘爱’是否太不值一提了?   可如果她要的是其他,他似乎也给不起。   前路在即,时间太紧,这段意外和纠缠殊墨不得不先暂且放下。   他想,此后他要做的事,恐怕又多了一件……想办法让她忘了这段不可能有结果的情,亦或是……满足她的私心。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他妈难如登天!   殊墨想过很多,却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没有拒绝皎月。   他并没有意识到,其实从一开始,从他苏醒被皎月亲吻再到做下之后的决定的那一刻,他都从来都没有想过拒绝。   爱,他不会。   但他其实也在渴望。   云漉城群妖聚集的情况,已经得到了解救。   这情况还是殊墨和皎月是在路上听人说起的。   是附近历练的修仙人因为察觉到突然爆发的妖气,才一起前往云漉城,出手杀了一部分妖怪,让云漉城的百姓得了契机,迁移出去。   皎月听后就不由感慨:“幸好他们得救了。”   说完又问殊墨:“修仙人很厉害吗?”   “厉害的有,不厉害的也有。”殊墨道:“看各自擅长的方面了。”   皎月了然。   这点和海族生命也差不多,鲛人善歌,所以很多鲛人的歌都具有魅惑之力,也有的鲛人会用鲛绡作为自己的武器……   她想了想,问殊墨:“那你为什么要修魔?修魔好惨的……”   殊墨耸肩:“我修不了别的。”   “为什么啊?”皎月追着他问:“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我听说魔头都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坏到骨子里去了的……”   殊墨好笑,问她:“你见过魔头?”   皎月摇头。   殊墨啧啧两声,不知道她如果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一个滔天魔头,心里会怎么想。   他笑道:“好坏不是评判神魔仙佛的依据,魔不一定要杀戮滔天,神也不见得两手干净,不管是魔还是神,想杀人的时候从来不需要理由,只因为他们觉得你该死。”   “不懂。”皎月道:“我谁也不想杀。”   殊墨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我有时候见谁都想杀,看到我眼睛发红的时候,你记得跑远些,我杀起人来自己都害怕。”   皎月脸色发白,有点惶恐:“……真的?”   殊墨:“假的。”   皎月:“……”   殊墨身上还带着伤,脚程不快,走了两三天也才翻过几座山头。   好巧不巧,遇上了往这边过去的一行修仙人。   修仙人没有御剑,没有御兽,一行人穿着白布道袍,虽是徒步行于山野间,却依旧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殊墨和皎月翻过山头,正好看到他们在山下的小路上停歇,其中一人望着最前方的人,问询:“大师兄,你说风神会不会来我们昆仑山歇脚?”   “冬春交替,乃是凡俗之地的变更。”林更摇摇头,说道:“昆仑虚乃是仙山,早已不需风神降临……”   之前那弟子闻言不由一阵失落,“那便是不会来昆仑了……”   旁边又有人问:“师弟怎对风神念念不忘?”   那人答:“我入山修行之前,曾失足坠崖,是风神出手相助,只奈何此后一直无缘得见,有恩无处报啊……”   “哈哈,师弟莫要气馁,待得春回大地之时,风神会在昆仑山脚下路过,届时你去等候便是。”   “当真?”   “自然当真。”   你来我往,倒是显得十分谦虚有礼。   山顶处,皎月问殊墨:“他们是什么人?”   殊墨不答反问:“你能感觉到灵力波动吗?”   “好像……能。”   “鲛族的法术不似凡人修炼那般需要练气入体,你吃过妖丹,身体就会将妖丹炼化,你可以利用妖丹内的灵力去感受到身周的异样……不远处的人,你试试,自己去看,他们是什么人。”   ☆、第23章 风神   皎月点点头,又按照殊墨说的步骤,全神贯注起来……很快就感受到了从那行人身周散发出来的充沛灵力。   “他们是……”皎月睁眼,忽然醒悟几分:“修仙人?”   殊墨点头:“对。”   这里话音落下,下方立在最前方的林更……也就是先前被称之为‘大师兄’的人,此刻忽然一跃而起,身形眨眼就落在了殊墨与皎月身前,皱眉询问道:“二位为何在此偷窥?”   皎月一愣,下意识往殊墨身边靠了靠。   殊墨侧身站在她身前,没急着回答,而是抬手一指旁边的大树。   林更随着他手所指看去,却见一指猫头鹰倒吊其上,正眨眨眼,一会儿看看他们这儿,一会儿看看下面一行人。   林更眉头一皱,“你这是何意?”   “我们不过刚刚翻过山在此停留片刻,阁下就说我二人偷窥。”殊墨轻笑,目光落在了那边的猫头鹰身上,继续道:“那只精怪却在那里停留了大半天,阁下却不闻不问?”   林更神色一凛,目光盯着殊墨,手下却是飞快甩出,一道寒光。   而下一瞬,就见那猫头鹰身形陡然散去,化作一团黑雾,仿佛张开的巨大斗篷,猛地朝着下方那群修仙人而去。   “诸位师弟,还且当心!”   林更当即回头大喊一声,却已经来不及,那黑雾所过之处,竟是寸草不生!   此前还留在原地谈笑风生的一众仙门弟子全都失去了踪迹!   林更猛地回头看向殊墨,厉声问:“你们是一伙儿的?!”   殊墨对此却不以为意,只是抬手耸了耸肩,淡淡道:“我不觉得我的状态能使唤动一个千年老妖。”   他从成年到现在,先是在左修手上受过伤,之前又因帮皎月挡过一击而被敖燧所伤,内伤尚未痊愈,一身术法尚未学成。   而此前那倒吊在树梢的猫头鹰,却已有了千年的修为。   林更拧眉:“那你为何会在此地?”   看他眉头紧皱,殊墨的眉头比他还皱,十分不解:“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想办法解救被带走的师弟,而不是跟我在这儿疑神疑鬼。”   林更:“……”   林更冷冷看了殊墨一眼,却是忽然出手,一股强劲的灵力便猛地朝殊墨面门袭来!   殊墨和皎月的出现太过巧合,同门相救事不宜迟,但若就这么把殊墨和皎月放走,之后若是再出现什么事,林更还真不敢说。   只是,对于他的出手,殊墨却是神色未改。   他身上有伤,林更看得清楚,也没打算就这么直接取其性命,只是想将其困在此地罢了……却就在这眨眼之间,殊墨额间便有双角显形而出,同时面容也陡然狰狞。   林更神色一怔,却就在这一瞬,他好似听见了一身怒吼咆哮。   下一刻,便觉灵力震碎,脏腑受伤!   林更脸色发白,抹去嘴角血迹,右手探往背后,握住剑柄,“邪祟之术,你敢说你不是妖魔!”   皎月看着他不善的神色,拉了拉殊墨的衣袖,皱眉小声道:“殊墨,修仙人都这么蛮不讲理的吗?胡搅蛮缠,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毫无根据。”   殊墨没忍住,噗笑出声。   对面的林更脸色也十分难看。   殊墨对皎月笑道:“所以,我让你看人看眼睛,最好是能直接看穿……这人呢,本性不坏,就是疑神疑鬼,打打交道就行了,不宜深交。”   “哦。”   皎月不太高兴地点头,看向林更的视线依旧没有改善。   显然,她连打交道都不乐意。   殊墨已经回头,看着林更,挑眉道:“这位仙友,你确定不去救你的同门?”   林更蹙眉:“谁知道你们这是不是什么调虎离山之计。”   “调虎离山,我们图什么?”殊墨奇怪,把林更上下打量片刻,“就你身上那一堆妖丹?”   “……”   林更忽然沉默,殊墨却笑了,随即抬手微微一招。   便见一个精致的乾坤袋从林更袖中飞了出来,不等林更伸手去捞,乾坤袋便落入了殊墨手中,后者微微一笑:“这东西,对你们而言,很值钱啊。”   “……还给我!”   林更脸色陡然黑沉下去,周身灵力猛地大涨,仿佛一只苏醒的雄狮,下一刻就能全力以赴急冲而来。   本以为会花些力气才能把妖丹拿回来,可殊墨却随手就把乾坤袋丢了回来。   林更连忙接过,看向殊墨的神色总算有了几分变化……   殊墨没甚在意,正要带着皎月离开,却在转身之际,忽然问道:“对了,你们……是昆仑仙门弟子?”   林更此刻也正欲抬脚离开,前去救下同门,听闻这话,便下意识回道:“正是。”   说完后就是眉头一皱。   殊墨却又继续问道:“昆仑虚,在哪个方向?”   “你要做什么?”   “寻人。”   殊墨随口说着,随即见林更神色严肃,不由扯了扯嘴角:“昆仑乃万祖之山,我这修为去了了也搅弄不起来什么风雨,你这么防范又有何用?”   “……”   林更无言,随即抬手指着一个方向,想着先前也是自己误会了对方,便又多说了几句:“昆仑山脉连绵不绝,昆仑仙门位于中央,总共有一百零八个出入山门,周围仙门坊市数不胜数,还有不少服附庸小仙门,你若只是寻人的话,怕是要找上许久。”   “无妨,知晓方向便好。”殊墨微微一笑,而后对林默拱了拱手,笑道:“我们便现行离开了,你还是速速速去救你的同门吧,另外……从此地一直往东,有群妖王雄踞,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他便带着皎月往此前林更所指方向走去。   林更留在原地,对于殊墨的话,却是神色严肃不已。   他知晓这附近有妖王,而且,他们此次外出历练,也是因为得知了妖王的消息才会前来这边。   只是,他们在这附近已经转了很多天了,都没有发现妖王的踪迹,只知道云漉城那边有不少妖魔徘徊,而现在……殊墨是怎么知道一直往东有妖王的?   而且,从他的话里可以看出来……妖王还不仅仅只有一个!   想到此,林更猛地回神,同时身形一闪,直朝着东方而去……此前,那精怪将他师弟他们带走的方向,正是往东!   而另一边皎月则微微皱眉,问道:“你干什么要告诉他那边有妖王?”   殊墨:“古语有云,日行一善可长生不老。”   皎月:“……”   那长生者岂非遍地都是?   两人没走多远就忽觉一阵不同寻常的清风袭来,并不急躁,反而十分温和,一吹就好似到了内心深处。   皎月不由站住了脚步,神色有了片刻疑惑,但又很快舒展开来,同时不由自主地展开双臂感受了一会儿,对殊墨说道:“好舒服啊……”   殊墨抬眼看着天际,没说话。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神力。   神,很少来下界了啊……尤其是支离破碎的下界。   而眼下,这春回大地的感觉,令他微微蹙眉。   对于上界之事,他说不上清楚明白,但也不能说一无所知……龙族的血脉优势大概就在于传承记忆,同样,还有一些无法外传于人的天赋能力。   能力不比法术,不需要修炼,只要血脉苏醒就能使用……而殊墨,他所会的能力之一,便是预算局势,方位,结局。   这一阵风,让他感受到了万物即将复苏的前景。   同时,也让他看到了一片狼藉。   就在殊墨默然不语的时候,原本温和的春风忽而变得凌厉,如是夹杂着刀刃,迎面而来。   皎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脸颊便被风刃刮出了一道血口。   她微微一顿,而后身体便先一步做出反应——陡然展开双翼,携着身体猛地飞上天际,却夹杂着更为剧烈的疾风,一扇而就。   下一刻,就听一个女子闷哼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皎月一愣,顺着声音往下面看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着浅绿色裙袍的女子忽然从半空坠落而下。   她下意识飞身过去,欲要将人拉起来,唯恐摔在地上……却在飞身过去的时候,一阵微风吹来,将她向下飞来的方向微微扭转,偏了方向。   皎月一顿,再一定睛看过去,却见那女子下落之地,正好是殊墨所在。   殊墨还站在原地分毫未动,只是微微抬着头,眸中神色忽明忽暗。   皎月落地,收了翅膀。   而与此同时,那绿裙女子也已落在原地,距离殊墨的身体不过短短几尺的距离,对这殊墨开口:“公子,救我!”   皎月看着那边,心中像是有了什么预感似的。   并不好。   她喊了一声:“……殊墨。”   殊墨微微收回目光,抬手挥了挥,散去了一直在四周徘徊的微风,抬脚往前走去。   却见,原本即将落入他怀里的姑娘,在他抬脚跨出去的时候,身形却忽然碎裂,消失不见。   皎月神色愕然,不由问道:“那是什么?”   殊墨道:“大概是风神。”   “风神?”   ☆、第24章 灵魂   风神这个词,似乎之前在遇到那几个修仙人的时候,从他们那儿听过两句。   但……皎月不太明白,“风神怎么……”   风神是神仙吧,神仙也莫名其妙的出手?   还说什么什么‘公子,救我’?   皎月不喜欢这个风神,也不喜欢风了。   “神仙的脑子基本都有问题。”殊墨随口总结,说话间已经走到皎月近前。   之后,他目光落在她脸颊上的伤口,凝神看了片刻,便抬手托住她的下巴,垂头,张嘴。   温软的舌头舔在了皎月脸上的伤口上。   皎月原本有一堆的疑惑。   可这会儿喉头忽然哽住,一个字都问不出来了。   她视线垂着,正好可以看到殊墨脸上光洁如玉的皮肤,她没忍住,伸手覆了上去……虽然化了人形,但到底是海族的生命,即便是没有在水中表层的分泌,也依然光滑如玉。   若是寻常人碰上这样的皮肤,保不准下一刻就会滑走。   皎月的手掌落在他脸颊上,看到了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她手指忽然转向,落在了他的耳根,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她以为这样可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偏偏此时此刻,全身的感官都好似凝聚在了脸颊上。   原本只是轻微刺痛的伤口,此刻却感受不到任何痛意,只有他温软舌尖带来的湿滑,酥麻,一下一下的,仿佛落在了心尖尖儿上。   他又像一个走兽,理所当然地做着最原始的本能,安静又沉寂。   皎月怔怔愣愣,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心跳蹦蹦地跳得欢快。   殊墨已经后退几步,而她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他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然后看着皎月,无比疑惑:“你心跳这么快做什么?”   “大概是想造反了。”   皎月脑子发懵,听着殊墨的问题就胡说八道,谁知殊墨却忽然拿出一把刀来,严肃道:“捅了吧。”   皎月:“……”   皎月:???   你很狂啊!   可下一瞬,还不等她有所反应,殊墨手里那把刀忽然就被他径直朝前扔了出去。   就是……随意地一扔,毫无技术含量。   刀风从她耳侧掠过,带起了一阵轻轻的风,随即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利刃入体和走兽嘶鸣的响动。   皎月不由回头,入目不远处,竟是有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白鹿,此刻正匍匐在地,呜鸣哀嚎,地面上血迹斑斑,旁边横落着一条……切断的前肢。   之前被殊墨扔出去的那把刀,化作一片黑色的鳞片,很快就在空中化作飞灰,转眼就消失不见。   周遭原本散开的风再次缓缓吹了起来。   皎月的目光落在了那白鹿背上盘腿坐着的绿裙女子身上。   女子的裙摆被风吹得缓缓飘动,像是花间的蝴蝶双翅,轻颤,微动。   迎着她的目光,绿裙女子微微一笑,随即随意抬脚,便从白鹿背上一跃而下,落在了地上,身形十分轻盈。   她莲步微动,却是眨眼就来到了皎月与殊墨两人之间……无视了皎月,径直抬头望向殊墨,翠绿色的眸子一片迷离,喃喃轻笑着:“没想到居然还能在人间看到如此纯粹的魔族,你叫什么名字?”   殊墨垂头,“风神?”   “你知道我?”听君挑眉,末了又故作娇俏,盈盈笑道:“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她相貌清丽脱俗,不然凡俗气息,一颦一笑却皆是风情。   寻常人若是见了必然为之失魂落魄,魂不守舍……听君也以为殊墨也必然如此。   他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将她夸赞一番,用她最爱听的言辞字句。   然而,对于听君的心情,殊墨大概是领悟不了……他是顺着听君的话说了下去,可说的却是:“那大概是我的噩梦。”   “……”   我的荣幸,你的……噩梦?   听君神色微微有些错愕。   对于这种出乎意料的发展似乎是有些惊讶,但下一瞬她眼里就重新露出了兴味的神色。   是个有趣的灵魂。   听君心想,这样的灵魂必然很美味。   这么想着,她就微微勾唇,再度看着殊墨,轻笑着又问了一遍:“你真有意思,叫什么名字?”   名字只是一个称谓,说出去不过是为了方便人称呼。   但很多时候,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也会形成最致命的咒语。   尤其是在心怀不轨的人面前。   殊墨没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只问:“风神来人间,不会只是为了冬春更替吧?”   听君轻笑,朝他靠近了两步,伸手抵在殊墨胸口,微微点了脚尖,凑到他面前轻声笑道:“你若不与我说你的名字,那我便不告诉你来人间所为何事……”   殊墨耸肩,“不说算了。”   别整得我好像很关心似的。   话音落下,他便抬脚错开听君的身形,同时抬手掸了掸胸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走到扯着脸皮一脸不开森的皎月身边,说道:“走吧,咱们要赶在天色暗下来之前越过前面那座山。”   皎月也不知是什么心思,反手抓过他的手,抬眼就跟听君‘哼’了一声,然后才抬脚走。   殊墨:??   听君从头至尾就把皎月给无视了去,这会儿见皎月牵着殊墨,却是不由微微挑眉,随即露出一个兴味的笑容。   她跟过去,追在殊墨的另一边,笑道:“你真的而不好奇?”   “神魔之乱,殃及众生……上界诸神行迹下界,无非是铲除被你们视为蝼蚁的妖魔之流。”殊墨步子稍微大一些,已经是牵着皎月。   他说话时神色几乎看不出多少变化,但说出来的话,却令听君也不由微微惊愕:“我不知你是否是因为探寻到了我的气息而特地下凡,但这附近应当不止我一个魔族,且不是寻常魔族,你出现在这边的目的,并不足以令我产生好奇。”   “你倒是很聪明。”   听君兴趣盎然地看着殊墨的侧脸,轻笑道;“你若是告诉我的名字,并当我的跟宠,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帮你掩饰种族气息,怎么样,这笔交易不错吧?”   “然后,你要我的灵魂?”   “……对。”   “那还真是多谢神君的好意了。”殊墨抬手往自己心口处一点,只见一道黑色的气息从他心口处牵引出来。   那是一道龙形的光影,在被殊墨牵引出身体的时候还张牙舞爪地咆哮了几声。   它被殊墨托在掌心之中,询问听君:“你说的,是这个?”   “对!”   看着这团黑色的气息,听君的眸色亮了好几倍,抬手便伸过去,欲要将之握在手中。   可下一瞬,殊墨就猛地握紧掌心,黑色的气息随之消散再也不见踪迹。   “你!”   听君神色猛地一变,神识陡然散开,全都落在了殊墨身上,随即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她看着殊墨,眉头拧起:“你这是何意?还是说你的灵魂已经被你献祭出去了?!”   “我的灵魂尚在,不过另有寄存之处,神君若是有趣,不如先去找找附近的魔族?”   殊墨淡笑着说完,又道:“对于做你的跟宠……能跟我说出这种话,你很强。”   很强,但没什么卵用。   听君听出殊墨话里意思,眸子陡然一眯:“你在玩儿我?!”   随着她这番情绪变化的同时,周围原本还算和煦的清风忽然凛冽起来,原本春暖花开的季节,在这一瞬好似陡然进入了寒冬腊月,风一吹便觉得冰冷刺骨。   很明显,听君愤怒了。   古语曾言,天神一怒伏尸百万。   而今这般看来,倒也不过如此。   殊墨微微勾唇,只是原本简单牵着皎月的动作,却已经变作将她肩膀揽入怀中,又无形的结界自他身周散开开,将其笼罩其中。   而殊墨神色不见变化,只是平静地看着听君,淡笑道:“神君修为非凡,自然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过,纵然诸神高高在上,却也并非金刚不坏,我想,风神四分五裂的元神应该经不起魔族的震魂曲。”   听君闻言脸色陡然一变,但随即,她的身形就猛地从原地消失。   而下一刻,就是铺天盖地的风刃拔地而起,以螺旋之势,急速朝着殊墨与皎月两人所在的地方席卷而来。   皎月下意识要展开双翼带殊墨离开,殊墨却把她猛地按进怀中,朝着前方微微张嘴,吐出了一段听不清字句却令人心神大失的言语。   似唱,非唱。   像巫师的祭曲,也像佛陀的经文。   然而这刻意凝神念出来的字句,听上去却与殊墨平时说话时候的感觉截然相反。   虽然他念诵时候的声音有着鲛族高歌时候的魅惑,也有一些他个人独有的嘶哑,可此刻听入耳中,却像是步入了另一个世界。   仿佛置身于炼狱,四周都是狰狞着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它们手持勾魂镰刀,一下一下地挥舞着,动作不快,却仿佛能将一个完整灵魂生生劈成碎片的痛感。   听着这无法复述的咒语,皎月只觉得一阵头昏脑涨,好在下一刻殊墨就捂住了她的耳朵。   而在捂去听觉之前,她听见了风神凄厉的嘶吼声。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看书不收藏评论的都是耍流氓![doge] 明天凌晨两点更新~   ☆、第25章 绝望   与此同时,眼角余光里,那些肉眼可见的风刃,已经在听君无法掌控的情况下轰然散开,随之消失。   前一刻还呼呼作响的动静,只是眨眼就消失殆尽,四周一片寂静。   皎月眸中神色闪了闪,随即抬眼看向殊墨。   而她被殊墨按在怀里,一手压着耳朵,另一只耳朵则贴着他胸口,听不见除了他心跳之外的其他声音,现在抬头,也只看得见他微微滚动的喉结。   皎月心里疑惑成堆,唯一明确的只有一点:他这具才刚刚成年的身体里,究竟蕴含了多少力量?!   而殊墨已经停下那好似念经一般的吟诵。   他神色不见丝毫变化,只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地方,淡淡道:“不知这震魂曲下,神君可安?”   说的是问句,却听不出半分疑问的语气。   “你究竟是何人!”   听君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已经不复之前的轻松。   她看着殊墨的目光也没有了一开始的玩味,而是探究与迷惑:“震魂曲乃是魔君千诲的自创术法,从不曾有过外传,千诲已经陨落,而你虽然命格独特,却也没成气候,这等奇术是从何习来的?!”   话音落下,她的身形也渐渐显露出来,因为震魂曲的缘故,她脸色泛着淡淡的白色,眸中隐约还能见到痛苦之色。   她看着殊墨,眸子眯成了一条缝,试图以此来判定他究竟是谁。   他泰然自若的神色让听君心里浮现出一个很不妙的预感——他可能深知每一位神的弱点,且有把握应对。   殊墨看着听君,淡然道:“神君不用知晓我是从何习来,你只需要知道,我虽是魔,且此刻即便是毫无法力,你这堂堂神君,也不能奈我何。”   “你!”   听君再度愤怒,殊墨却直接转身,带着皎月离开。   “魔族,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主动把灵魂交出来!”   听君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沉沉道:“我可以在答应一个你的要求,任何要求,随便你提。”   上界因为魔君千诲曾经翻下的极罪,导致诸界法则紊乱。   而今看似一切照旧,可上界的诸神却是谁都知道神不再是神,魔也不再是魔。   这诸方世界,已经逐渐脱离天帝的掌控。   各路神仙也出现了衰老,短寿之变……若想要延续寿命,必须要寻找‘非凡’且‘长久’的灵魂祭炼。   听君乃是神君之位,以她的修为,看穿一个人的灵魂也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殊墨的灵魂却要比她此前见过任何灵魂都要特殊无数倍。   尽管,她并没有彻底看透!   可仅仅如此,却已经足够让她开出这样一个对于妖魔而言足够诱惑的条件。   而神,生于天地,地位高于九重天,享长生不老之德,他们就是有这种令人作呕的清高姿态。   在他们的思想里,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决定,都该被人接受信奉尊崇。   而其他多余的,都是施舍。   只可惜,殊墨不是人。   他也没有这能笑死人的信仰。   “那还真是恕难从命了,我目前并没有需要旁人出手才能完成的要求。”他淡淡道:“也不会相信上界之人会如此好心……神君若是有意,我想,未来人皇可能更需要你的相助……那个灵魂,不比我的乏味。”   听见‘人皇’二字,听君的眉头顿时微拧,随即又松开。   她此行下界,便是奉上界天帝之命,下凡辅助人皇平定下界妖魔之乱。   只是,她现在尚还不知人皇命格究竟在谁身上,还待慢慢追寻,此刻听着殊墨这话的意思……他已经见过人皇了?   想到此,听君忽然收起了此前的心思,看着殊墨渐行渐远的背影,道:“你看上去知晓不少而今上界的情况,那么想必应该也知道即便今日我放过了你,日后还会有其他神君寻上来。诸神受命天帝,脾性各异,日后可不见得还有我这般好说话的机会了,你要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不劳神君费心。”殊墨淡淡道:“我不觉得被神君开条件让我去送死是个什么值得歌颂的机会。”   “……”   听君无言以对。   她倒是忘了,眼前这人,非人非妖非仙,他是魔。   是个与神截然相反的种族。   看着殊墨离开的背影,听君忽而又道:“你的气息我很熟悉,你是否从上界而来?”   “上界什么时候有魔了?”   殊墨一边说一边离开,听君没有再追上来。   殊墨和皎月可算安稳片刻,却在翻过前面一座山后,殊墨原本挺直的身体忽然就这么栽了下去。   皎月一路走得不算辛苦,还有闲暇东张西望,听着殊墨倒地的动静,她当即吓了一跳,连忙回去将人扶起来。   “殊墨!”   她的声音没有唤醒殊墨的意识,可他的身体却忽然化出龙形。   不是全盛状态,他的身体看着也不过才数丈长短,身体虚实不定,唯独额上双角生硬冰冷。   他盘踞着身体,呼吸缓慢,虚影一般的身体能看到起伏的动静,但并不明显。   皎月看着这番变化的殊墨,脸上不由爬满了慌张。   想要将他扶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最终只能试探着伸手,托住他那有些狰狞的龙首。   他全身皆是半透明状的虚影,皎月生怕自己这一伸手只能扑个空。   好在他的身体虽然看着半透明,但却能够触碰。   皎月松了口气,索性坐了下来,托起她的脑袋放在自己大腿上,又抬手去抚了抚他头上的毛发,“殊墨……”   这种状态的殊墨,根本看不出他的神色。   但一定很不好。   皎月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对于殊墨而言,或许,会是个累赘。   她甚至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她带上,虽然一开始也明确地拒绝过。   可现在这样……他是不是一早就预料到了眼下的局势?   她一无所用。   就连鲛人自以为那最珍贵的爱于他而言,也是无用之物。   想着这些,皎月心情越发沉重,到最后却也无解。   她手里紧紧抓着他的黑发如同攥住了一团虽是可能消散的云。   不知所措,也无能为力的情绪瞬间袭遍她的胸腔……她想,这大概就是绝望。   比她在黑海域生活的那几百年所经历的还要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是以女主视角来描写男主的经历成长以及选择,不是绝对的女主文哈 日常求收藏和评论,嘿~   ☆、第26章 别吵   皎月醒来时,只觉得周遭的环境和她睡过去的环境不太一样。   原本平坦的山丘,此刻已经置于水中,眼前还能看到青草花朵,却因为水里的阻力而摇摆得有些沉重。   抬头甚至还能看到被波光折射后的多彩阳光。   这番景色令她心中狐疑,不远处还有一阵一阵的议论声,仿佛说着南海,鲛人之类的话语。   皎月顺着声音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朵漂浮在不远处的云,云层上还盘腿坐着数名白衣道士,云朵将他们的身体彰显得有些迷蒙,像是天上的仙。   好吧,就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些修仙人,也算得上是半个仙了。   皎月收回目光,这才发现眼下所处之地竟然像是置身于湖泊之中,花草树木还在,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水给彻底淹了下去,水则清澈明净,不见丝毫污垢。   有灵力的气息,应该是水系法术凝聚出来的。   皎月思绪转着,目光也落在了殊墨身上。   他头枕着她的大腿,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但……怎么这会儿又化出了鲛人的形态??   这状态,很不稳啊。   皎月下意识推了推殊墨的肩膀,却在这时,不远处的云上忽然传来一个老者声音,询问道:“这位姑娘……”   “嗯?”   皎月下意识应着声,一抬头,就看到了说话那人的长相。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看着倒像是个好相与的。   想到这儿,皎月就问:“你们是……?”   皎月根本不具有殊墨那种一眼辨人善恶的本事,说话的同时手下也下意识将殊墨护住,然后补全没说完的问题:“是谁?”   站在最前面的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捋了捋胡须,温言笑道:“贫道乃昆仑仙门外门弟子的传功长老,阙千,二位可是海族之人?”   “正是。”   皎月看了看殊墨,又看了看对面的众人,再看看周围凝聚起来的水位,问道:“这是你们做的?”   话音刚刚落下就有人接话道:“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便有了这水系法术,我们本试图将你们带回昆仑虚,但皆无法靠近水面。”   皎月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却见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林更。   林更看着水面时候的神色里有几分无奈,迎着皎月的目光,他道:“此前还多谢这位道友提醒,林某才传信回了门派,请长老前来相助,救出了同门师弟,路过此地见着二位在这荒郊野外,又身负重伤,不好就此离去……”   原来是这样。   皎月想了想,说道:“那谢谢你们了。”   说完又看着殊墨,问:“你们知道怎么疗伤吗?他受了很重的伤,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她什么都不会,什么也没有。   阙千摇摇头,失笑道:“疗伤也要先看看他伤在何处啊,只是我们大家都无法靠近水面,无法为他诊治。”   “……”   皎月不由垂了视线,伸手在殊墨脸上拍了拍,“殊墨,你醒醒。”   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殊墨叫醒,但比起在这儿干等着,她更希望有人能帮他疗伤。   她又拍了拍殊墨的脸颊。   “唔……”   殊墨有了一点点动静,睫毛轻颤,却是在下一刻,就直接翻了个身,一头扎在皎月腰腹,伸手顺便搂住她无意识地蹭了蹭,喃喃:“别吵。”   说话间,像是为了应正他那不太爽的语气,他的尾巴猛地甩了一下,居然掀起了一阵巨涛,水珠像是雨点似的,从天而降。   不远处的林更等人得亏是修仙人,知晓避雨之术,否则这一下还真得淋成叫花鸡。   皎月的肚皮被他头上两只犄角弄得有些疼,又因为他这反应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伸手将他脑袋挖出来:“殊墨,你醒醒,外面有人呢。”   “……”   “殊墨?”   “……”   皎月又喊了好几遍,他才不太耐烦地睁开眼,眼里一片迷蒙,仿佛写着两句话:我是谁?我在哪儿?   这反应看得皎月脑子里一阵放白光。   回过神来又连忙去拍了拍他的脸,说道:“旁边有修仙人,他们好像可以帮你疗伤……”   听到‘修仙人’三个字,殊墨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紧接着他就翻身起来,身形一闪,便游向不远处,身形窜上水面。   殊墨环视着阙千等人,微微蹙眉:“修为看着还不错……你是何人?”   阙千笑道:“贫道乃昆仑仙门外门弟子传功长老阙千。”   殊墨:“你名字真长。”   阙千:“……”   殊墨没提疗伤之事,只将人打量片刻后便问:“我是殊墨,正好要去昆仑虚,不过伤重在身难以长途跋涉,前辈可愿相助一程?”   阙千闻言,微微点头:“正好顺路。”   殊墨问:“你想要什么?”   阙千微微一顿,笑道:“先前因你指点,我名下数名弟子才得意安全,眼下带你……”   “场面话随便说说就行了。”殊墨抬手拂了一下散在眼前的头发和脸上的水,打断阙千的话,“我有求于你,你与我换取报酬并不奇怪,我看得到你眼里的贪婪。”   说白了就是:别装了,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阙千:“……”   皎月游过来,听见殊墨的话,不由专注地盯着阙千看了好半晌……完全看不出贪婪。   她想,殊墨以前说她慧眼糊了稀泥的话,可能不是随便说说的。   阙千看着殊墨,微微笑道:“道友此言差矣,我等仙门之人,修的便是善行善事,又怎会轻易贪图便宜。”   殊墨挑眉,没急着回答。   果不其然,下一刻,阙千的元神传音便落入了他脑海之中,语气不见怒愤,反倒带着淡淡的笑意:“此事之后再说,道友以为如何?”   “可以。”   殊墨笑了,而后侧身往旁边闪现,带着皎月窜出水面。   而与此同时,笼罩着整座山坡的水位忽然随之消失,而殊墨的鱼身也化作双腿,黑色的鲛绡下摆垂落在脚边,□□的脚背上,黑色的纹路越发暗沉。   ☆、第27章 变化   在水面消失的那一瞬,两人的脚也落在了地面上。   落地之后,他便对阙千微微抬手,笑道:“劳烦了。”   “举手之劳。”   阙千轻笑着说完,目光又落在皎月身上,笑道:“不知这位小姑娘如何称呼?”   “皎月。”   阙千点头,随即抬手一挥,便请出一柄灵剑,对二人示意道:“皎月姑娘,殊墨道友,咱们这边走吧。”   皎月还没看过御剑飞行,见着这灵剑,一时还不知该如何反应,好在殊墨牵了她一把,带着她抬脚跨了上去。   阙千紧随其后,之后便是林更等弟子陆续上来。   等到灵剑一飞冲天之后,皎月就不由小声问殊墨:“修仙人会的法术是不是很多?”   话音落下,阙千与林更等一众仙门弟子皆扬了扬眉,似是意外,但欲言又止。   皎月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微怔片刻之后,就下意识往殊墨身边蹭了蹭。   殊墨目光从她身上滑过,笑了笑,随即侧身与众人笑道:“皎月第一次来人间,对海族之外的诸多事物还不甚了解,若是有何冒犯,还请诸位见谅。”   “不妨事不妨事。”   林更等人本也只是好奇鲛族身为比人族更有灵性的族群,怎么会对修仙法术这类事物好奇,听完殊墨的话,顿时了然,连忙笑道:“也是我等无礼了。”   殊墨收回目光,这才看向皎月,说道:“修仙人术法确实繁多,大到毁天灭地,小到举手之劳,只是言语还道之不尽,你若有兴趣,可多看看,鲛人天生就具有远超凡人的灵根灵性,学起来比较容易。”   皎月一愣,随即明知故问:“学来有什么用?”   殊墨反问:“你想有什么用?”   皎月对对法术的兴趣不大,她只会一些鲛人天生就会的东西,比如织鲛绡,比如唱歌魅魂。   但自从上陆之后,她就发现法术的重要性,已经远高于她曾经对双翼的嫌恶。   如果她有那什么能毁天灭地之能的法术的话,殊墨或许就不用受伤。   不过现在事儿已经发生,殊墨也已经受伤,再说这话就有些马后炮也很没用了……皎月绞尽脑汁,然后胡说八道:“比如能让你爱上我之类的法术。”   殊墨:“……”   你还真是对让我爱你这种事孜孜不倦啊!   殊墨啧了一声,摇头道:“其实这种法术也不是没有。”   皎月一愣,随即眼睛就亮了起来:追问:“嗯?叫什么?”   殊墨皱眉想了许久,才道:“好像是勾魂摄魄之类的……若是修成的话,可将我的意识摄入你的思想之中,你让我如何,我便如何……不过我的意识应该不是你能摄取的,基本可以取消这个假设。”   “……”   说了跟没说似的。   皎月撇嘴,“都不是你自己的想法,摄来有个鸟用。”   殊墨笑。   过了会儿,他忽然又道:“不过话虽如此,但偏偏有人固执至此,到头来得不偿失,追悔莫及……你这脑子能有自己的觉悟实在是了不得,很不错。”   皎月嘴角抽搐:“……你一定要骂我骂得这么不明显?!”   殊墨笑:“我这是在夸你。”   皎月:“呵呵……”   信你才有鬼。   皎月皮笑肉不笑,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只问:“你刚是在说谁固执呢?表情都变了。”   殊墨轻声道:“是我母亲。”   皎月一怔,“你之前就说要去找你的父亲,是因为你母亲?”   殊墨摇头。   “那是为什么?”   “很奇怪的感觉。”殊墨道:“我的血脉把我母亲的生机耗尽,生下我就死了,偏偏种族天性所致,我继承了一些她和我父亲的记忆……我活不了多长,找他,只是因为想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未成年之前,他其实想过很多次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他母亲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留下他这个危险的血脉。   他也会想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母亲才会为了让他能做自己,又不惜挖走能让他长寿却会吞噬本我的相思珠。   他是投错了胎,要想为自己而活就注定不得长寿,若想长寿又注定会活成一个空壳子。   唯一还能算期盼的也就只有那不知名姓,不知身在何方的父亲。   皎月对自己的父母也有着好奇,但眼下听殊墨说起他的亲人,也不由暗下神色,追问道:“那,在你继承的记忆里,他是个什么人?”   说完,又道:“睡了几千个女人这种话就不要说了。”   她也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却无从得知。   殊墨轻笑道:“应该是个失败的人。”   但龙族不会有失败的血脉存在。   旁边众人听着两人对话,不由好奇道:“殊墨道友,你的父亲在昆仑虚?他是人族?”   “应该不是,我听说鲛族和人族通婚是无法诞生子嗣的。”林更摇着头,目光看向殊墨:“你是鲛族,那另一半的血脉是什么?不妨说出来我们听听,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打听。”   殊墨摇头,笑道:“实不相瞒,我从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他叫什么名字,样貌如何,是人是妖是魔皆不清楚。”   众人面面相觑,阙千插嘴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他在昆仑虚?”   “也不确定是不是在昆仑虚……”殊墨话说一半,斟酌了一下言辞才道:“我只是大概感觉出他在这个方向。”   阙千想了想,对方并非愚昧无知之人,说出这番话必定有所打算。   这么想着,他便点点头,说道:“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与我们说。”   殊墨道谢。   皎月没说话,目光落在下方从视线中消失又出现的景色,心里却十分意外。   殊墨没有与他们说实话。   没有说实话。   实话……是他不信任这些人,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说起来,殊墨自从成年之后……不,应该是,他在人族面前的表现和他本来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同。   在南海的时候,他简直尖酸刻薄扎心嘴毒,可成年后,从认识扶言他们之后,他就变了一些……   ☆、第28章 鱼汤   念头至此,皎月心中不由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做这双面人?   皎月转转眼珠子,目光落在下方……灵剑已经飞入云层,目光所及看不到青山绿水,只有茫茫白云。   她忍不住想,自己如果从现在开始修炼,会不会晚了?   如果修炼的话,是不是可以帮他一些?   御剑速度远要比殊墨和皎月二人徒步行走的速度快得多。   来到昆仑虚所花费的时间总共没有用上半天。   到了昆仑山脚下,阙千就收起灵剑,吩咐林更等人,“你们先去与掌刑长老回禀此次历练之事。”   见着林更等人领命离去,阙千才回头看向殊墨与皎月,说道:“我先带道友去寻长木师弟,请他先为你疗伤,其余事物稍后再说,你看如何?”   殊墨没有拒绝。   重伤在身的感觉他早已习惯,但并不代表接受。   阙千见他没有拒绝,便伸手往眉间一点,便有一道青光从他眉心闪现出来,落在地上之时,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青鸟。   “此乃贫道坐骑,青鸾。”阙千施法将两人送上青鸾背上,说道:“我师弟乃是昆仑圣山长老,负责昆仑虚中大小山头的丹药炼制,住在昆仑虚中央的小青峰,灵剑飞不进去。”   也不是飞不进去,不过御兽更是一种通行象征。   殊墨和皎月对此不知情,但也没打算好奇。   两人在阙千和青鸾的带领下很快就来到了圣山长老所在的洞府,也就是小青峰的外面。   青鸾落地之时在半空鸣叫了一声,动静不大,在小青峰中负责种植灵药的弟子们倒是没有意外,圣山长老甚至还亲自出山迎接:“阙千师兄,你总算来了!”   话音落下之际,青鸾正好落地。   圣山长老也看到了从青鸾背上跃下来的殊墨皎月,不由奇道:“师兄,这二人是……?”   说完,神识已将两人看了一遍,在发现殊墨身上的魔族气息是,眸中还闪过了一阵不加掩饰的惊讶。   现在三界妖魔两族肆意横行,但也不好盖棺论善恶,昆仑山中就有不少仙魔双修之人,是以,圣山长老也只是微微好奇罢了。   “林更他们在外历练时偶遇的,顺手救了林更几人,我想着这位小道友身有重伤,就带回来,想请师弟帮忙看看。”   阙千说着,又抬手给两人做了个简单的介绍:“他们是殊墨,皎月姑娘。”   说着,手势一转,指向圣山长老,道:“这是我师弟,陆青,号圣山长老。”   两番互相认识之后,圣山长老就将人带回了自己的洞府。   阙千与圣山长老的关系大约很好,一回洞府之后,圣山长老就让殊墨伸手,他以元神探过脉案之后,便直接临着三人去了后山山顶的药池,让殊墨在里面待上几天。   他与阙千乃是至交,虽然阙千只是一个外门长老,但阙千带来的人,他不问缘由,也绝不怠慢。   药池位于小青峰后山山顶,池水呈翠绿色,咕噜噜地冒着热泡,一股股浓郁的药香不断地散发出来,虽然苦涩,却叫人心旷神怡。   圣山长老看向药池的目光颇为得意,对殊墨道:“殊墨道友与修仙人的体质不太相同,而今这身体似乎是才塑成不久,又过度使用了一些身体承受不了的法术,导致体内筋脉骨骼与元神都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只靠着丹药的话,怕是见效不大,不如泡着药浴,在配合你自己的修炼心法辅佐,三天之后,再做诊断。”   殊墨点了点头,伸手往前点了一下。   药池中的水忽然犹如树木生长一般,冒出一股冲到了殊墨眼前,再如火树银花一般瞬间炸裂,落入池中。   圣山长老见状微微一愣:“这是……”   殊墨收回手,问道:“这药池里,有什么精怪?”   “……”   圣山长老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变,但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来我这药池疗伤的人这千百年来数不胜数,你这小道友倒是第一个发现这里面有精怪的。”   殊墨道:“我能与水的意念沟通,这药池水是活水,意识很强,但也有些其他的意识夹在其中。”   “原来如此。”圣山长老摸摸胡须,说道:“药池中的精怪并非对人有害之物,只是稳定池中药性,乃是老夫花了将近五百年时间才炼制出来,小道友大可放心……你能发现那东西,必然也知道那家伙的脆弱程度,稍稍动个手指头就能捏死。”   “……”   殊墨只是好奇,闻言便没再多问,只是抬脚准备下去。   动作到一半却被皎月拉住胳膊,“殊墨……”   “怎么了?”   皎月看着药池里沸腾的气泡,小声道:“这会把你煮成鱼汤吧……”   殊墨:“……”   少女,你很狂啊!   真把我煮成鱼汤了你敢喝吗?   哦,忘了你连生吃我都敢,煮熟了就更别提了!   殊墨神色复杂地看了皎月片刻,而一旁的圣山长老和皎月也都是“……”状。   这小姑娘很是天真可人啊!   “这水温普通的鱼确实扛不住。”圣山长老摇摇头,失笑道:“不过,殊墨道友自有护体之气,无惧寒暑冷热,小姑娘放心便是。”   “……”   皎月老脸一红,殊墨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揉了揉皎月的头发,之后偏头对阙千说道:“前辈,我在药池这几天,你可否带皎月在仙门中走走?”   阙千捋着胡须,笑道:“自然可行。”   皎月不太愿意,但想着自己在这儿似乎也做不了什么,才跟着点了点头。   殊墨这才抬脚往前,跨进了药池之中。   随后,整个药池就像是运作起来了似的,沸腾的水不见平静,水面上甚至笼罩起了一层厚厚的白雾。   很快,整个小青峰的山顶都被这白雾笼罩,仿佛带上了一顶帽子。   药池起了结界,无法靠近半分,皎月只能跟着圣山长老和阙千二人离开,走前好几次回头,不太放心。   “圣山前辈,他真的会好吗?”   圣山长老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着道:“殊墨道友受过很多伤,想必他已经习惯了……你也无需担心,于他而言,只要之后的情况能比之前好,就是好事。”   至于能好到什么程度,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中。   皎月听着这话不由一怔。   一行人下山回到洞府,阙千就准备传信找个女弟子过来带皎月在昆仑仙门转一转,只是,还不等他动作,一阵灵力波动便从小青峰外直冲过来,径直落在了洞府之外。   与此同时,一个红衣姑娘也从中显形出来,张口便道:“圣山长老,我来取我爹的丹药。”   圣山动作一顿,随即说道:“小山君稍等。”   言罢,他便瞬身离开,大概是去取药了。   小山君红绫则停在原地,没有进半分,也没有退后,只是目光扫过阙千与皎月之后,微微讶异:“阙千长老,这位姑娘是……?”   阙千姿态恭敬道:“回禀小山君,这位姑娘名叫皎月,乃海族之人。”   “海族?”   红绫嚼了嚼这两个字,直接问皎月:“海中种族繁多,你具体是哪一族的?”   皎月没能立即回答,打量了红绫片刻,才道:“鲛族。”   “鲛?”红绫眉毛一挑:“是泪能成珠,织水成绡的鲛族?”   皎月点头。   红绫眼中闪过一阵好奇,又问:“你有鲛珠吗?”   皎月摇头。   别的鲛人哭泣是眼泪遇水成珠。   她的鲛珠遇水就散……留了一颗鲛珠还是靠殊墨的血才凝聚出来的,现在也没在她手中。   “真无趣。”   红绫撇撇嘴,又道:“那你有鲛绡吗?可以给我看看嘛?”   皎月不太清楚红绫的身份,也不好拒绝这样的要求,只是她身上也没有多备,想了想,她索性取下发间的一根发带递过去,说道:“鲛绡以水与阳光织就,我没有储物之术,并未随身携带,你若不嫌弃的话……”   话还未说完,红绫便伸手接过了那根深蓝色的发带,来回看了看,而后抬手打了个响指,便有一阵水系灵力出现,眨眼就落在了手中鲛绡发带之上。   很快水滴就穿透了鲛绡滑落下去,落在地上发出滴答声响,而红绫手中鲛绡却干燥依旧。   她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阵惊喜之色,而后看向皎月,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的更新不用管了,那是我在蹭榜,基本伪的……以后大概日更,嗯,不管人工榜了……我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捂脸],我争取这个月存稿到完结。   ☆、第29章 陆鸣   目送红绫将皎月带走,阙千有些担忧:“师弟,小山君会不会为难皎月?”   “小山君只是看着刁蛮了些,并非不讲理之人。”圣山长老笑道:“皎月看上去不闻世事的模样,怕是小山君也不好任性。”   “若是出了什么事,怕是不好与殊墨交代。”   阙千还是不放心,圣山长老闻言,却不由好奇:“说到殊墨,师兄,你与那魔族做的什么交易?竟然如此上心?”   “还没确定……”阙千摇摇头,忽然轻声说道:“不过,我在他身上感知到了龙气。”   圣山长老脸色一变:“此话当真?!”   阙千点头,说道:“山主重伤未愈,须得龙鳞做药引,而龙族常年居于海中,清高孤傲不问世事……但这殊墨似大有不同,来昆仑山之前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你务必好好为他诊治,山主的伤势拖不得了……”   圣山长老点点头,严肃道:“我明了。”   而另一边,红绫把皎月带到了灵鹤峰……也就是她自己的住处,引着皎月去了一处院子,说道:“你先在这里住着,一应日用之物都已备妥,你看看还有什么其他需要的,直接跟我说,我让人给你准备……”   皎月看了看四周,问红绫:“红绫姑娘,你我有什么事可直接与我说……”   红绫想了想,道:“那我就直说了。”   “你说。”   “我爹生辰快到了,我想给他准备一件像样的礼物,但是思来想去好多年了也没个头绪……”红绫一脸头疼的模样,说道:“这两天才想着去天山找天蚕老祖,想讨些天蚕给他裁剪一件衣裳,但天蚕老祖和我爹又是死对头,死活不给,上好的锦丝我倒是有,但不会织丝成布……”   “我明白了……”皎月道:“你是想请我帮你用鲛绡给你父亲织一身衣裳,是吗?”   “嗯。”红绫点头,继续道:“他是灵华山这一带的山君,山君服一千年都没换一次,偏偏数年前被隔壁的母老虎山君破了燃墨,怎么去都去不了,每次山君大会的时候,总会被人嘲笑一番!”   说到最后,红绫握握拳头,咬牙切齿:“等我修为上去了,非得要端了隔壁的天泉山不可!”   皎月:“……”   皎月心说你也很像个母老虎。   “山君服是什么颜色?”皎月问,问完又道:“我不太会制人族的衣服,要么我织好了绡,你另外请人裁制?”   “嗯,白色的,裁制成衣的话……我再另外找人也好。”   红绫点头,然后问道:“你帮了我这个忙,你想要什么?”   皎月摇摇头,本想说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可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红绫这时候已经开口,皱眉道:“别客气啊,我爹从小就教我不能白拿人家的,你随便说个什么要求也行啊……不然我就不能让你帮忙了。”   “那……”皎月犹豫了下,说道:“你能不能教我修炼?”   “修炼?你不会法术?”   “不会。”   “那行,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红绫上下看看皎月,发现她的灵根还挺通透,便转身往回走,同时继续道:“我去找找我以前刚修炼时候的书籍……”   “你等下……”皎月忙把人叫住,说道:“织绡要水,你让人取一些干净的水来……”   “行,那你等着!”   红绫说着就闪身走了,一身红衣就和她人一样,来也迅速去也迅速。   皎月看着红绫的背影不由一阵羡慕。   她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顾头顾尾的呢……   红绫特意加急取了昆仑山巅的雪水,是用两只盛水的冰玉盒送来,看着只有巴掌大的玉盒,可里面却盛了有满满十丈见方的雪水。送到灵鹤峰的时候都还浮着雪渣。   红绫把玉盒递给皎月,教她用神识看过之后,就问道:“你看这水怎么样?够了吗?”   “够了。”皎月颇为开心,说道:“这水很好,一盒就足够织很多了……我要不再给你也织一匹红色的绡?这样都还有剩的,你母亲需要吗?”   说着,她拿了一个玉盒递给红绫。   “啊,那多的就给你好了,你留着自己织一身衣服穿穿也好,玉盒有储物只用,你也留着吧……”红绫挠挠头,又道:“不过我母亲早就不在了,你要不给我织两匹吧。”   皎月一愣,回过神来就忙道:“抱歉,我不知道。”   “嗨,多大点儿事儿。”红绫不以为然,摆摆手道:“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娘就不在了,没什么好抱歉的。”   “哦……”   皎月很想问问她没出生娘就不在了,那她是怎么出生的……但忍着没问。   她晃了晃玉盒,说道:“这两天应该能好,你到时候过来取就行了。”   红绫点点头,又回去翻箱倒柜,找她的修炼秘籍。   最后翻出来一大堆,又觉得不够,去了灵华山主峰,找到了正在和大弟子吩咐不日后的昆仑山群仙会的山君,也就是她的父亲,月云清。   看到红绫过来,不管是月云清还是他的大弟子,脸上都浮现出了几许笑意。   月云清对红绫招了招手,笑问道:“绫儿过来这边是又惹祸了?”   红绫:“……”   能不能想点儿好的?   “爹,我想跟你这儿看看有没有什么修炼入门的书籍……我有个朋友,灵根很好,但她还没开始修炼,想帮帮她。”   “你朋友?”月云清一愣,随即温柔地看着红绫:“你也有朋友?莫不是还没睡醒?要不再回去补个觉?”   红绫:“……”   “爹!”   “好好好!”月云清笑了笑,又问:“你那朋友……你确定对方是想修仙,而不是你看着对方灵根好就强拉着人修炼?”   “……”   没法儿交流了!   红绫气得想甩手走了,她撇嘴道:“当然是她想学了,她问的我。”   “哦,那你要先看看对方的灵根是什么属性的,然后再找相应针对的功法……”月云清想了想,偏头叫了大弟子的名字:“陆鸣,你师妹毛毛糙糙的,你回头跟着过去看看,帮人看看灵根,然后送几册相应的功法再提点提点……你有这方面的经验……”   说完又问红绫:“你那朋友现在是在山中?”   他这话说得圆滑,红绫愣是没听出什么别的意思。   倒是陆鸣眸色闪了闪。   师傅这怕是担心红绫被人骗了……从前有过一次经历,也难怪师傅放心不下。   红绫点头应着月云清的话:“嗯。”   月云清便道:“那正好,三天后你师兄要为外门弟子们讲道,届时让她一起过来听听。”   “行,我到时候问问她方便不方便。”   两人这边事情很快说完,离开时红绫叫上了陆鸣,两人边走边问:“师兄,你那里有好的功法吗?”   “什么才叫好?”   “修炼了实力可以顶破天的那种。”   “你果然是还睡醒。”   “……”   两人一路斗嘴到了灵鹤峰。   红绫带着陆鸣到了皎月暂住的院子,推开院门进去后就道:“到了,皎月就在前面……”   话音未落,她的话语便顿住。   院中蹲坐着一个蓝裙女子,深蓝色的发丝拖曳在地却不染纤尘,而她身前是悬立在半空的水球,而她手里……十指翻飞,灵活轻快,隐隐还能看到她指尖柔软的蹼。   而在那指尖之下,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鲛绡在缓缓成型……阳光投下来的五光十色,在水中被她独独取了一色,与水相融,再织成绡。   这一幕安静得红绫都不忍心打扰。   她扯了扯陆鸣的衣袖,“师兄,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   陆鸣怔愣失神,被红绫拉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师妹,那是……”   “皎月。”   红绫把人强行拉出去,说道:“她是鲛族,我让她帮我织绡,准备裁做一件山君服送给我爹,你别说漏嘴了啊!”   陆鸣听着皎月的名字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闻言也只敷衍性地应了一声:“嗯……”   等回到红绫的灵鹤峰,陆鸣才彻底回过神来,问红绫:“师妹,你是怎么认识皎月姑娘的?”   “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小青峰了,想起几天前爹说过要给弟子们准备的丹药,就顺便去取了,正好看见皎月的……”红绫说着忽然一拍额头,连忙从乾坤袋里拿出丹药递给陆鸣,说道:“我都差点儿忘了,你等会儿帮我拿过去交给爹。”   陆鸣拿着丹药,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先回去了,皎月姑娘那边,你等她闲下来了问问什么时候方便,到时候直接传音于我。”   “好。”   红绫说完,陆鸣就走了。   看着陆鸣的背影,红绫微微一顿,而后扬眉……这大师兄,今天的状态不太对啊。   第一天红绫没敢去打扰皎月,她也不知道织绡究竟要花多长时间,第二天特地等到了下午才过去。   刚刚推开院门,就正好和捧着几匹鲛绡,准备推门出来的皎月撞了个正着,眼见着鲛绡要落在地上,红绫连忙施出引物之术,将之在落地之前卷入了自己怀里,完了拍着胸口担忧道:“好险!”      ☆、第30章 留情   “你真厉害。”皎月站稳了身体,说道:“我以前织绡都是在水里,摔了都在水里,也摔不坏。”   红绫:“……”   这跟我厉不厉害有神马关系?   红绫顿了顿,然后看着怀里的鲛绡,伸手去摸了摸,十分轻柔。   白色的有两匹,一匹质地稍微硬一些,但入手的感觉却十分温和,她惊喜抬头,看着皎月,问道:“怎么这么多呀?”   说好了也只有三匹啊。   皎月笑道:“多余的雪水我留着没什么用……只留了一匹绡,剩余的给你就好。”   红绫不由好奇:“你留了一匹?是什么颜色的?”   她手里抱着的只有白色与红色,她很喜欢,但也很想知道皎月留着的是什么颜色。   皎月说道:“黑色的。”   红绫一愣:“我还以为你会留蓝色呢……”说完又奇怪道:“不过黑色不好看,你怎么喜欢黑色啊?”   皎月想了想,道:“殊墨是黑的。”   “……”   红绫脑子转了两个弯儿才把这句话弄明白,“殊墨……是个人?”   “是我喜欢的人。”   “……”   你喜欢的人=殊墨=黑的???   EXM?   你们海族真会玩儿。   红绫放下这个疑惑,想起昨天和陆鸣说过的事,连忙挥手将鲛绡收入乾坤袋中,然后拿出传音玉牌,打了法术在上面,同时对皎月说道:“教你修炼的事情,昨天我跟我爹说了,他担心我是半路出家,所以找了大弟子。不过你放心,我师兄平时就负责给灵华山的内外门弟子讲授功法,等会儿他还要帮你测测灵根,然后帮你找找合适的功法修炼……我修炼的事情一直都是我爹手把手教的,对这些不太了解……”   皎月一听,顿觉自己麻烦了人,忙问:“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她和红绫的师兄可半点不熟……这凭白受人帮助,心里也过意不去。   皎月有些不安。   “不会不会。”红绫摆摆手,笑道:“我给他传了消息,他很快就过来了。”   说完又看了她片刻,忽然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   皎月:???   “怎么了?”   皎月下意识退后半步,伸手在自己头上理了理。   红绫道:“你头发颜色真好看,让人忍不住摸……”   “额……”   这要怎么回答?   不准摸?   红绫又问:“海族的人都和你一样吗?天生都有这样的颜色?”   皎月想了想,道:“海族确实是各种各样的的颜色都有,但没有你们凡人的黑色头发——”   话到这儿,又顿住,然后改口,说道:“也有黑色,不过黑色只有一个。”   最后这话语气说得很坚定,红绫听后不由轻笑:“是你喜欢的人?”   皎月正要点头,身侧就忽然闪过一阵光芒,抬眼看去,就见一男子出现,神色疑惑,“是在说谁喜欢的人?”   说话,下意识地看向红绫。   但心里又在想,红绫一直没有喜欢的人。   虽然如此想,但心里却下意识避开了另一个想法。   不过红绫可不知道什么照顾情绪,闻言就直言道:“说皎月喜欢的人呢。”   陆鸣:“……”   这刀子捅得很稳!   红绫可没留意陆鸣脸上的神色,直接拉着皎月给他介绍道:“正式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皎月啦,然后皎月这就是我师兄,灵华山的大弟子陆鸣,刚刚跟你说过的。”   皎月点点头,认真地看了看陆鸣片刻,才说了声:“红绫说你会给我测灵根,那就……麻烦你了。”   这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是好人还是坏人?   皎月看不出来。   但好像没什么恶意……等殊墨好了,让他看看?   陆鸣因为红绫之前那句‘皎月喜欢的人’而有些怔愣,之后迎着皎月的目光,又下意识地躲闪,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连忙在心里扇了两耳光,同时对皎月点点头,说道:“昨天听师妹说起过你,你是要修炼?”   皎月点头。   陆鸣想了想,道:“是要先给你测试一下灵根。”   说完,他的目光在四周环视了一下,忽然问道:“此地不太方便,可能要请你随我走一趟了。”   只是,他这话音刚刚落下,皎月就忽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鸣:“……”   他被皎月眼里那一闪而逝的防备弄得有些懵,下意识问:“怎么了……?”   “这里不行吗?”   “这里……”陆鸣迟疑了下,只是话还没出口,皎月又道:“圣山长老的小青峰也可以。”   陆鸣一顿,问道:“你和圣山长老很熟?”   皎月摇头:“不熟。”   但殊墨在那边。   陆鸣不由看向红绫,红绫则皱眉,问陆鸣:“这边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记得侧灵根只需要引灵石就行了。”   “我这里没有引灵石,要去方孟那边。”陆鸣垂眸说道。   红绫一听,不以为然,直接拿了传音玉石,道:“那多简单,我让他送过来。”   言罢,不等陆鸣开口,已经往传音玉石里输入灵力,以元神将意念传达出去。   陆鸣看着哭笑不得:“师妹,你这动作倒是快。”   “皎月很少去其他地方,我倒是忘了……”红绫想着昨天让皎月跟自己走的时候,对方都十分犹豫,此刻再看这般情形,顿时了悟,回头又对陆鸣说道:“等灵根测试好了,你把需要的功法给我便是,回头我再送她去回去小青峰,圣山长老乃是药宗传人,对于初入门的修炼更为仔细,到时候就让圣山长老指点便好。”   说完,她看向皎月,问道:“这么安排,可还好?”   “我正想回去。”皎月笑道:“谢谢。”   “客气~”   红绫甩了甩手。   全程被忽视的陆鸣微微蹙眉,说道:“圣山长老怕是忙于炼丹,无暇……”   皎月闻言立时摆手,说道:“不妨事的,阙前辈应该也在那边,要是圣山长老没空,我阙前辈会帮我的。”   陆鸣:“……”   陆鸣看了皎月一眼,心里已经暗暗嘀咕。   看着倒是天真,怎么心眼儿这么多?   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就在这时,方孟的身形忽然出现,现身后便看向三人,一边拿出引灵石,一边奇怪:“引灵石乃是测灵根的必须品,大师兄前两天才外出收了几名弟子回来,怎会没有引灵石?”   陆鸣淡淡道:“忘在洞府了。”   说罢便从方孟手中拿过引灵石放在手心,然后朝皎月伸过手去,说道:“滴一滴鲜血在上面,灵石会因为金木水火土各个属性而呈现出相应的颜色。”   皎月看了看那块无色的透明石头,想了想,抬手咬破了食指。   当淡色鲜血从指间溢出,不论是陆鸣还是红绫方孟,神色都微微一顿。   飞禽走兽成精成怪者皆是红色的血液,人族属于天灵之人,本身就是红色的血液。   而鲛族身为凌驾于人族的族群,按理说血液颜色应当更为浓稠才对……可这淡粉色的血迹,却是让人有几分狐疑。   她真的是高灵性的人?   就在三人各有所想的时候,皎月指尖那滴鲜血已经落在了引灵石上。   鲜血转瞬即逝,引灵石上很快就闪过一阵五颜六色的光,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倒是陆鸣忽然神色大变,原本摊开的手掌忽然合拢,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自主握拢,而他已经半跪下去,另一只手握住手腕,同时痛呼一声:“啊——”   “怎么了?”   “师兄!”   红绫和方孟连忙过去看他,可下一刻,那块引灵石忽然就从他紧握的手指里面急冲出来,五指断裂,鲜血横流。   而红绫和方孟都亲眼看着之前从皎月指尖滴落下来的淡色血迹从他的掌心里面倒退出来,漂浮在了半空。   红绫和方孟的脸色顿时一变:“师兄!”   皎月看着这番变化不知所措,引灵石落在了地上,而那滴淡色的血迹……忽然散发出了一股她十分熟悉的香甜。   殊墨的……血液?   她神色一怔,而下一刻,那滴鲜血已经猛地收拢消失不见,再下一刻就猛地幻化出一道黑色的虚影,朝着陆鸣发出一阵无声的嘶吼。   那是海族惯用的手段,从发声再至结束,人族都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动静,可身体却会因为受不了的开始崩坏紊乱。   就如眼前的陆鸣……从受伤的右手开始,寸寸瓦解,一直到肩膀……   “救我!”陆鸣倒在地上哀嚎不已,抓住红绫的裙摆胡乱道:“师妹救我!我再也不敢了!师妹快救我,我的元神……”   再也不敢了?   你不敢什么了?   红绫看着陆鸣这般动静,有一瞬间的怔愣。   倒是方孟忽然扭头看向了皎月:“姑娘,此事是因你而起?”   语毕,目光投向那缓缓蜷缩着身体犹如盘龙般的虚影……他竟然从中看出了愤怒!   方孟并不知之前的情况,但这滴鲜血确确实实是从陆鸣的掌心之中冲出来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陆鸣试图将这鲜血引走!   一念至此,方孟猛地回神,对毫不知情的皎月说道:“姑娘,这件事是我们师兄不对在先,但……此时之后我们会请山君帮忙裁决,眼下,能否请姑娘手下留情?”      ☆、第31章 还你   留情?   怎么留?   皎月如实摇头:“不会。”也不想。很烦。   方孟:“……”   他居然看懂了皎月没说完的话。   方孟目光一转,落在旁边虚影之上,问皎月:“姑娘可认识此物?”   陆鸣天资不错,为人淡泊,能做到灵华山这一脉的大弟子,他的品性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只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本体乃是妖族。   妖族生性自私,一般看上的东西基本直接出手抢夺。   这点,陆鸣平时的表现并不明显,那是因为他平时看得入眼的人或物基本没有。   而皎月……方孟心思转了转,这件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皎月并不知道他的心思,此刻只是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了旁边的虚影上。   那虚影几乎不成形,可这么看过去却又隐隐带着一股淡淡的熟悉感在里面……皎月下意识喊了一声:“殊墨……?”   然而并没有什么回应。   方孟见状,便施了灵力出去,却感受不到任何灵性,说明这东西并不是拥有生命的灵体。   一念至此,方孟收了法术,回头对皎月说道:“这恐是一股本我意识,只是由人的情绪激化,姑娘,你不妨尝试用自己的意念将之召唤回去。”   “本我意识?”   “就是以某种力量或是物品作为介质,在其上赋予一些力量再加以引导,寻常将之埋入体内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关键时候……可做保命之用力量。”   皎月:“……”   完全听不懂。   她看了看那虚影,试着用方孟刚刚说过的用自己的意念召唤什么的……但是还是没用。   殊墨之前说过,他的意识并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嗯,现在看来大概就是这意思了。   皎月不知所措,而不远处躺在地上挣扎的陆鸣的胳膊已经没有了,血淋淋的一片,她下意识地皱眉。   而下一刻,陆鸣额上忽然生出双角,枝干交错,看着竟有些莫名熟悉。   红绫见状忙喊了一声:“二师兄!”   语气惊呼不定。   皎月目光落在陆鸣的额上双角上,问:“他是什么?”   “鹿神的后代,鹿神一脉子嗣稀少,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鹿神怪罪下来,恐怕整个灵华山都脱不了干系。”红绫神色担忧,对皎月说道:“皎月,方才恐是师兄有错在先,此事之后我必禀报给爹爹,让他给你讨个公道,只是眼下,性命关忧,还请你能高抬贵手。”   皎月看了看陆鸣,心里更烦了。   鹿神是个什么玩意,不认识。   殊墨还是龙呢,受伤了也没求着人。   她撇撇嘴,但看红绫神色,又不好拒绝。   “我试试好了。”她道。   红绫感激不尽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回了陆鸣身上。后者大概是经历着什么说不清楚的痛苦,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若是再这么下去,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现出原形了。   皎月也看了一眼陆鸣的模样,然后回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虚影上。   出声没反应……皎月想了想,索性伸手过去。   居然能感到轻微的灵力波动。   而下一刻,那虚影就直接缠绕在了她手上,绕着手臂转了两圈。   皎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问红绫:“他好些了吗?”   说完,看向躺在地上的陆鸣。   后者可能有所缓和,停止了要命的挣扎和痛呼,只是血流不止的手臂上,伤势不见半点好转……红绫的灵力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半阖着眸子,看着皎月,没精打采的视线里居然闪现着一阵阵势在必得的光。   皎月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旁边方孟见状,忙喊了一声:“师兄。”   陆鸣这才将目光转移。   “伤势如何?”   “元神重创,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了。”陆鸣被红绫扶着站起身来,声音虚弱,说完,他的目光又再次落在了皎月身上:“皎月姑娘真是让人好生惊喜。”   “你!”   皎月眉头微皱。   下一刻,就游到微凉的气息从手臂忽然攀爬至上,从肩膀爬到了脖颈,最后停在了头顶。   而与此同时,除了皎月之外的三人,竟然忽然面露狰狞,抬手捂住耳朵,却挡不住从中流出来的鲜血。   三人皆是一脸痛苦。   皎月忙喊了一声:“殊墨!”   红绫他们听不到那声音,可她却听得到……她敢肯定那就是殊墨的意识,在黑海域她吃食他的血肉之后,他就曾这么嘶吼过。   而刚刚的两声……就如那声音所带来的后果一样,有着能摧毁一切的力量   皎月有些担忧,问几人:“你们怎么样……?”   “还好……”红绫缓过这阵之后就摇了摇头,随即拿出一瓶丹药,自己倒了两粒出来丢嘴里,然后把丹药瓶丢给方孟。   见皎月的视线还落在她耳朵上,摆了摆手,随后施法将从中流出来的鲜血散去。   实际上哪有这么轻松。   脑子里现在都一阵阵的嗡鸣,之前皎月若是在慢上半分,他们大概就听不见了。   或许不止是听不见,脑子估计都得炸掉。   红绫和方孟都有些心有余悸。   而陆鸣……看上去比他们糟糕多了,这会全身都是血。   皎月问红绫:“他要是死了……我是不是要偿命啊?”   红绫和方孟:“……”   你居然就想着他死,没想着救他吗?   也是,这事儿放他们身上,这会儿估计已经拔剑把陆鸣捅了。   方孟见陆鸣的情况确实是不好,灵力对他起不到半分作用,不由对红绫说道:“师妹,要不叫师傅过来看看?”   “行!”   红绫点点头,在这么下去估计他们这灵华山一脉就没有大师兄了。   这还不是关键的……昆仑山作为万山之祖,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但修成了人身的鹿,除了法之外基本就近乎于半步神位了,一旦除了差池,鹿神一族肯定不会放过灵华山。   思及此,红绫心中又是一阵担忧。   陆鸣并非大度之人,他会对皎月出手怕是心有所思,眼下又因皎月受了如此重伤,只怕是等他伤势好转之后,不会放过皎月了罢……   一念至此,她又低头看了看陆鸣。   这师兄其实什么都好,却也因为如此,总也觉得谁都拿他当回事儿……他们灵华山的弟子如此倒也罢了,也不看看皎月本就不是昆仑仙门的人,又怎会因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到现在,红绫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鸣若是好了,以为皎月的实力必然逃不过。   可保护着皎月的又是谁的力量?   她刚刚喊过殊墨,殊墨又是什么样的人?   红绫心思百转,而方孟已经取出一枚黄符夹在指尖晃动两下,念念有词几句,便见那黄符自燃,很快就消失不见。   而下一瞬,月云清的身形便直接浮现在了眼前,看到眼前之景,顿时一怒:“这是何人所为?!”   陆鸣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神魂俱损,若是再拖延下去,怕是要废了!   “爹!”   红绫叫住震怒的月云清,说道:“此时,怕是要等师兄自己来说了!”   月云清一愣。   红绫又道:“是他用引灵石私自藏匿皎月的鲜血在先,之后就被里面的力量反噬,现在还没有停下来……”   月云清闻言,顿时转过视线看向了皎月。   几乎只是瞬间,他就把皎月上上下下看了个透彻……   一个纯粹的海族生命,除了本族的能力之外,没什么法力。   若说以她之力就将陆鸣重伤,根本不可能!   念头只在一念之间,月云清下一刻就看到了缠绕皎月发间的那道黑色的虚影。   他眯了眯眸,立时回头对红绫说道:“你与方孟将陆鸣带去小青峰,让圣山长老速速救治。”   红绫一顿:“爹……”   “先去!”   皎月垂了垂眼眸。   她在月云清眼里看到了杀意。   这些人怎么这样子。   她抿着唇,忽然上前两步,取出两只玉盒递给红绫,说道:“这个还给你。”   然后又取出那匹黑色的鲛绡双手握在上面,微微用力,便将之重新散落成雪水。   雪水在她掌中凝结成水球,又落回玉盒里。   红绫看着手里的玉盒神色怔愣,还不及开口,就听皎月说道:“我也去小青峰。”   月云清不懂皎月这番动作是为了什么,也不打算懂,只轻笑了一声:“你说什么?”   他眼里只透露着满满的不屑。   灵华山是他的地盘,在他的地方伤了人,还敢提要求?   她当自己这是哪里来的勇气?   皎月抬眼看向月云清,神色平静道:“我说,我也去小青峰。”   月云清还未及开口,红绫就喊了他一声:“爹,皎月是我带过来的,我带她回去。”   “……”   方孟这时候已经将陆鸣扶了过来。   月云清看了看神色狰狞却并没有失去意识的陆鸣,目光再次落在了皎月发间的虚影上。   后者像是有了灵智似的,忽然从皎月发间脱离出来,再次盘成一团,其上灵力陡然暴涨,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月云清也清楚的感受到了那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皎月也感受到了,她连忙伸手过去拦在了虚影前面,把它笼罩在了手心里,很快那灵力就消失了,虚影再度盘旋绕在了她的手腕上,对月云清说道:“我听红绫说过你,灵华山君。”   ☆、第32章 倾心   月云清看着皎月,等着她的后文。   果不其然, 皎月已经再次开口, 道:“你若是有心动手,杀我恐怕连根手指头都用不上, 我不过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罢了,灵华山君应当不至于为难吧。”   “真是好个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月云清笑了声, 却没有同意让皎月跟着去小青峰的意思, 而是看了看皎月手腕上的虚影,随即伸手过去。   而下一瞬, 强悍的灵压便猛地袭向皎月的身体,她的神色顿时因为痛苦而显得狰狞, 不自主地惊呼出声,身体好似被一只巨大的手掌稳住, 再用一点力就能捏碎似的。   “爹!”红绫见状, 脸色陡然一变,上前喊道:“你快住手!”   月云清微微蹙眉,说道:“红绫, 你先退下!”   红绫见着对面皎月已经被月云清的灵力操控着飞到了半空, 痛苦难忍, 却没再发出任何声音的模样,只觉得一阵阵的愧疚犹如涛浪般直往心口上撞, 对月云清的行为更是万分不解。   “爹,这事儿是师兄先引起的,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随便出手伤人啊!”   “红绫, 我是灵华山君,你要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月云清蹙眉,回头冷声教育道:“是不是平时对你的管教太轻了,现在也敢质疑我的做法!”   “……”   红绫目瞪口呆。   一旁的方孟却垂头摇了摇,伸手去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师妹,我们先把大师兄送去小青峰吧……”   山君之责,除了教导弟子传授仙法之外,还要维护此山的尊严。   这里是昆仑山,是万山之祖,不是蜀山峨眉山那些小峰小门,门派威望高于一切。   陆鸣与鹿神一族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给个交代势必不行。   月云清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些道理对于红绫而言,完全就是胡搅蛮缠。   她甩开方孟的手,抬头看向上空……不远处皎月正费力地动着胳膊,似乎想要挣扎出那被灵力禁锢着的空气。   却奈何本身没有修为的缘故,对上这样的力量,也丝毫没有缓解。   月云清没有理会皎月的动作,目光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皎月的手腕,注视着那虚影的行径。   可是,那虚影却没有任何动静。   月云清不由皱眉,忽然加大了灵力的威压。   他隐隐能感觉到那虚影里面隐藏的力量,要是能把把虚影背后的人引出来,或许他能得到不少好处……因为那虚影的力量,不简单!   是龙气的感觉。   现在昆仑山中稍微有些头脸的人都知道山主伤重,需要龙鳞作为药引方能恢复。   然而龙族族民稀缺,且地位高崇,又居于四海,寻常不会轻易来人间,即便是来了也不会为了凡人舍弃自己的鳞片……眼下,他若是通过皎月能引出其身后的龙族,必然能让灵华山从昆仑山的一众附峰里脱颖而出!   然而,就在月云清这么想着并准备再次加大灵压的时候,皎月的身体却忽然缩成了一团。   他正待疑惑,可下一刻,皎月背后便猛地生出一双巨大的翅膀。   深蓝色的羽毛根根分明,无端令人觉得沉重,几乎抬不起头来。   月云清神色一凛,单手掐诀正要将之稳住一探究竟的时候,那双翅膀就猛地张开扇了两下,几乎眨眼就从视线消失了去。   而与此同时,月云清只觉得一阵危机感陡然袭遍全身。   错觉?   还是什么?   他以元神环顾四周,却没有任何异变。   怎么回事?!   他这么想着,下一刻,身体就猛地传来一阵破裂般的感觉。   不,这只是失神。   月云清猛地睁开双眼,原本不知所踪的皎月正在眼前,月云清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眼里的情绪,身体就猛地倒退了出去。   巨大的冲力让他心神怔愣,而下一刻,身后传来砰地一声。   是山石倒塌碎裂的动静。   而月云清被埋在了下面。   一直到飞身出来,他的脑子都是懵的。   然而让他更懵的还在后面——皎月已经追了上来,抓住他身前的衣服,一动不动,而先前被月云清留神注意着的虚影此刻猛地朝他嘶吼一声。   月云清整个人都空白了一瞬。   身形骤然涣散了一瞬,而下一刻,身形就被提着飞到半空,又用力朝下猛地一扔。   地底下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不远处的红绫和方孟此刻已经惊呆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   可……   两人丢下陆鸣,连忙过去施法将月云清从坑里拉起来。   后者意识满身血迹斑斑,看着已经要死不活了。   可抬头看着展开双翼飞在半空的皎月,他却是忽然大笑了两声。   而下一刻,身形消失不见。   “爹!”   红绫连忙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回应。   而半空之上,皎月却猛地回头。   在她身后,是忽然出现的月云清……和之前穿着随意的不同,此刻他穿着一身严肃的白色道袍,浑身都散发着令人惊恐的力量。   他是……???   红绫不清楚这是什么,但心里已经隐隐有种直觉,这……是个比刚刚那个月云清更不好惹的主儿。   本来她也没惹谁。   好不好惹都是同样的结果吧。   皎月握了握拳,下一刻就煽动翅膀,直朝着月云清的本尊猛地飞扑过去。   速度太快,以至于月云清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被撞了出去。   好在眼下是他的本尊,还不至于像之前被方孟召唤出来的元神化身那般脆弱!   一念至此,月云清已经稳住了身形,同时抬手朝着皎月所在的方向伸了过去。   皎月眼中一凛,想到之前被他禁锢身体后的痛苦,身形便猛地闪开,几乎是用上了最快的速度,猛地往旁边飞去,随即又朝着月云清背后飞去。   月云清没料到她的速度这么快,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不加犹豫,收回手后,果断施展缩地成寸,而后伸手按在了皎月肩上。   有修为和没有修为的差距,真的无法形容。   这是皎月此刻的想法。   她感到自己的肩膀仿佛被捏碎了一般,在疼痛传来的同时,她只来得及猛地转身,顾不得被月云清抓住的肩膀是不是骨头碎裂了,直接收紧双翅,猛地朝他撞了过去。   摁,这大概是个……投怀送抱的姿势。   月云清只想将她禁锢住,可没想到这一茬,被吓了一跳,按着她肩膀的手下意识松了松。   也是这一松,让皎月的身体猛地解脱,背上那双合拢的翅膀已经直接撞在了月云清身上。   皎月只听见了一声闷哼,回头就见月云清已经直挺挺地从空中落了下去。   她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抬手捂住疼痛不已的肩膀,回身张开翅膀,朝着小青峰的方向飞了过去。   而灵鹤峰上,红绫和方孟正扶着从摔落下来的月云清,“爹,你怎么样了?”   “师傅,你没事吧?”   两人异口同声,月云清摆了摆手,抬手按在胸口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浊气,问红绫:“她是海族的人还是翼族的?”   “海族……”红绫道:“鲛族,我见过她织绡。”   “鲛族怎么会有这样的双翼?!”月云清蹙眉。   胸口还一阵阵地钝痛,内脏怕是已经受伤!   他已是元婴之境,肉体强度绝非寻常,此刻竟然有种到了极限的感觉!   思及此,月云清便挥了挥手,看了看皎月离开的方向,说道:“带上陆鸣,去一趟小青峰!”   红绫和方孟对视一眼。   方孟过去扶着陆鸣,红绫则留在原地,问道:“爹,你后来为什么要针对皎月……她本来什么事都没做。”   “红绫,你想过若是灵华山的大弟子被一个外来人重伤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之后,咱们灵华山一脉,日后还能在昆仑山抬起头来吗?!”   红绫想不了那么多,只道:“这件事本来就是他陆鸣不对!”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我是灵华山君,这件事我第一时间就要为灵华山着想!”   “你简直不可理喻!”   红绫跺了跺脚,说完,不等月云清有所反应,就直接召唤出灵兽代步,一跃而上,转眼就追着皎月刚刚离开的方向过去了。   月云清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回头的时候,方孟已经扶着陆鸣过来。   他看了看气若游丝的陆鸣,正准备带着他和方孟去小青峰,念头一转,却是没有直接动身,而是县问道:“陆鸣,此事你如何看?!”   “陆鸣多谢师傅仗义出手。”   因为受伤的缘故,陆鸣的声音有些虚弱,月云清看了他一眼,“然后呢?”   陆鸣道:“弟子对皎月姑娘一见倾心,便想没想太多,出手鲁莽,是弟子的不对。”   “还有呢?”   “伤势好转之后,弟子一定亲自上门致歉。”   “还有么?”   “师傅……”   “陆鸣,你是我灵华山一脉的大弟子,不是什么普通的内外门弟子,你要知道你身上担负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  纯暴力   ☆、第33章 意外   月云清的神色陡然冷了下来,沉声继续说道:“我很感激你能以鹿神后嗣的身份拜在我的名下, 这大弟子也是你亲自讨要去的, 这是灵华山的荣幸。但既然如此,那你便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而不是随着自己的性子肆意妄为!   “你今日之举,在你们妖族眼里是展现本性, 是雄威, 是骄傲,可在我们人族眼里, 你这行为就是下作,是胡搅蛮缠, 是强抢豪夺……而对方,并不稀罕你。你这样做, 丢的不仅仅是你们妖族的脸, 更是整个灵华山的脸,你知道吗!”   “……”   陆鸣沉默下来,虚弱的神色和苍白的面容都让他这会儿看上去十分憔悴。   他伤在元神, 想要彻底恢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   索性鹿族天生都是通了灵性的种族, 可以善用灵力调节, 熬过眼下这阵儿就好。   陆鸣过了好半晌才虚弱道:“是,弟子谨遵师傅教诲。”   月云清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淡淡道:“怕就怕我就算教诲了你也听不进去!”   陆鸣垂下眼眸,没有接话。   妖族自命傲骨,人族素来清高, 说来谁也不服谁。   而陆鸣这边和鹿神搭边,也不好说得太过……月云清叹了口气,道:“别的事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但是那姑娘你还是把心思压一压。”   陆鸣一愣,抬头看着月云清:“师傅,我以为你会帮我。”   他知道月云清是个十分护短的人,对于名下的几个亲传弟子皆是一视同仁,视如己出,从不曾苛刻过谁,需要的帮助只要不是特别难办的,他也向来是有求必应。   没想到眼下却会让他放手。   “我帮你?帮你强抢民女吗?”月云清嗤笑一声:“三山五岳和四海之间可从来没有过纷争,你这昆仑山的弟子倒好,一眼就看上个跟龙族有牵扯的海族人,要我怎么帮你?跟四海为敌?!”   你这么牛,你咋不上天呢?!   陆鸣一愣:“师傅,你说什么……龙族不是只管四海吗?怎么会……”   “那姑娘是海族的人,你不知道?!”   话音落下,月云清也没有理会陆鸣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思,直接抬手一挥,便带着几人腾云,直朝着小青峰而去。   而另一边,红绫在跟月云清闹过之后,就追着皎月而来,却是没想到皎月的速度这么快,这么一会儿她居然就看不见影了。   海族居然也能飞,真是神奇。   红绫让坐骑飞得快一点,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小青峰。   正要收起坐骑,御灵飞过去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小青峰山上忽然发出一声轰鸣,她连忙瞬身飞过去。   远远地便见着那是皎月……背上的双翼就如她的头发一般是深蓝色的,特别的干净纯粹。   只是,她这会儿摔在了地上,十分狼狈。   红绫正要过去,就看到阙千和圣山长老两人已经出现在了皎月身边,两人扶着皎月起身,神色担忧地问:“皎月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皎月没说话,只是收了翅膀就捂着肩膀转身往山顶爬,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势。   圣山长老见状连忙叫住她,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   皎月没说话。   过了会儿才道:“和你们没关系。”   圣山长老和阙千对视一眼,之后才说道:“那我们带你上去吧,殊墨道友还未苏醒……你身体受了伤,也可去药池里调理调理。”   皎月点点头。   两人带着皎月直接来到了小青峰后山山顶,药池上还如之前那般云雾缭绕,沸腾不已,根本看不到殊墨的影子。   皎月看了看沸腾着的药池,问道:“是跳下去吗?”   圣山长老点头。   于是皎月直接一头扎进了药池之中。   圣山长老和阙千只听见了扑通一声,回头看去,就见一条深蓝色的鱼尾在药池中扫过,然后没了踪迹。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最后阙千抬手一挥,就有一张矮桌出现,桌上还摆着一盘残棋。   阙千笑道:“咱们继续。”   圣山长老失笑,坐了过去。   不远处,红绫慢吞吞的飞身下来,对发现她并准备起身行礼的两人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别管我。”   圣山长老和阙千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了同样的情绪:我们不是想管你,只是想知道皎月在你那儿发生了什么,等殊墨醒了也好交差啊。   不过红绫乃是山君之女,这问题他们还真不好鲁莽地问,只得作罢,坐下来继续下棋。   而药池底部,殊墨同样化了鲛人形态,侧身躺在池底,身体圈成了一个……圆。   身体微微起伏,是呼吸的动作,而在他身体圈出来的圈里,却缓缓地凝聚着整个药池中的药性,往他体内缓缓输送,恢复着他的伤势。   他鱼身很长,圈出来的圆也挺大。   皎月游了下去,落在了他圈出来的范围里面,然后左右看看,也面朝他同样圈了个圆圈出来,脑袋就在他脑袋不远处。   本来她心里乱糟糟的。   不知道是不是闯祸了,又烦陆鸣和月云清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   也怕殊墨知道了会怪她不安分。   什么都怕。   可这会儿靠在他身边,好像又没什么大不了了。   皎月把鱼身折了下,伸手抱住,缩成一团,又往他面前靠了靠。   正打算闭上眼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他有些沙哑的声音:“怎么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翻身起来,鱼身歪了歪,鱼尾甩到了身后去,同时也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皎月抬了抬视线。   不过一天多没见,她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么想着,她便忽然伸手,猛地搂住了殊墨的脖子,又慢慢往下滑,箍着他的两只胳膊,手扣在他背后不安地绞着他的头发。   殊墨一愣,随后又问了一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皎月静了一会儿才道:“我好像跟人打架了。”   殊墨:“……”   还挺狂。   殊墨笑了笑,问:“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不知道怎么说。”   “让我看看?”   皎月一愣,抬头看他:“怎么看?”   殊墨道:“你希望我知道的话,你看见过的东西,我都能看到。”   “……”   皎月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你吃过我的血肉。”殊墨说道:“我当时……反噬了你。”   皎月:“……”   你当时其实是想把我弄死吧。   皎月想起了当时的感觉,确实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重要。   她点点头:“那你看吧。”   事情发生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殊墨是要来寻人的,她不可能让殊墨离开这里,要是留下来的话,灵华山君那边的事情必须要有个结果才行。   然而她打不过。   灵华山君还是红绫的父亲。   皎月不想让红绫为难,可是该怎么做,她却没有办法……   殊墨伸手拂开她额头上的头发,然后低头,将自己的额头抵了过去,闭上了眼。   皎月睁大了眼睛。   而下一刻,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在体内苏醒了一般。   再之后,之前经历过的事情瞬间在脑海里回放了一遍,一直到昨天她和殊墨分开。   殊墨没有立即离开。   皎月眨眨眼,看着他耷拉着的眼皮,其上睫毛根根分明,漆黑又纤长。   她没忍住,伸手去刮了刮。   殊墨顺势抬眼,问道:“这件事,你想怎么处理?”   “红绫挺好的。”皎月道:“但是灵华山君和陆鸣不好,我不喜欢。”   殊墨听着她赌气般的语气就不由笑了下,轻声道:“不是每个人都要让别人喜欢的……这件事你没有做错,没有在灵华山君出现的时候选择逃走,我很意外啊……做得很好。”   听见他的夸奖,皎月忍不住笑。   殊墨却伸手按在了她左肩,问:“疼吗?”   “疼。”皎月偏头看了一眼,忽然满含期待地看着他,问:“你要帮我舔了吗?”   殊墨:“……”   我的唾液只对出血的伤口有用,你这都骨折了……   殊墨正要说话,却忽然抬眼往上面看了看。   这么快就来了?   他笑了声,而后抬手搅了搅面前的水。   很快,整个药池中的水都跟着他的意念翻涌起来,水,与其中的药性被他的意念缓缓分离出来,落在了他展开的手掌之上。   之后,他又将手掌按在了皎月的肩膀上,同时以灵力催动,帮助她吸收,恢复伤势。   因为只是外伤,恢复得倒也挺快。   皎月在药性忽然入体的时候感到了巨大的酸胀和痛感,之后就没有了那些让人不适的疼痛了。   这药池中的药性也不知道是何物炼制而成,效果奇好。   皎月的左肩很快就活动自如,恢复如初。   她惊喜地挥了挥胳膊,问殊墨:“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学不会。”   殊墨缓缓起身,伸手搂了她一把,然后往上游去。   皎月看着殊墨往上游去的身体,忽然一把拉住他的尾巴往下拽。   殊墨:???   殊墨下意识要把她甩开,力气都蓄上了又猛地松懈,等她松手后就甩了甩尾巴,哭笑不得:“这是能随便扯的吗?”   “额,我是想叫你,没想那么多……”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剧情爬的好慢……后天开始加快进度   ☆、第34章 后果   皎月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游到与他视线齐平, 有些忐忑地问:“殊墨, 我惹麻烦了,你不……怪我吗?”   殊墨好笑:“我说你什么?”   “我惹祸之类的……”   皎月垂着头, 在南海的时候,她遇到了同族人, 多是逃窜, 有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人,惹了些无伤大雅的麻烦, 总要被说上好一段时间……   “你这能叫惹祸?”殊墨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嗯……以后有机会让你见见什么叫真正的惹祸, 希望到时候你别后悔认识我。”   皎月:“……”   听上去好可怕的样子。   两人说过话后,就直接相携游上水面。   破水而出的时候, 正好看到红绫正和月云清争论着什么, 听到药池的动静,同时抬眼看了过来。   药池上方的水务此时散开,殊墨一眼便看到了池边站着的月云清。   红绫已经看过来, 喊了一声:“皎月, 你没事吧!”   话音落下, 视线看到了池水下面,那条深蓝色的鱼尾, 鳞片上泛着淡淡的光,不似凡间之物。   而旁边,是一条黑色的鱼尾……   红绫一愣, 不由抬头,视线顺着往上,便看到了半身赤裸的殊墨。   她下意识别过了头,眼角余光却看到了从殊墨头上垂落在胸口上的那缕蓝色的头发。   这人应该就是殊墨了。   红绫刚刚想到此,就听身后传来了一声异动,回头看去,正是陆鸣忽然摔在地上的模样。   “二师兄,他怎么了……?”   “……”   方孟摊了摊手。   他本是扶着陆鸣的,谁知道他忽然要往前走,连自己身上还带着重伤这事儿也忘了去。   而这时,陆鸣顾不得自己这一身狼狈,单手撑着地面,竟是要往药池中爬去,口中还在低声说道:“皎月姑娘,你可否上前来……”   皎月眉头一皱,直接闪到殊墨背后去了,连根头发都没有留给他。   陆鸣一愣,随即动作越发地快,没两下就来到了药池边沿,翻身就落了下去。   “师兄!”   “陆鸣!”   红绫方孟以及月云清都失声喊了一句。   陆鸣却已经扑通一声落在了水里,他右手已经没有,胳膊上的伤口沾了药水后疼得六神无主,但却咬牙往前游去,可一抬头,药池中哪里还有皎月的身影?!   而就在此时,药池中的水忽然盘旋起来形成了一根浅绿色的水柱。   陆鸣抬头看去,便见水柱外面挥动着一条修长的黑色鱼尾,阳光之下,那黑色的鳞片竟好似泛着五彩的光,看得陆鸣一阵眼花缭乱。   殊墨搂着皎月坐在水柱之上,同时抬起另一只手,张开五指操控着药池中的水,转眼便将陆鸣困泅在药水里面,同时……将里面的灵力与药性空气等所有多余的东西全都抽走。   与此同时,原本流动且充满生机的水,在此刻竟然变得僵硬,甚至开始从陆鸣体内抽取生机与空气灵力反哺自己!   一切变化都只在眨眼之间,陆鸣陡然目眦欲裂,竟然毫无半分反击之力,只能费力地看向池边月云清的方向。   月云清此刻已经反应过来,想也没想就飞身上前,一掌挥出,灵力陡然爆发出来,直朝着殊墨而来。   殊墨身下的水柱陡然一分为二,同时他将怀里的皎月丢了过去,水柱陡然往后退去,带着皎月直接绕过了月云清的掌风。   而殊墨这边也避开了月云清的掌风,同时对皎月说了声:“上岸去。”   话音落下,皎月便被送到了岸边,她顾不得多想,鱼身一甩便化作双腿踩在了地面上。   而那水柱竟然又猛地回去,同时化作一道巨大的尖锥,直朝着月云清的后背而去。   红绫见状忙喊了一声:“爹,小心背后!”   月云清立刻有所察觉,身形偏转了一下,同时回头便看到那巨大的尖锥,顿时后背一寒。   他刚刚居然丝毫没有感受到这东西的存在!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同时,殊墨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似笑非笑:“灵华山君,这么一句话不说就出手真的合适么?”   月云清想也不想就准备转身,可身体居然半分都动不了!   他瞳孔陡然一缩,想起之前在那虚影上感受到的龙气,立时开口问道:“不只是哪位高人,可否报上名醒来!”   “高人不敢当,也没有什么响当当的名号,怕是入不得灵华山君的尊耳。”   殊墨从他身后走出,已经穿着一身黑袍,赤裸的脚下踩着仿佛随时都能落下去的水。   他一步步地走到了月云清身前,而后抬手,把困在水中的陆鸣直接捞到面前,反手便抓住了陆鸣的后脖子领,淡淡道:“你这弟子对我的人抱有觊觎之心,还不知收敛,甚至想占为己有……此事,不知灵华山君如何看?”   月云清这时发现自己能动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已经确认此人就是那带着龙气之人!   他看着殊墨,又看了看无法动弹的陆鸣,视线越过两人,落在了岸边的皎月身上,挑眉问道:“你的人?倒是不知那姑娘是你的什么人了,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   说完又笑道:“你可知这般,可是与我整个灵华山为敌?”   殊墨把陆鸣随手一丢,抬手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脏污,轻笑一声:“区区灵华山,前辈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   月云清脸色陡然黑沉下去,但又很快恢复如常,轻笑道:“阁下的口气倒是不小。”   “比不得灵华山君。”   殊墨放下手,轻笑道:“我无意与你们交恶,今日之事乃因你那弟子引起,那便有你的弟子结束,灵华山君若是心有不满,针对我便是。”   月云清眸色闪了闪。   而下一刻,陆鸣的痛呼声就梦的传入了他的耳中,可等他回头只是,一颗白色的珠子已经从陆鸣的胸口强行离体,直接落入了殊墨正好摊开的手中。   与此同时,摔在水里的陆鸣彻底失去了意识,身形化出原形,却是一只灵鹿,已不知生死。   池边红绫和方孟见状皆是神色巨变:“大师兄!”   惊呼之后,方孟就抬手施法,将那灵鹿的身体捞到了岸上,仔细一看,竟是半分气息也没有了!   皎月看了看这番情形,也不由愕然,喃喃了一声:“殊墨……”   殊墨看着手里的妖丹,问对面神色不太好的月云清,“灵华山主,这样的处理方式,你可满意?”   “……”   月云清神色沉沉:“你可知此时若是传入上界,会有什么后果?!”   殊墨淡淡道:“上界自顾不暇,就不劳灵华山君担忧了,若是怪罪下来,我自有说法。”   月云清定定地看了殊墨半晌,忽然开口,询问:“你可是龙族之人?!”   “不是。”   殊墨转身,三两步便走到了岸边,站在了皎月身边。   围观了大半晌的圣山长老和阙千见状,忙上前说道:“殊墨道友,你的伤势还未恢复,不可半途而废啊……”   “已无大碍。”殊墨淡淡说着,而后看向圣山长老,继续道:“不过你这药池,恐怕是需要重新祭炼了。”   圣山长老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随后摇摇头,失笑:“这倒是小事。”   说话间,月云清也已经来到了身前,询问:“阙千,你此前传音说曾带了外人来灵华山,便是这二人?”   阙千忙躬身应道:“回禀山君,正是两人。”   月云清回头看向殊墨与皎月,问道:“不知两位来昆仑,所谓何事?”   “寻人。”   殊墨淡淡说着,又对阙千说道:“我这边基本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再做,阙千长老此前是有何要求,不妨此时便提。”   话音落下,月云清便开口询问:“什么要求?”   阙千忙对月云清说道:“此前殊墨道友身受重伤,无法使用法力,便拜托弟子带他们来昆仑,为表诚意,殊墨道友曾与弟子许下一个要求。”   月云清眯了眯眼:“那你要提什么要求?”   话音落下,阙千头顶就冒了一滴汗。   殊墨见状,偏头看了一眼神色淡淡却自成一股威压的月云清,淡淡道:“不管是什么要求,都与灵华山君无关,此时若是不便,前辈也可之后再寻我。”   月云清脸色陡然黑沉下去。   阙千见状,不由和圣山长老对视一眼。   圣山长老使了个眼神,阙千思索片刻便直言道:“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这边确实是有一事,需要殊墨道友出手相助,也唯有殊墨道友才能相助。”   殊墨挑眉:“说来听听。”   阙千说道:“是这样的,昆仑山主重伤多年,需得龙鳞作为药引……只是龙族来历神秘,是以……”   话还没说完,殊墨便明白了几分。   他颔首,“我明白了。”   阙千和圣山长老对视一眼,不掩眼中狂喜,“殊墨小友,你这是答应了?”   殊墨摇摇头,说道:“我并非真正的龙族,且天生便是魔族血脉,以我鳞片做药引的话,怕是……”   “无妨,无妨。”两人异口同声打断殊墨的话,道:“此事我们自有主意,小友若是方便的话,不妨现在就随我们走一遭。”      ☆、第35章 性命【捉虫】   话已至此,殊墨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并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答应的事情没有反悔的道理……想到此, 他回头看了看皎月,轻声问道:“现在要离开这里……”   “走吧。”皎月冲他笑了下, 笑完又不住在心里嘀咕:该走的时候就走啊,不用问她。   殊墨点点头, 重新看向阙千与圣山长老二人。   后两者则向月云清请示道:“不知此行可否请山君同行, 也好直接去往主殿。”   月云清下意识看了看殊墨。   殊墨笑了笑:“前辈若是方便,烦请带路。”   月云清眸色闪了闪——这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这么想着他便微微颔首, 回头看向红绫与方孟,还不等他开口, 红绫就已经上前,咬了咬唇, 神态忽然扭捏起来, 轻声道:“爹,我也一起去,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山主大人了……”   “你去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红绫声音忽然拔高:“我也是昆仑仙门的弟子, 见见自家的掌门怎么了!”   “你别忘了你百年前闹出来的事情!”月云清抬手点了她额头一下:“山主怕是不会待见你。”   “我不管。”   红绫说完就别过头, 低着头, 同时抬手搅着衣带……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在使小性子。   月云清拿她无法,又不忍心过于斥责, 只好摇摇头,又看向方孟,道:“既然如此, 方孟你也一起去吧。”   方孟闻言颇为意外,回过神来就忙抱了抱拳:“多谢师傅!”   月云清点点头,随即挥手招来一个云头,带着几人朝着昆仑圣地而去。   山君面见山主要比寻常的长老弟子要容易许多,他们本身就相当于是通行证,整个昆仑仙山,除了一些特别设立的禁地,所有的山君都可以随意带人来往进出。   但是普遍的长老或是弟子却不行,若是想要直接面见山主,还须得一层层的往上传报。   皎月站在云头上,看着这又一项修仙人的本事,整张脸都严肃不已……天知道她多好奇。   殊墨看了看她,笑了笑,忽然低头轻声问了声:“想知道这是什么?”   皎月:“……”   殊墨回头问阙千:“前辈,你手上有没有修士入门的信息?”   “嗯?”阙千一愣,随即就察觉到皎月那放光似的目光,不由笑了笑,伸手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玉简,而后递给殊墨,说道:“这是我外门大弟子的整理的修炼手记,殊墨道友若是不嫌弃,便送与你吧。”   殊墨点点头,笑道:“前辈弟子之物殊墨不可夺人所好,敢问可否方便我拓印一份?”   阙千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如此也好。”   殊墨这才拿过玉简,而后抵在额头将其内的信息通通纳入识海,随后把玉简递还给阙千,之后又伸出手,徒手凝聚四周流动的灵力凝聚成一枚玉简……而其中,正好拓印着先前他看过的资料。   他将玉简递给皎月,说道:“你用元神探入其中,不是特别高深的东西,里面应当都能知道。”   皎月点点头,照着他说的那样做着。   而旁边一直心神不宁的红绫看着皎月脸上此刻这满足的笑,忽然有些惭愧。   她放下自己的心思,朝皎月走了两步。   殊墨偏头看向她,“姑娘,有事?”   红绫摇摇头,片刻后又道:“皎月之前是因为我才出了事,很抱歉……”   她这个道歉道得有些磕磕巴巴,好歹没有敷衍。   殊墨收回视线,淡淡道:“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皎月对你没有恶意。”   红绫抿了抿唇……她觉得殊墨有些不太好说话。   看着是在淡淡地笑,可是眼底真正的情绪却又叫人看不懂……她唯一能确定的时,她对皎月没有恶意,所以,他才对她没有恶意。   假使之前她多帮陆鸣说了一句话,现在的情况或许就另有不同了……   一想到此,红绫就敛了敛神色,对看过玉简,这会儿正抬头要和殊墨说话的皎月说道:“皎月,之前答应你的事情……”   她看到皎月单单是拿到修士刚刚接触修炼的那些手记就丝毫不掩开心的模样,心里越发惭愧。   她想说回头她再把自己用过的那些有很大帮助的功法秘籍给她,可是话刚出口,就被皎月打断了。   她冲红绫微微一笑,轻声道:“不用了。”   红绫神色略略迟疑。   只是此时一行人已经在月云清的法术下来到了圣地,看着眨眼便映入眼帘的巍峨宫殿,红绫止住了话头。   一行人直接落在了宫殿外的广场上。   这是一座建造于雪山之巅的宫殿,高不过两层,可却大气巍峨,非是凡间宫殿所能比拟,宫殿两旁栽种着一行雪松,而在广场正中则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书玉宇宫三字。   “这边是昆仑圣地玉宇山……”阙千与殊墨和皎月简单介绍着,之后就准备跟着月云清的脚步,却在这时,不远处两道神光相携而来,只是眨眼便落在了广场之上。   随着一阵微风吹过,一名绿色衣裙的女子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而她身旁,则立着身着金色龙服的敖燧。   敖燧寻常鲜少出海,此刻随着昆仑山的常客忽然出现在此地,月云清不由询问:“风神……这位是?”   说完,也下意识探出元神感知此人的修为,却被对方的护体罡气反弹,顿时就皱了皱眉。   而他这边话音落下,风神却答非所问,而是看向殊墨与皎月二人:“两位,又见面了。”   “神君别来无恙。”殊墨皮笑肉不笑地跟她打了声招呼,然后偏头看向敖燧,轻笑:“龙王,近来身体可好?”   “狂妄!”   敖燧眼中金光乍现,眉心纹路也犹如活了一般,瞬间迸射出一道金光,直朝着殊墨与皎月而去:“身为海族生命,竟然跑到陆地上来丢人现眼,看孤王今日不取了你的性命!”   话音落下,金光已然落在了不远处的殊墨身上,可下一刻,殊墨的身形竟是从原地消失不见!   敖燧也没有急着追踪,而是将视线落在了皎月身上。   为了脸面他不可能提起被皎月伤过的事情,眼下看着孤立无援的皎月他便是冷冷一笑:“你若是现在愿意回到南海深处永远不出来,孤王倒是可以饶你一命!”   “……”   皎月定定地看了敖燧半晌,忽然说道:“四海之王会深爱着四海的所有生命,而不是想你这样唯利是从,你根本不配当四海之王!”   这话立时刺到了敖燧的痛处,当下便厉喝一声:“住口!”   话音落下,整个人便直朝着皎月而去。   而与此同时,听君在身后忽然惊呼一声:“龙君小心!”   然而话音还未说完,敖燧便觉得一阵巨大的威压从头顶落下,十分熟悉的感觉……伏龙杖!   敖燧目眦欲裂,随即果断放弃皎月,直接瞬身离开,绕去了殊墨身后。   而殊墨为了不殃及皎月,直接引着敖燧飞到了昆仑山的护山大阵之外,随即便是一声巨大的龙吟响彻整座昆仑山,惊动了无数山中修士,瞬间各自御剑御兽御灵,通通飞到了玉宇山附近,抬头仰视着山顶的双龙之争。   “那竟然是四海之王……”圣山长老神色惊愕不已,可随即又担忧起来:“殊墨道友的身体可经不住这种程度的斗法啊。”   话到这儿,又看了看上空,又叹了口气:“殊墨道友连龙形都无法凝聚出来,这怎么可能是对手啊!”   话音落下,皎月的脸色就变了,问:“他会有危险么?”   “他……”圣山长老抬头看着上空,忽然喃喃了一句:“他什么时候没危险过?”   “……”   皎月想都没想就猛地展开双翼,一飞冲天,而在上天那一瞬间,那双赤壁便好似遮天蔽日一般,猛地笼罩了整个昆仑山。   “下去!”   殊墨抓住要往帮他挡住敖燧的身体,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传音给皎月道:“敖燧体内有我父亲的龙珠,他要是在昆仑山,我就能把他逼出来!”   “可你……”   “我没事!”   殊墨话音落下,便反手将皎月丢了下去,同时将伏龙杖竖于身前,同时猛地展开双臂,双目瞳孔陡然失色,同时面色肃穆地念着什么,随着一字一句地吐出,原本攻势不减的敖燧忽然顿住了脚步。   而下一刻,伏龙杖上便是莫大的白光散发出来,而殊墨却在那一瞬间与伏龙杖人杖合一,同时划破指尖弹出一滴淡色的鲜血,沉声念道:“吾以此身心血,召此生因果,九方死士,八荒生灵,六合众生,念吾者,还请速速现身!”   话音落下,那滴鲜血便化作无数细线,猛地扩散了出去。   而其中一丝已经投射到了敖燧的眉心,那强悍的血脉将他激得险些神魂不稳,当即怒吼一声。   神龙一怒,四海翻腾。   然而此时此地却非是四海范围,四海之水无法被敖燧掌控。   倒是殊墨,同样厉喝一声,而下一刻,一边以手成爪,身形快似闪电,而与此同时,尖利的指间也刺破了敖燧的胸口,猛地握住了一颗炽热且还在跳动心脏。   ☆、第36章 山君   敖燧猛地停了动作。   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死期。   可下一刻,殊墨却放开了他的心脏。   他松了一口气……尽管这口气都带着无法想象的刺痛。   他很快发现自己的龙珠不见了。   龙族等同于龙族的修为地位象征, 如果不见, 那这条龙除了是一条龙之外,别的……什么也不是了。   敖燧猛地看向对面……只见殊墨手中此刻正托着一颗金色的龙珠, 其上还能看到缓缓流转的光华,仿佛能看到曾经在这颗龙珠里面的阵阵跳动。   敖燧目眦欲裂, 猛地大喝一声:“还我内丹来!”   话音出口, 便运转了法术欲将龙珠召唤回来,却发现那龙珠在殊墨那目不转睛的视线注视之下, 竟然巍然不动!   倒是敖燧先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殊墨看着龙珠,漆黑的眸中仿佛倒映着星河, 此刻却随着他心念的转动而转动,一点点地牵引着龙珠内的气息……他在尝试用龙珠寻找到原本的主人。   可是, 他的血脉可以拿到龙珠, 可以把龙珠召唤出来,却再也探测不到任何多余的气息……   殊墨垂了垂眸,掩去了眼底的失望。   而下方众人此刻早已是面色大骇, 月云清不可置信道:“以他的修为, 如何能取走龙王的内丹?”   “那内丹……本就不是龙王的。”圣山上老身上闪着九色之光, 目光直直地看着天空,喃喃道:“应当另有主人才对, 殊墨道友应当是与那内丹有着血脉传承的联系,否则不会这么轻而易举。”   月云清骇然:“那龙王……”还是龙王吗?   听君不可置信地看着立在半空,神色恍惚的敖燧, 喃喃问道:“真正的龙王又是何人?”   圣山长老忽然轻笑一声:“反正被你带回来的不可能是龙王。”   听君抿了抿唇。   殊墨手中托着龙珠,神色漠然地看着敖燧,神色冷漠:“敖燧,你父亲的罪孽,本不该你偿还,但你炼化我父亲的龙髓,更试图将他的龙珠与自己融合,这个仇我先记下……我只问你一遍,我父亲被你们弄到哪儿去了?!”   他在龙珠里感受不到多少的仇恨,只有感同身受的痛苦。   剔骨放血的痛苦。   把一条九五至尊的龙鞭策成一个普通的凡人……他没能继承到那部分记忆,而现在却在这颗龙珠里感受到了。   说来也是可笑。   敖燧三魂仿佛丢了七魄。   被殊墨拿走的龙珠仿佛本就是他体内多余之物,此刻竟有种得了新生的感觉……仿佛用来禁锢灵魂的枷锁忽然解开,他仿佛看到了真正的蓝天深海,可以做一回真正的自己一般。   只是,丢了内丹,到底是有些撑不住精神,只勉强问道:“你父亲是谁?”   殊墨静了片刻,才道:“敖陵。”   敖燧知道这个名字,是他父亲的兄长……一个在族中天资出色,威望颇广的人,他甚至还记得自己曾被这位叔父抱过。   想到此,敖燧怔了半晌,才道:“此人……五千年前便被族中长老裁决,下令剔除龙骨,逐出龙族,其余的,我也不知。”   话音落下,殊墨瞳孔一缩,同时猛地生怒,一把握紧掌中龙珠,同时抬脚便将敖燧从天上踹到了地面。   敖燧落在地上摔出砰地一声,而殊墨也紧随其后,一脚踩在敖燧胸口,冷冷道:“敖燧,你最好给我想清楚了再回答,你父亲当年为了一个龙王之位不惜手足残害,但我比之你父亲却只有过之,龙族而今血脉纯正的龙不过那么三五条,光凭实力我或许不能拿你们如何,但我有伏龙杖,今天这事儿你要是不给我说个清楚,明天我便能屠了整个龙族!”   此言一出,敖燧脸色顿时一变,隐隐生怒:“当年之事我并未参与,又怎知晓太多?你何必牵连无辜?龙族血脉本是不易……”   “我呸!”殊墨冷笑一声:“他们血脉不易就他妈该在四海上唯我独尊?算个什么葱!”   “……”   敖燧没料殊墨这般态度,胸口又被他狠狠踩着,不由呛咳两声,说道:“此事,与现在所剩的族人也没有关系……莫要殃及无辜。”   殊墨嗤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几分龙王模样。”   “……”   敖燧不再回答,殊墨却问:“知晓当年往事的其余族民呢?”   “被锁进了龙域。”敖燧淡淡道:“熬陵当年拼进了最后一口气,将整个龙宫中的族民召唤回了龙域……”   龙域殊墨知道。   龙族本来的家乡……只可惜那是一片死地,可以生活,却需要每隔一千年就打开龙域大门,收纳灵力,否则就会将里面的生命生生耗死。   任何法宝丹药都不会有效。   与其说那地方是龙族一直以来的圣地,发源地……倒不如说是一片死地,彻彻底底的死地。   而在殊墨的记忆里,打开龙族圣地的钥匙,只有一样,那就是伏龙杖。   然而伏龙杖在不庭山埋了将近五千年……若非他有着不属于他的记忆,怕是也不知道这么一样东西,也不可能与之认主,得知其真正的能力。   而眼下,听见敖燧说当年那些龙族的人都被锁入龙域之后,殊墨忽地笑了。   龙域的灵力一千年便到极限,五千年……哈,那些龙族,怕是在里面已经化作白骨了。   龙域不比外界,但凡是没有灵力,就会自然催化其内的一切,直至将里面的所有全都化作尘土,才做罢休。   殊墨松开了敖燧,刚刚起身站定,身形就晃了晃。   旁边一直没有上前的皎月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身体,担忧道:“你怎么样……?”   “别担心。”殊墨轻声道:“我什么时候都可能死,担心也没用。”   皎月:“……”   皎月抓着他的胳膊紧了紧,也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这话,她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而就在这时,玉宇宫的正门打开,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男人面容俊朗,容貌清隽,轮廓分明,以凡人的年纪来看,他这般模样也不过刚刚弱冠……可却生了一头银丝,一双眸子也是银灰色,整个人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压抑感。   殿外众人见状,忙躬身行礼道:“弟子见过山主。”   就连听君,见着此人出现,也微微屈了屈膝,说道:“山主近来可还安好?”   “劳烦诸位挂心。”   此人正是昆仑山的掌门,也称山主。   他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又对听君说道:“风神能大驾光临,实乃昆仑之幸。”   “不敢当。”听君一阵惭愧,道:“只是听君有要事在身,下界寻一凡人足迹,却是遍走五湖四海,也寻不到踪迹……此次前来昆仑,是想请山主帮忙,给个提示。”   山主点头,道:“是何人,神君且说。”   听君闻言大喜,忙道:“正是人族的天运之子……我下界便是为了助他一臂之力,却迟迟寻不得人,且近日我算出他有一大难将临,若是再不加紧寻到他的踪迹,怕是下界这一线生机也要断了。”   话到最后,已经满是担忧。   山主闻言神色也有了几分肃容,忙对听君与众人说道:“事不宜迟,诸位且先进殿详谈。”   “山主!”月云清上前半步,说道:“您的身体……”   “无妨。”   山主摆了摆手,说道:“进来罢。”   话音落下,便先转身进去。   听君本想跟着进去,但想起此前与她一路前来的敖燧此刻正躺在地上,此刻若是就这么将人丢在这儿,也不好,又连忙施法将他也带了进去。   红绫和方孟紧随着月云清的脚步。   一行人走进殿门,殿门即将关上,行在最前的山主却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殿外,殊墨看着手里的龙珠,竟是真的半点都感知不到应有的回应,一时情绪失措,竟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无论是龙珠还是他的血脉,都无法引起半分共鸣,昆仑山并没有他要寻的人?   还是说,人已经不在了?   殊墨心神恍惚,半跪了下去。   皎月见状,连忙跟着他蹲下身,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在他后背轻拍,还问:“殊墨,你怎么样了……”   她心里很不安,但这不安是从何而来却不得而知。   “……”   殊墨抓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头,而后抬手抹了下唇边的鲜血。   血迹流入手中,浸染在了一直被他紧紧握在其中的龙珠之上。   “这里怕是找不到我要找的人了……”殊墨缓缓起身,说道:“等把阙前辈的事情做完,恐怕就得离开……”   皎月点头,“嗯。”   离开就离开,去哪儿对她而言都无所谓。   皎月扶着殊墨站稳身体,问道:“要不休息一下再进去?”   殊墨回头看了看已经走入殿中的众人,摇了摇头,抬脚往前……但下一刻,原本立于人群之前的山主便出现在了眼前。   山主看着殊墨,银灰色的眸子将对方注视片刻之后,询问道:“我看小友十分面善,咱们可是曾在何处见过?”   ☆、第37章 怪也   看着山主动静的诸人不由回头,神色莫测。   而殊墨听着他的话却是一愣, 随后摇头:“我此前不曾来过昆仑。”   山主皱眉:“昆仑之外呢?”   他看着殊墨总也有种莫名的熟悉……只是他这几千年遍走人间, 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起殊墨是否是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有缘人, 或是什么故人之子。   “我百年前曾来过人间一次,但只在渭水下游停留过, 那一带只有凡人来往。”殊墨看着山主, 又道:“你的气息再怎么收敛也很特别,我见过的人族并不多, 很确信此前没有见过你。”   说完,又打量了一遍山主, 视线在对方脸上停顿片刻,又笑道:“但我见你, 也确实面善。”   山主闻言, 恍惚半晌,之后才笑了笑,道:“如此, 倒也算缘分。”说完, 目光落在殊墨手中的龙珠上, 询问道:“可否方便将此物给我看看?”   一旁听君看着内伤复发的殊墨,忽而有些幸灾乐祸, 不由说道:“山主,那可是四海龙王的龙珠呢,龙君现下……”   话还没说完, 山主就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神色,眼中也是一阵阵迷茫的熬陵。   他银灰色的眸子里不由浮现几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讥诮,淡淡道:“世人皆知龙族清高,堂堂龙王,却连自己的内丹都守不住,又如何守卫四海?怕是这龙珠本就非他之物吧?”   话音落下,听君的神色就不由变了变——她本以为能凭着交情找来敖燧,让他拔鳞相助,能让山主感念,自己在下界的功德路上也算是有了昆仑山这一助力,却没想到山主竟然如此不给敖燧的面子!   同样变了脸色的还有熬陵。   山主这话,他要是听不明白可就是傻子了。   山主已经收回视线,看向殊墨,又追问了一次。   这次,他直接摊开了手,掌心向上,细腻洁白的皮肤上,纹路清晰……明明那么精致,却偏偏给人一种饱经风霜和折磨的手。   他带着一身病痛。   还有着一身压制不住病痛却强大无双的修为。   这是殊墨看到的第一眼。   他缓缓抬起手,目光直接落入对方的眸,一黑一白两双眸子,在视线交错的时候,就犹如道家阴阳双鱼一般互相盘旋交错,谁也看不出谁,谁也看不透谁。   殊墨将手伸过去,掌心向下,将龙珠放在他手中,轻声道:“此乃家父之物,我看山主也算有缘,不妨就交给你了……只是不知山主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家父……”山主的手颤了颤,忽地抬头看向殊墨:“你说这龙珠本是你家父的?你是龙族之人?”   随着话音出口自己,他已将神识散开,笼罩在了殊墨身上。   看到的却是一个身形好似随时都能溃散的虚影……   殊墨头上隐去的双角不自觉地浮现出来,眉头微微皱着,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却发现在山主的神识之下,他竟然半分都动弹不得!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他的命格特殊,血脉也非同一般,即便是神也无法彻底掌控他,而现在却……   殊墨不由看向山主。   后者已经收了神识,看着殊墨,神情竟有几分恍惚,脚下甚至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但又很快稳住了情绪。   月云清见着情况不对,连忙与众人上前过来,询问道:“山主,你怎么了?”   说完下意识地防备殊墨,却看到山主掌中的龙珠。   他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龙珠交给山主?   这可是龙珠!   月云清有些不可置信,也忘记了防备。   山主深吸了口气,收回手看着掌中龙珠,问殊墨:“你所说何事?”   “寻人。”   “何人?”   “我只知道他名为敖陵。”   听着这个名字,山主怔了怔,之后笑道:“敖陵五千年前便已亡故,死在南海。”   “是么。”   殊墨垂了垂眸,笑了声,道:“那这东西你便拿去吧,我留着无用,于你伤势而言,要比龙鳞更有用,告辞。”   话音落下,他便笑了笑,带着皎月转身。   走了没两步,就听山主在身后喊道:“你是何人?来自何处?”   “南海鲛族,殊墨。”   “鲛族?”山主蹙眉,随后又道:“若是暂时没有去处,你可先留在昆仑调理伤势。”   “多谢山主好意,不必了。”   敖陵若真是五千年前就死了,那他母亲也是了不起,三百多年前能生下他这个敖陵的种。   殊墨说完,就拿出伏龙杖,以御灵之术带着皎月乘坐在变大了数倍的伏龙杖之上,转瞬离开。   山主在原地顿了顿,身形便忽然消失不见。   倒是让从殿中出来的众人好一阵面面相觑。   而另一边,皎月坐在伏龙杖上,看着身边垂着头,神色苍白的殊墨,想来想去,还是问道:“……殊墨,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没事。”殊墨摇摇头,说道:“只是心境问题。”   他原本抱了几份希望。   但最后还是以失望收场,心中难免不平。   皎月看他苍白的神色,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要紧?”   殊墨好笑,明知故问:“……你担心我?”   皎月撇嘴:“我不担心你还有谁担心你啊。”   “……”   殊墨笑了声,末了问道:“皎月,你知道下界什么时候大乱吗?”   “我怎么知道。”皎月摇头:“我希望下界不要乱。”   “你又没来过下界,怎么就不希望下界乱了?”   “乱了就是生灵涂炭……有个奶奶跟我说过,生灵涂炭就是哀鸣,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殊墨轻笑:“所以死了多好。”   皎月奇怪:“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有什么好?”   殊墨道:“我现在就什么都没有,但又觉得自己应该有些什么,总想找到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可是,本质上我就是个拥有不了其他东西的人,现在心有不甘,等死了才会彻底罢休……你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吗?”   皎月静默不言。   总在她面前提起死来死去很爽?   “不久后,下界会有一场大乱,或许是上界的神仙引起的,也或许是妖魔鬼怪引起的……”殊墨继续道:“我以前只是有些恍惚的印象,但之前在药池的时候,我看到自己死在那场大乱里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皎月皱眉,“想点儿好的行不行。”   “有什么好想的。”殊墨眼神悠远,喃喃道:“这双眼睛自打一睁眼就只看得见生离死别,我还真没法儿想象自己安稳度日,长生不死的样子……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只可能是前世的梦。”   皎月不想跟他说这个话题,只问:“你父亲真的不在昆仑吗?”   “我不知道他的气息,不知道他的相貌,也不知道他的生死……昆仑没有他的痕迹,唯一的收获就是龙珠,龙珠也找不到他的存在……大概没在吧,也许早死了也说不定……”殊墨说着,又低头咬破手指,伸手在眼前画了一个圈,把血脉里的气息一天天的引导出来,然后再……   就在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轻声道:“你没做对。”   “……”   殊墨猛地坐起身来,偏头看向身侧。   就在他身侧,山主缓缓显出了身形,抬手指了指殊墨身前的小阵法,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   殊墨抬手抹去阵法,淡淡道:“山主还有何事?”   山主笑了笑,把龙珠拿出来,擦了擦上面的血迹,轻笑道:“你天资出奇,修炼起来应当十分顺心,只是身上旧疾新伤不少,现在看着不打紧,等修为到了后面怕是会留下些隐患,你比我更需要这个。”   殊墨看着他递过来的龙珠微微一怔,随后摇头,耸肩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你自己留着吧。”   话音才不过落下,垂在身侧的手就被皎月死死握住。   他回头,后者却忽然一把将他从伏龙杖上推了下去,吼道:“死来死去的你烦不烦啊!”   殊墨:“……”   山主:“……”   山主看了看转眼就没影儿了的殊墨,又看了看气呼呼的皎月,出声问道:“这位姑娘,你……这是为何?”   “……”   皎月没有回答,只是抱着膝盖不说话。   殊墨已经从另一边飞回来,翻身坐在了之前的地方,看着皎月笑道:“你……”   话还没说完,抬眼就看到了皎月垂着的眼眸里那好似并不存在的泪光。   殊墨神色一怔。   山主拿着龙珠,看着两人这般,微微一顿,随后轻声问道:“活不了多久是么意思?若是伤病……”   “与伤病无关。”殊墨摇摇头,说道:“我寿数到头了。”   说完,他又看了看皎月,想了想,又道:“我以后不说了。”   皎月没说话。   殊墨抿了抿唇,忽然说道:“皎月,扶言是天定的人皇,有福泽加身,我送你去他那边吧……你若是帮他,日后或许也能得谢人皇恩惠……”   话到一半,就迎着皎月那淡淡的视线,“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殊墨:“……”   他说不下去了。   本是天生无情之人,何来的踟蹰犹豫?怪也。   ☆、第38章 后腿   他曾答应过皎月的父亲,若是有幸得见, 便照看她一二。   他也答应过鲛王, 若是遇到她了,便多多照拂, 护她周全……可而今,他已是自顾不暇, 虽从不畏生死, 却……怕是到死了都还得欠着人一份情。   看着殊墨的沉默神色,一旁山主微微迟疑片刻, 问道:“昆仑山不日将有一场群仙会,商讨下界大乱一事, 届时上下界的仙妖神魔皆会齐聚一堂,小友若是无事, 可留下来观摩观摩, 或许会有些机缘。”   殊墨笑:“你修为不凡,难道看不出我的魂魄?”   山主顿时静默。   他看得出来殊墨身上的气息非同一般,他灵魂的气息对于上界诸神而言, 有着莫大的诱惑。   静了片刻, 他轻声询问:“冒昧问一句, 你……本性并非邪祟之道,怎会是魔?”   殊墨笑了笑, 没说话。   他生来就是魔,哪有什么为什么——或许是投错胎了?   山主又道:“我看你暂时也没有去处,不妨还是回昆仑……我找人帮你疗伤。”说完, 又从袖中取出了一颗珠子,递给殊墨,说道:“此物可以隐去你的气息,你随身带着,只要你不刻意出手,即便是神君下界,也无法发现你的气息。”   殊墨看了看那个珠子,忽然笑问道:“山主,你对谁都这么友善?”   山主笑了笑,摇头,道:“修仙人讲究一个随缘,我看小友就合眼缘得很……许是从前有过一些因果。”   殊墨沉吟。   山主又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言的皎月,说道:“这位姑娘灵根通透,也可留在山中修炼,若是专心致志,假以时日,说不定也能有所作为。”   皎月眼皮动了动。   殊墨看了她一眼,忽然点了头,道:“也行,不过教她的人……”   “我有一师妹自创了一部绝学功法,却一直苦于寻不到合适的传承弟子,故而一直压着修为没能飞升,若是这位姑娘愿意,可拜入她的门下,只做亲传弟子。”   “万一你那师叔看不上皎月怎么弄?”   “不存在。”山主肃然:“庭慕对面容美好的人十分抱有好感,若非一直寻不到天水灵根的弟子,这会儿也轮不到你这位朋友。”   “……”   收个弟子还有看脸的说法?   殊墨回头问皎月:“你去么?”   皎月抠着腰带,撇嘴:“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   殊墨:“……”   殊墨静了静,说道:“我陪不了你多久,之后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扶言那边不愿去,那便留在昆仑……”   “知道了。”   皎月垂着头,低头看着自己搅动的手指,心里乱糟糟。   生生死死,他怎么就说得那么随便。   就没有一点留恋?   决定做下,山主便带着殊墨和皎月回去。   看着殊墨收起来的伏龙杖,他笑问道:“此物通灵,为何不将器灵唤醒?”   殊墨眸色一闪,随后笑道:“此物器灵只会忠于一人,等以后遇到真正的有缘人了再唤醒了也不迟。”   山主点点头,若有所思。   片刻后,一行人回到了玉宇宫外。   看到殿外等候着的众人,山主衣袖一挥,招来一个道童,说道:“去将庭慕山君请过来。”   等小道童离开之后,山主对众人说道:“且进去吧。”   说完又对众人说道:“殊墨此后便是我昆仑山的贵客,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还请多多照拂一二。”   话音落下,便带着人先行进去了,留下听君等人面面相觑:他们之前做什么了?   圣山长老和阙千也是对视一眼,之后便随着月云清的脚步,走进正殿。   红绫和方孟走在最后,方孟没什么神色变化,倒是红绫,复杂地看了看皎月与殊墨的背影——整个昆仑山的人都知道山主的性格极冷,对于弟子等并不严厉,却也不会让人觉得亲切。   可殊墨与红绫二人却这么轻易地就取得了山主的信任,甚至亲口说出贵客照拂,她听着心里竟然有一丝嫉妒。   “风神,此前你曾说要拜托我帮你寻一个人。”进殿后,山主就主动看向听君:“人族的天运之子,可对?”   听君连连点头,“正是此人。”   山主点头,随后对殊墨说道:“你应当见过此人。”   “确实见过。”   “你也会推演之术。”山主笑道:“这人便由你来找吧。”   殊墨一愣,还未开口,一旁的听君就挑了挑眉,说道:“山主,此事非同小可,切不可儿戏……”   她并不信任殊墨,甚至还很防备殊墨。   “这话也并非儿戏。”山主轻笑:“但凡是知晓我名讳的人皆知我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推演神术,不过此术乃是窥探天命,施展极耗费元神魂力,我旧疾在身尚未恢复,不过殊墨小友的推演之术却也不容小觑。”   殊墨:“……”   你就瞎几把乱吹吧。   山主下定主意,听君也不好反驳,毕竟他是有求于人,只好偏头看向殊墨,勉强笑了笑,说道:“那便拜托殊墨小友了。”   “……”   殊墨蹙了蹙眉,并不知道山主这安排出自何意,偏头看向山主,他挑了挑眉,说道:“山主,这怕是恐有不妥,我所习术法乃是血脉传承,并无人亲自指导,若是出了错,怕是会耽误大事。”   “你且动手便是。”山主笑道:“我也正好再看看,若是有不对的地方,我帮你指点指点,你也不吃亏。”   殊墨一怔,随后了悟。   他想起不久前与扶言他们的交集,有想起之前听君此前说过的天运之子之类的话,当即便抬手施法,随后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入阵法之中。   随着他心中意念的引导,原本由血滴画出来的范围之中,出现了一个金色的亮点。   听君没料殊墨竟然真有这等本事,连忙上前半步,看着阵法中间,同时询问道:“可有具体的位置。”   殊墨还未开口,一旁的山主便忽然出手,施法往阵法中领空一指,那亮点之上忽然延伸出来一条细线,缓缓地往前方而去。   山主‘咦’了一声,惊讶道:“这便是往昆仑这边来了。”   听君也随之一愣,道:“他怎会来这边?下界龙气凝聚之地在东方,与昆仑相差甚远,这……”   殊墨挥手散去阵法,同时淡淡道:“此前云漉城群妖雄踞,我见他身负龙命,便让他外出请神。不过下界神迹鲜少,也没有什么神现在还愿意真心盼着苍生鼎盛,他或许也知晓些许内情,所以才直接来了昆仑吧。”   话音落下,听君的神色略略尴尬。   而今的诸神,确实是很少有会为苍生付出的……而也是因此,苍生涂炭,诸神的地位也岌岌可危,神力修为等都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溃散消亡。   世间万物皆是生生相惜的,上界诸神却并不愿意承认,   习惯了高高在上,自然不愿意低头苦干,为些事不关己的人付出自己的所有。   听君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便转身与山主告辞,离开时看到一旁静默不言的敖燧,忽然问道:“龙君,你……可要回东海?”   “不必。”   敖燧摆了摆手,随后看了看殊墨,道:“我还有些事,要与殊墨问个究竟。”龙珠,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虽然现在在山主手里,能拿回来的几率也很低。   听君笑了声,不再坚持。   她之前是在东海见到敖燧,将人求着来到了昆仑。   而此刻……敖燧身有重伤,怕是……   丢了龙珠的他,怕是回了四海,也不见得还能号令四海啊!   说来龙族也是可怜。   早年最能象征龙王地位的伏龙杖不知所踪,数百年前新的龙族至宝龙象珠又跟着丢失,而现在,这龙王连自己的龙珠都看不住。   听君对此人已经毫无兴趣,倒是念头至此的时候,偏头看了看殊墨。   后者身侧站着皎月,小声的问询着什么,殊墨微微低着头,听得十分认真,垂在胸口的那缕蓝色发丝微微晃着,而他宽松黑袍衣襟则微微敞开,露出挺拔结实胸肌痕迹,看得听君竟莫名有些移不开眼。   听君:“……”   听君反应过来,立时眯了眯眸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殊墨忽然偏头看了过来:“神君还有何事?”   “不敢当……”听君朝他走了两步,看了看曾几度被她无视,却始终站在殊墨身侧的皎月,笑问道:“这位姑娘天资聪慧,倒是不知她与小友是何关系?若不嫌弃,本君倒是缺一童儿,可让这位姑娘跟随一二,待得功德圆满,也可位列仙班。”   殊墨闻言不由挑眉,随后却嗤笑一声:“你脑子被驴踢了?给你当个侍女就能位列仙班,难道天上的仙女都是泥巴糊的?”   听君:“……”   听君没料殊墨如此不给面子,脸色顿时一冷,到底是顾忌着他的震魂曲与一旁山主而没敢妄动,笑道:“我是看这姑娘修为低弱,你若是一直带在身边,怕是要拖了你的后腿……”   说到此,她的视线落在了皎月身上,若有若无,带着嘲讽与不屑。   反正就是看不起。   看吧,神君就这么了不起。   看上的就要抢,看不上的就鄙夷。   皎月垂下头没和她对视,但在殊墨开口前却忽然吐出一句:“关你屁事,又没拖你的腿,多管闲事。”   ☆、第39章 海魂   “你!”   听君不可置信地看着皎月:“ 你再说一个字试试?你这样的我连口气都不用吐就能要了你的命!”   皎月撇了撇嘴,不以为意:“我命就在这儿, 你来要啊。”说完静了静, 又道:“我说了十个字呢。”   “……”   听君怒不可遏,正要发作, 却见皎月忽然猛地抬起头,深蓝色的眼中好似闪着微光, 又猛地炸裂。   听君立时怔在原地。   那是什么……?   为何……似曾相识?   她看殊墨的气息似曾相识, 曾一度以为他是上界某位神君的转世,却因对方灵魂中的魔气而不得不打消这样的想法, 而现在,看着皎月视线, 她竟又从心底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是,比之面对殊墨的不确定, 皎月眼中的气息更令她觉得……觉得恐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听君如此想着的时候, 山主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神君,你不去寻人皇了?”   “……”   听君回神, 道:“这便去了。”   说完, 视线在皎月身上扫了一圈, 而后又落在殊墨身上,忽然笑道:“我看殊墨小友倒是越看越顺眼, 若是得空,可到风月阁寻我。”   风月阁是她在昆仑山的庙宇,她多数时候在里面休息, 鲜少有人打扰。   话音落下,听君便欲转身离去,却听殊墨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神君,我看你脸上怕是能跑马了。”   听君:“……”   等听君负气离开之后,山主就指着殊墨摇头笑了笑,末了问道:“你与皎月,可是道侣?”   话音落下,又看了看两人,又忙道:“元阴元阳皆在,怕不是这般关系,若是误会,还请见谅……”   皎月小声咕哝:“是他不给我的……”   山主:“……”   殊墨:“……”   殊墨嘴角抽搐,心说我还就不给了,你有本事来强我啊!   “咳咳……”山主请咳两声,笑道:“那……你便随皎月姑娘住在一处吧,住处等会儿让庭慕给你们安排。”   “……”殊墨静默一瞬,到底还是开口,“多谢山主安排。”   没听他拒绝或是反驳,皎月就笑了,也跟着说道:“多谢山主。”   山主失笑摇头,看向月云清等人,笑问:“对了,你们过来是为了何事?”   圣山长老他倒是知情,一直在负责他的伤势丹药等,至于阙千与月云清的来意,他却是不太明白。   月云清的视线落在了阙千身上。   阙千便将之前与殊墨他们认识的过程以及之后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最后圣山长老接话道:“我们来此,本是想请殊墨割舍鳞片,为您疗伤……”   “原来如此……”山主点点头,又看了看阙千与圣山长老两人,笑道:“劳烦你们费心了,我这陈年旧疾怕是……”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伤势,但龙珠应当能帮你一二。”殊墨接话说道:“我乃是魔族之身,无论是鳞甲还是血脉,都有些隐患,更何况我也只是半龙血脉,并非最好的选择。”   听见这话,阙千神色略略震撼,反问殊墨:“小友,你当真如此舍得?”   “身外之物,有何舍不得的?”   “你难道不知这龙珠象征着的龙族地位?”山主轻笑起来:“我曾听闻,历代海龙王陨落之后,其龙珠都会传于下一任龙王手中,久而久之,就有了‘得龙珠者得四海’的说法,你不知晓?”   话音落下,还偏头看了看一旁脸色极差的敖燧。   殊墨顺着他的视线也跟着看了过去,摇头笑道:“地位与我而言,并不是值得追逐的……若是没有做好足够的心里准备,即便是坐上了龙王之位,也不过是四海的傀儡,活着也等同于死物,不值得。”   敖燧脸色沉沉,垂在身侧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道:“你怎知会是傀儡?!”   “真正能主宰四海的只有四海本身,龙族虽然天命不凡,却也不能奈四海如何。”殊墨轻笑道:“敖燧,我看你应当也清醒了不少,想想你的作为便知道自己是不是傀儡了。”   说完,他又笑道:“即便是你的父亲,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你们永远不会知道真正的四海究竟是何模样。”   “……”   敖燧沉默不言,而山主看着殊墨,眸色却是深沉不已,片刻后,说道:“那这龙珠,我便收下了!”   殊墨点头:“山主请便。”   和他同时说话的,还有敖燧:“山主三思,此物毕竟还是我四海之物,如此强抢豪夺怕是……”   “敖燧,我不介意让你想想究竟是谁强抢豪夺在先!”殊墨陡然伸手抓住敖燧的衣襟,神色骤冷:“还有,你没有资格对我的决定作出任何质疑,这颗龙珠是我父亲的东西,不是你父亲传给你的!”   敖燧吼道:“……你又怎知你的父亲会甘心让龙珠落入外人手中!”   他怎么能甘心!   五千年前他父亲就开始炼化那颗龙珠,三千年前却被撑了个爆体身亡,临死前将这个重任交到他手里,只要他能炼化龙珠,不管有无伏龙杖,不管他是不是四海之王,都不会有人敢忤逆他的话。   可三千年过去,这颗传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龙珠,里面的修为传承他却始终无法继承。   他炼化不了。   他以为是自己修为不够的缘故,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在潜心修炼,若非是偶然路过南海,遇到了那场由殊墨引起的天劫,他也不会因为觉得四海中出了什么会影响四海颜面的生命而亲自出面驱赶诛杀,到最后反倒是将自己弄得重伤不已,而现在,更是连龙王时代传承的龙珠都被殊墨轻而易举地夺走,甚至是转赠他人!   拿在手里三千年的东西,就这么交出去了,他怎么甘心!   山主看了看敖燧的神色,忽然笑问:“龙君想要回龙珠?”   敖燧一喜,忙问:“山主愿意归还?”   “愿意倒是愿意。”山主说话的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一旁听着他这话却不见丝毫神色变化的殊墨,继续对敖燧笑道:“只是,我有一个疑问,若是龙君回答上来了,这龙珠我便归还与你。”   敖燧想也不想就道:“山主请讲。”   要是能拿回龙珠,今日他便记着山主的一份情,日后必然有求必应!   敖燧在心里这般想着,同时也将殊墨与皎月在心里过了一遍——等到时机到了,他定然要让这二人好过!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山主已然开口,沉声询问:“龙君统领四海三千余年,可知海魂现在何处?”   “……”   话音出口,周遭立时沉寂下来,尤其是敖燧,神色陡然僵住。   “四海之王之所以能号令四海,是因为自登上龙王之位的时候,便与海魂同生共体。”山主轻笑道:“只是,不管是千余年前与龙君的一面之缘,再至现在,都未曾在你身上察觉到半分海魂的气息,这是……为何?”   敖燧神情莫测:“此乃四海之事,怕是轮不到山主过问。”   “龙君既然回答不上这个问题,那这龙珠我便代你收着了,等龙君什么时候知道海魂所在,便什么时候来取吧……群仙会不日便会举行,龙君便留下来做个客吧。”   “……”   敖燧自然不可能就此离去,他拂袖冷哼了一声。   山主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挥手让人带敖燧下去休息,之后又对在场诸位说道:“殊墨与皎月姑娘,还有圣山长老暂且留下,其余人便先行下去吧……”   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阙千说道:“之前便听圣山长老提起过你,这次能请来殊墨,后者又取来龙珠为我所用,也算是大功一件……这样吧,天剑山的掌刑长老半月前已经闭关,你即日便升任天剑山掌刑长老,不久后的群仙会你与天剑山诸位仙友一同负责,切记不可出现任何差池!”   话音落下,他便挥手,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文,转眼便凝聚成了一块身份玉牌,飞向阙千。   阙千拿着身份玉牌先是领命道谢,之后迟疑了片刻,才道:“山主,弟子有个不情之请。”   “讲。”   “天灵山的山君……何时能出关?”   听见这个问题,山主微微一怔,而后回过神来,笑道:“此事……你亲自去问不是更有诚意?”   等阙千离去之后,山主看向了月云清。   月云清本就没什么大事,此刻见状便准备告辞离去,下一瞬,红绫却忽然挤到了前面,有些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山主,您还记得我吗?”   话音出口,月云清便忽然厉喝一声:“红绫,不可在此地胡闹!”   说完,便抬手拉住红绫,准备直接带走。   后者却极其了解他,直接往前走了两步,避开了他的动作,靠近了山主几分:“山主,我是灵华山君的女儿,红绫,你还记得我吗?”   话音落下,她便抬眼直视着山主的目光。   后者看了半晌,神色已经有几分冰冷,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向月云清:“灵华山君,此女两百年前便犯下大错,今日,你还任她妄为,是要等我帮你教训子女吗?”   ☆、第40章 云灵   第40章   “山主息怒。”月云清脸色也不太好,连声说道:“红绫只是还未忘记两百年前发生过的事情而已, 山主还且放心, 日后红绫定不会再跨入玉宇山半步!”   听着月云清这话,红绫忽然咬了咬唇, 豁出去了似地冲月云清喊道:“爹,当年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情, 更何况我当年也道歉了, 现在一码归一码,山主心里要是没我, 又怎么会……”   玉宇山以她的身份根本进不来,即便是进来了也见不到山主, 如今机会难得,若是就这么离开, 下一次再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山主还不知需得什么时候。   可面对山主那冷凝沉默的视线, 她接下来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殊墨和红绫这两个局外人对她与山主的过往纠葛并不知情,只是这会儿听着红绫这话, 都有些意外——仿佛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两人颇有默契地退后半步, 圣山长老干咳一声, 也跟着走了两步,主动小声说起了他们在昆仑山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去小青峰寻他的事情。   殊墨与皎月两人纷纷点头, 接过话头就聊了起来,不过耳朵不听使唤,一个二个三个的, 都在注意着一旁的动静,嗯……毕竟八卦乃众生之魂。   月云清脸色奇差。   红绫如此胆大妄为之事,还得追溯到两百多年前。   彼时红绫第一次来玉宇山,在玉宇山各大山君齐聚的时候,她将一杯灵茶打翻在了山主的衣袍之上。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山主当时也并未怪罪,却不想红绫彼时年少轻狂,往日听说的山主多是冷漠孤寡之性便一直都想着领略一番——那时候她还没有弄清楚‘山主’这个身份与她父亲灵华山君的差别,还当其与父亲平辈。   是以,当时在一众同门仙友长辈面前,她泼了山主满身茶水却被山主轻言饶恕的结局,便让她觉得自己在山主面前或有不同之处,之后就趁着宴会结束之后,竟是摸到了山主的寝房。   恰逢当时月圆十五,乃是山主伤病复发之时,她对此毫不知情,只自顾问询山主对她是否有意这样的荒唐话来,之后又见山主不曾回应,想着他当时无法施展法术,便自作主张将其五感封闭。   此举本也不算什么,偏偏山主当时旧疾复发,无法吐纳灵力,断了五感就等同于是断了性命!   若非当时圣山长老取药归来,而今的昆仑山主怕是早就换了人。   山主因此不得不闭关了数十年,并未来得及对红绫做出惩罚,之后出关,红绫在其父月云清的示意下,再次来到玉宇山,对当初的事情道歉。   却哪想当初只是心性情况,过了几十年再见,却痴迷在了山主的沧桑形貌之下。   年轻女子歆慕异性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怪就怪在红绫随性惯了,口出狂言,在明知道山主夫人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对山主夫人的存在大放厥词,说出了一系列连月云清听了都觉得没脸见人的荒唐话来。   彼时山主尤为震怒,若非是月云清在昆仑修炼千余年,对昆仑所做诸多,只怕红绫当时所受的惩戒会不只是不得随意出入玉宇山这么简单。   而现在……红绫平素瞧着好好的,月云清也以为她忘了这些过往,却没想,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甚至还不死心。   他看着红绫,几乎找不出训斥的话来。   昆仑山一众山君长老,谁人不知山主对其夫人情根深重,红绫对其出言不逊,山主能放任她继续留在昆仑放任自流已经是恩惠了。   偏偏她不知好歹。   就在灵华山君头疼不已的时候,山主已经开口,看着红绫的神情十分冷漠:“灵华山君,此后若是再叫我听见这等胡言乱语,你便自己卷了铺盖,带着你灵华山一脉的所有弟子离开昆仑,你这个女儿,我在外若是见了一次,便出手一次,死伤不论。”   红绫瞳孔猛地瞪圆,不可置信:“山主,你怎能如此无情!”   说完又道:“当年我就说了,你的夫人失踪三百余年,怕是早已经死在外面了,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月云清大吼一声:“红绫!”   “爹!”   红绫歇斯底里般地吼了回去。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就有机会,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给自己。   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儿不好……平素在灵华山里,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师叔他们对她无一不是夸赞称好,可怎么在山主这儿就变得那么一事无成了?   他都不给她机会,这一点都不公平!   山主并未理会红绫的歇斯底里,他甚至都懒得用一个长辈的心态去安抚对方那自以为深情的情意。   他看向月云清,神情冷然:“灵华山君,事不过三。”   后者额头冷汗涔涔,连忙躬下身行了一礼,“是,山主。”   “山主,云灵一定死了。”红绫被月云清拉着挣扎不开,见他这般冷漠,心里就越是激动,想也不想就咬着牙道:“你便是不欢喜于我,你心仪之人也回不来的——啊!”   话还未说完,她便痛呼一声,捂着丹田半蹲在地,嘴角溢出鲜血,同时呜咽出声。   她恨山主的冷漠无情,恨那个从未曾谋过面的女人占据了山主的心这般久。   可山主何尝不恨她的口无遮拦?   她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种言语对于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而言有多大的伤害。   “我知道她走了,回不来了。”山主蹲下身,平静地看着挣扎不已的红绫,灰色的眸子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惜我背着昆仑山和苍生的使命不能随她而去,只是,我想她在下面这么多年,怕是孤单得很,你想下去陪一陪她吗?你要是愿意,我倒不妨娶了你,让你有名有份地即刻下去陪她,你看怎么样?”   “……”   他这话,语气冷凝,仿佛夹杂着昆仑山巅那终年不化的冰雪,一字一句地全都刺入了红绫的内心。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山主,迎着对方那暗灰色的眸子,心中突一突的跳。   原来他不仅是冷漠,还狠毒吗?   可他越是冷漠,红绫心里就越是不甘。   没有人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情绪,一念之缘,也可以让人真真切切地记一辈子,永不相忘……可偏偏,这是她的一厢情愿。   红绫向往她爹娘那般的情感,她相信自己也有优秀之处,也一定能得到同样的归属,却忘了不是什么愿望都有结果的。   月云清见状连忙上前撩袍跪下,颤着声道:“红绫不懂事,还请山主留她一命。”   方孟也连忙上前跪下。   下跪这是凡人的繁文缛节,修仙人本不讲究那么多,只跪天道留情,只跪大地包容。   而人与人之间见面了只需要互相致意便罢,而现在,月云清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轻声道:“山主与夫人情深意切我等知晓,只是云清与拙荆也是阴阳两隔,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还望山主网开一面。”   “……”   过了良久,山主才自嘲一笑:“倒也算是同病相怜之人,可你好歹还有个女儿。”   说到此处,山主起身,拂袖漠然道:“别让我再看见她,否则后果自负。”   “是。”   月云清连忙道谢,随后便与方孟一同带着受伤红绫离去,   当他们的声音消失之后,皎月看着静默不言的山主,忽然小声问殊墨:“殊墨,红绫是不是……喜欢山主啊?”   殊墨淡淡道:“总不至于是讨厌吧。”   “真难说。”皎月道:“怎么能说山主的夫人回不来了这种话呢……要是你死了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会很难受的。”   殊墨:“……”   山主:“……”   你们确定要在我面前讨论这种插刀子的话题?   殊墨摸了摸下巴,轻笑:“山主年轻优秀,有姑娘喜欢也挺正常。”   “这玩笑开不得。”山主无奈,对着红绫能大怒,可对着殊墨却没有这般情绪,他也觉得怪哉,只道:“灵华山君对昆仑多有建树,对他的女儿却并没有多少了解,我身为山主也不好做的太过难看……只是,红绫却不知适可而止……”   皎月好奇:“她做了什么让山主不高兴的事情吗?”   山主想起往事,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抬眼看着皎月眉眼清澈,不由笑道:“你还年轻,这些事不必过早知道……”   殊墨看着山主这般神色,忽然笑道:“大概是被强了。”   山主:“……”   皎月还没听明白,问道:“强什么了?”   殊墨笑而不语。   山主面色闪过一丝尴尬,心说现在这些熊孩子可都是些老司机啊老司机……而正当他这么想着之时,却忽而听得殊墨问道:“山主,方才我听红绫姑娘说起尊夫人的名讳……是叫云灵,是么?”   “是。”山主点点头,随后好奇道:“你……听说过她?”   ☆、第41章 庭慕【捉虫】   殊墨道:“鲛族曾有一姿容倾城的美人,名唤云灵, 三百余年前曾盗取龙族至宝龙象珠而遭龙族追杀, 引发龙鲛两族纷争长达两百余年,最后由鲛王出手伏诛。”   “原来龙鲛两族的纷争是因此而来, 这倒是初次听闻。”山主惊讶不已,末了却又笑道:“这位鲛女倒也算个奇人, 只是我夫人只是一普通凡人, 我与她相识不过数载……”   殊墨闻言,点点头, 说道:“抱歉,在下并非有意提起此事。”   “无妨无妨。”山主摆摆手, 道:“生死有命,对于我等修仙人而言, 长生虽然可求, 却也求不得。”   说完,又看了看他身侧的皎月,笑了笑, 道:“你若是有意, 便莫要学我, 凭白辜负良辰。”   殊墨:“……”   山主这也算多管闲事了。   见殊墨一脸无语,他连忙抬手放在唇边咳嗽两声, 问一旁看着几人,面色戴笑的圣山长老:“等庭慕过来之后,你便为我准备护法疗伤。”   如此蹩脚地转移话题……圣山长老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点头应道:“是。”   皎月没等到之前的回答,见山主和圣山长老相谈,就拉了拉殊墨的衣袖,小声问:“你快跟我说下啊,强什么的。”   强.奸。   “你还小。”殊墨一本正经:“以后会知道的。”   皎月跺他一脚:“我明明比你大!”   “你……”殊墨一直到如今也尚未习惯人腿行走时候的脚心所带来的痛感,被皎月踩这么一脚,瞬间痛痒交加,一张俊脸都皱成一团,“你可真是……”   只会在太岁头上动土,有本事去收拾看不惯你的人啊!   皎月假装没看到他的纠结,别过头,不说话。   旁边山主见状,倒也跟着笑了笑。   心里是一阵羡慕不已的感叹:年轻真好啊……   庭慕很快过来。   这是一个看面容不过二十出头的清秀女修,身着一袭白袍,身形高挑匀称。   大约是修习水系灵力的缘故,整个人都显得仙灵出尘,肤若凝脂,唇若点朱,当得一个冰肌玉仙。   她进殿后还未来得及与山主打招呼,视线便长在了皎月身上,而后直接上前询问:“这位姑娘,我看你天资清奇,骨骼通透,不妨拜入我名下,修习绝世功法,保管你明日就能得到飞仙!”   一句话说得极快,眼里也满是‘快答应快答应快答应不答应我就杀了你’的威胁。   人设秒崩。   皎月:“……”   殊墨:“……”   你怕是个傻子。   两人不由将视线投向一旁正在咳嗽的山主身上,后者笑了笑,随即又对庭慕说道:“师妹,这两位是殊墨与皎月,将在昆仑暂住一段时间,我看皎月姑娘的灵根与你颇为契合,便想着让她拜在你的名下……”   “好说好说。”庭慕听见这本来就是找她拜师的,顿时笑了,大手一挥,衣袖一摆,回头就对皎月说道:“那好,你便叫我一声师傅吧!”   皎月顿了顿,目光落在了殊墨身上,无声询问——怎么办,我总觉得这姐们儿不太靠谱。   殊墨对她点了点头,用视线回答——我也觉得。   只是不知为何,他对山主有着一种很奇特的熟悉感,他所说之事,他便愿意相信。   思及此,殊墨还是朝皎月点了点头。   皎月见他点头,便放心不少,上前两步,对庭慕行礼:“弟子见过师傅。”   “好好好!”   庭慕十分开心,亲自把皎月扶了起来,一边从袖中取出乾坤袋放到皎月手里,一边说道:“我这平时沉迷修炼无法自拔,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什么好的东西,这些丹药法宝修炼的功法和一应寻常之物品你且手收下,等会儿与我回了庭慕山再另外送你,你喜欢什么?单独的修炼洞府?还是飞行法器?还是灵石?”   皎月从她眼里看出了一句话:跟着师傅吃香喝辣,房子车子票子统统都有,你还要啥?   她拿着乾坤袋一时还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应着声:“额,多谢师傅。”   庭慕点点头,视线一直落在皎月脸上,看了半晌,忽然感叹道:“这可真是个妙人儿。”   说完又问:“有心仪之人了么?没有的话要不咱们就结成道侣得了,我可以等你修炼,到时再一同飞升……”   皎月:???道侣?   皎月:“………………”   我的天,麻麻这个人好可怕!   她蹬蹬蹬地后退到殊墨背后,小声道:“我喜欢他。”   庭慕眼刀子‘嗖’地一下落在殊墨身上,可下一刻就皱眉,道:“他天生残魂,并无情根,还是个短命相,你看上他哪儿了?”   说完,不等皎月回答,她就摆摆手,继续道:“也没事,我们可以等他死了再结道侣。”一副十分看得开的样子。   皎月:“……”   殊墨:“……”   这怕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蛇精病。   殊墨嘴角抽搐地说了声:“前辈,还请慎言。”   皎月也道:“鲛人一生只能付情与一人,我们当师徒就好了。”   庭慕一脸失望。   皎月又道:“而且我只喜欢雄性啊,殊墨身上有的你又没有,你要不另外再找个妹子?”   庭慕:“……”   殊墨:“……”   话题有点污。   殊墨眼神飘了飘: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皎月。   空气诡异地静默一瞬,最后还是由山主轻咳,打断了这诡异的气氛,对庭慕笑说道:“庭慕师妹,这二位此后便是我昆仑的贵客,皎月拜入你的名下,你务必对她视如己出。”   庭慕之前那番话大概也只是说着玩笑,这会儿听着山主的话,她收起先前的神情,对山主颔首,道:“庭慕知晓,师兄还请放心。”说完又问:“不日便是群仙会……师兄,你的伤势,能不能瞒过上界人的耳目?”   “无需担心。”山主笑了笑,将龙珠一事与庭慕说罢,又道:“这段时间殊墨与皎月便交给你了。”   庭慕闻言,对殊墨的看法大为改观,同时肃然点头,“师兄安心疗伤便是!”   之后又说了几句,庭慕便带着殊墨与皎月与山主告辞,直接带着前往庭慕山。   一路上庭慕与两人大致介绍了一下周遭的山脉分布于庭慕山中的环境,最后看看一直跟在殊墨身后的皎月,她想了想,给两人的住处安排在了自己隔壁……庭慕山不似其他山脉弟子仙娥什么的繁多。   这整座山上好似没有人,只有仙兽仙鸟等生命。   而庭慕所住的地方也就只有一座四五间房的院子,之后是一片从从山顶上倾泻下来的银白瀑布,巨大的水流声不绝于耳,走近了却又只听得见潺潺溪流。而这栋茅庐院子,则建造在湖面中央,三面环水。   等将两人的住处安排好了之后,庭慕便笑问:“你二人与我住在一处,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吧?”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皎月。   “没有。”殊墨看了看这个院子,笑了笑,说道:“甚好。”   说完,笑了笑,然后一脚就把皎月推到了水里。   皎月:“……”   庭慕:“……”这怕是个有家暴倾向的道侣。   皎月在水里直接化出鲛人形态游了两圈,然后鱼尾一扫就甩了他满身的水,顺便起身拉着脸吐舌头:“略略略~”   殊墨笑。   “你这小小年纪,倒是……”庭慕见这般画面,不住笑了笑,说着的话到了嘴边,却是忽的一愣,继而才轻笑着道:“说来怕也是缘分,我观你面貌与脾性,倒是与师兄年轻时候很像。”   “嗯?”殊墨一愣:“他现在不也挺年轻的?”   “我是说五千年前的时候……”庭慕笑道:“他五千年前拜入昆仑,四千年前便爬上了山主之位……”说到这儿,轻笑一声,道:“不过你怕是不知道,他也是个短命相,他那身病痛内伤,好似与生俱来的一般,一直未得解脱。”   殊墨笑了笑,继续道:“与天争命不容易,有龙珠相助,也算否极泰来,会好的。”   庭慕听他这般说,高兴不已,又见殊墨的视线一直追寻着皎月的身形来去,便笑道:“你们先熟悉下附近,明日便让皎月与我修炼吧。”   “嗯。”   庭慕笑了笑,转身准备回去,但听着皎月在水底的动静,忽然又回头问殊墨:“你们,当真是道侣?”   她看不到殊墨的情根,但却不觉得他是什么无情之人,甚至能看到只在晏祈……也就是山主身上看到过的慈悲怜悯相。   偏偏又是天生魔族。   本是普度苍生的面相却带着血煞命格……什么人啊这是?   殊墨不知庭慕所想,听着她的问题,只是微微摇头:“我本无情,剩下的时间也不多……”   “皎月应当知晓吧。”   “知晓。”   庭慕挑挑眉,问:“你想找回你的情么?”   殊墨笑道:“多谢前辈好意,此事,还不到强求之时。”   庭慕摆摆手,转身离开。   殊墨等她离开后,便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水边的断桥边。   此地的水清澈见底,他能看到皎月在水里的完美体态,宛若轻纱的头发,柔韧纤细的腰,抛却情爱,对于一个天性本淫的龙族而言,这样的外形条件完全可以勾起他的情.欲。   其实,她想要的他也不是不能给。   就怕一朝失足,他最后死了一了百了,完美抽身,而她……什么都得不到。   ☆、第42章 主动   许是察觉到他的注视,水中人忽然一跃而起, 水花再次贱了殊墨满身。他抹了一把脸, 忽然蹲下身,对皎月招了招手。   “干嘛?”   皎月往前游了一段距离, 再要靠近他的时候忽然又停下来:“你看上去不怀好意的样子。”   殊墨:“……”   “不错嘛,眼力见长了, 还看得出来我不怀好意了。”殊墨轻笑一声, 而下一刻,皎月正在往后退的身体就被水流强行送到了殊墨面前。   皎月:“……”   能让水乖乖听话什么的技能好烦。   皎月被水流送到了断桥边上, 见殊墨没有多余的动作,她索性身体一翻, 坐在了殊墨旁边,深蓝色的鱼尾在水里甩了甩, 忽然问:“殊墨, 我是不是很好看?你刚刚眼睛都看直了。”   “嗯。”   “那你多看看。”   “……”   殊墨问:“皎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以后……没有我了, 自己要做什么?”   “没想过。”皎月道:“也没什么好想的, 你对我好的话, 我就听你的……”   殊墨笑出声,“那我要是对你不好呢?”   “那我就在你对我最不好的时候, 把你直接吃了。”皎月道:“你的肉这么好吃,不能浪费了……要不我以后就把你吃了吧,那样我们就真的在一起了。”   殊墨:“……”   变态, 这画面很惨不忍睹好吗。   “以后好好修炼吧。”殊墨仰躺在断桥上,轻声道:“看看外面,多认识一些人……多体会体会七情六欲。”   皎月一愣,回头问他:“你喜欢?”   “是啊。”殊墨轻声道:“以往行于四海,心里想的什么事,遇见的就是什么人,从不曾真正地走进过这片广袤天地,明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却不能亲眼所见,怕是要留个遗憾。”   皎月道:“那我记着了。”   皎月说完,就撑着身体往他身边靠了靠,然后跟着躺倒下来,却又忽然偏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   殊墨偏头看她半晌,深深的眸子波澜不惊,却把皎月看得脸红如霞,按着他的脸转到另一边去了:“你别这么盯着我看……我喜欢你,你还这么看我,是要动情的。”   殊墨:“……”   真不经撩。   殊墨笑了笑,回头问道:“这样好玩吗?”   “不好玩,你对我没感觉,这跟亲木板也没区别。”皎月单手撑着下巴,低头亲了一下身下的断桥,以身示范。   殊墨:“……”   这对比可以说是很生动了。   殊墨无言以对,皎月看着他,又捧着下巴撅起嘴道:“但要是你亲我的话,就不一样了。”   殊墨轻笑一声,却是忽然翻身把皎月按了下去,冰凉却柔软的唇就这么落在了她唇上,身后颀长黑色鱼尾猛地甩入水中,水花四溅。   皎月整个人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可视线却在这时忽然模糊。   “……”   苍天在上,你若真的有灵,我希望,不管以后我经历过什么苦难幸福,他这一刻的冲动都千万要刻在我的脑海心中灵魂上,伴我生死不朽。   湖里的水是什么时候卷上来带着两人沉入水底的,皎月根本不知道。   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殊墨已经朝着那巨大的瀑布那边游去。   她神情恍惚,看着他的背影即将消失,连忙尾巴一甩,猛地追了上去。   “殊墨!”   “嗯。”   “殊墨。”   “恩。”   “殊墨……”   “……”   殊墨回头看她,“干嘛一直喊,我又没走远。”   黑发散落在耳边,掩去了那尖尖耳朵上的淡红滚烫。   “你太快了。”皎月道:“我追不上你了。”   殊墨没等,反而转身离开,速度也没有慢下来。   皎月咬了咬牙,正要将翅膀抖开追过去,身周的湖水却忽然带着她一路往前……她以前一只觉得殊墨在水里的时候,是水流配合着他的频率,而此刻,她也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仿佛只需要一个念头,这些水流就能将她送到那里去。   她想去殊墨身边。   她这么想着,而下一刻,果真出现在了殊墨身侧,与他齐肩而行,她反手就勾住殊墨的胳膊,顺势落入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殊墨反手扣住她的腰,将人带到瀑布下面,同时嘴角抽搐道:“我发现你脑子转得挺快的。”   别的学不会,得寸进尺自学成才。   “转慢了吃亏的是自己。”皎月道:“不想吃亏了。”   “……”   皎月又道:“你不拒绝我,我就可以接近你,你主动了,我就更主动,然后就……”   “住口!”殊墨带着她冒出水面:“想都别想。”   “……”就要想。   “来这里干嘛?”皎月瘪嘴,又怕气氛尴尬,没话找话问:“这水落下来的声音好大。”   “随便转转。”殊墨翻身跃上了湖中的石块上,而后弯腰,把跟着要上来的皎月也拉了上来,“这瀑布是昆仑雪山融化而来,留下来的水是活的,灵性充足,对你也有不少好处。”   “哦。”   皎月应着声,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鱼尾,摸到中间位置,弄得他身体差点儿发颤,稳住心神下来,她又低头去掰了掰他的鳞片。   搞毛啊……殊墨被她弄得有点疼,哭笑不得问:“你这是做什么?”   “看看。”皎月道:“你鳞这么黑,是怎么长的?”   殊墨想起最开始见她时候的场景,笑道:“你不是说我是泥鳅变的么。”   皎月比划道:“我见过泥鳅了,两边有须须,你不是。”   殊墨乐得不行:“我也有啊。”   皎月:“……”   忘了,龙族也有大须须,比泥鳅威风多了。   皎月直接伸手给他拔了一片鳞下来,殊墨疼得眼皮一抽,正要说话,就见皎月又从她龇着牙咧着嘴地自己身上拔了一片鳞,放在了他的伤处,然后抬眼看他:“快让它长进去。”   “……”   殊墨嘴角抽搐,低头看了看,道:“你也想得出来,本来就黑得惨不忍睹弄了,你还把这蓝鳞安进去,这么一枝独秀,回头鲛族怕是要笑我是杂种里的奇葩。”   话虽如此说,但已有灵力卷着她的鳞片,植入了他的血肉之中,宛若一体。   啧,简直就是一坨**里开了朵花儿。   皎月才不管他的话,见他没拒绝就笑了,然后看了看手里他的鳞片,正要动作,却被殊墨拉住手,说道:“别。”   “为什么?”   “不为什么。”殊墨笑道:“就收着吧。”   “……”皎月看了他一眼,点了头,收起鳞片就道:“你刚刚亲我了,你要记着,这是你第二次亲我。”   “住口!”   “偏要说!”皎月玩儿命撩火,“你怂货啊,敢做不敢认。”   说完就亲过去了。   殊墨:“……”   身后的巨大瀑布带了的沉闷响声渐渐从耳边远去,湖中四面环绕的水波光粼粼,有风吹过,撩起两人不知何时缠绕相随的发丝飞舞。   明明是喧嚣的环境,却又无比安静。   殊墨将她的手拉起放在心口,垂下眸,就着两人唇笔相贴的姿势,轻声问:“我心如止水,你心如鼓擂,会累吗?”   声若蚊蝇,却偏偏一字一句落入了她耳中。   字字珠玑,将她片刻前的沾沾自喜毫不留情地打入谷底。   他在告诉她,这是她的一厢情愿,是她的自作多情……可好在他温软的唇瓣不似那言语般带刀,是她仅有的坚持。   皎月咬了他一口,轻声问:“你会心疼人吗?”   殊墨认真地想了想,道:“应该会的。”   “那……等我累了,我就告诉你,你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好。”   之后皎月就随庭慕修炼,每天八个时辰,雷打不动。而殊墨在她修炼的时候,基本都不在。   他在玉宇宫。   山主晏祈因为得了龙珠而闭关疗伤的事情,整个昆仑山知晓其重伤的人都清楚了情况,若非需要安静环境,怕是所有人都要来一趟玉宇宫。   殊墨因为是龙族的缘故,被圣山长老相邀前去护法,若是有需要帮助的时候,还希望他能及时出手。   对此殊墨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只是,当晏祈开始融合龙珠之时,殊墨心里就隐隐有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像是蠢蠢欲动。   有些什么事情即将浮现在眼前,却被一层厚厚的浓雾笼罩,让他分不清方向,又仿若蒙在鼓里。   这样的变化一直持续到晏祈将龙珠融合。   而殊墨,再一次画出了那个以自身血脉为媒介的推演阵法。   只是,得到的结果已经不甚如意。   他看错了?   还是说,他这术法当真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殊墨陷入沉思……法术与他而言并非外人口传或是功法秘籍,就像是本能一般从他脑海里渐渐苏醒的记忆,包括操控水,包括肉眼判人心,也包括血脉追踪。   只是,这其他的法术从未出过错,这推演之法,却在之前被山主指出不对……   是什么地方不对?   他心里百思不得其解,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如平时一般与元气恢复的山主,也就是晏祈相谈甚欢。   ☆、第43章 贱民   而作为昆仑山的山主,晏祈拜入仙门开始, 留给每个同门的印象都是一副病歪歪, 弱柳扶风的模样。   只是,即便是这样, 也没人敢在挑衅他的实力与地位,而现在, 对于熟悉了他双目中总也透着挣扎的众人而言, 因为得了龙珠相助的晏祈,而今的神采却是焕然一新, 如获新生,让这几天一直在观察着他情况的圣山长老有些不敢确认。   然而, 一想到这么多年来山主所承受过的病痛折磨,却又不希望眼下这脱胎换骨般的山主, 不要只是一场大梦才好。   上界昏庸, 下界苦难,唯有修仙人还在苦苦挣扎,上求天地安宁, 下愿苍生顺遂……而昆仑山作为万山之祖, 当仁不让地要在第一位背负这样的使命。   而山主晏祈首当其冲, 其任重道远,万不可再出差池!   圣山长老这般想着, 便问道:“山主,你伤势恢复大半,接下来只需要好好调理便可彻底恢复, 群仙会开展在即,可要召集一种山君再将群仙会一事商讨一番?”   晏祈想了想,说道:“见见也好。”   说完又问:“各方来客可已安顿好?”   “基本已经安顿好了,只是……”圣山长老想了想早晨阙千传过来的消息,微微迟疑了片刻,才道:“上界诸神好像带来了‘秽神’转世即将苏醒的消息,他们担忧会在昆仑闹事。”   “我看是他们自己想在昆仑闹事。”晏祈摆了摆手,淡淡道:“秽神当年被千诲放出封印,没多久便没了踪迹,却并不代表他入轮回投胎转世了,你告诉天剑山的长老们,想办法让那群上面的家伙安分点儿……要是闹出什么事儿来,也别怪咱们昆仑不留情面,反正现在的神仙又不是杀不死。”   圣山长老:“……”   给您老人家跪下叫爸爸了。   这年头能把杀神仙说得跟切白菜似的,怕也只有您了。   等圣山长老离开之后,晏祈才回头看向一旁垂头静默不语的殊墨,问道:“你怎么了,一直没说话?”   “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殊墨问:“血脉这东西,可以自己更改的吗?”   晏祈点头,“可以。”   殊墨眸子闪了闪,问:“要怎么做?”   “换血,换髓。”   “那只是血肉。”殊墨道:“魂骨呢?也能换掉?”   “这个倒是换不了。”晏祈认真想了想,说道:“你应当听说过夺舍之类的事情,魂魄元神这样境界,一旦修炼到可以自行离体之后,就再也无法更改了,它可以带着本身的血脉夺舍重生,但若是把它抹除甚至替换之后,基本就不存在了。”   听到这儿,殊墨静了静,问:“也就是死了,对吧。”   晏祈点头,却听殊墨又问:“那死了的人,能活过来吗?”   晏祈一愣,末了想了想,说道:“一般人是没有那个能力的,不过……”   “不过什么……”殊墨追问。   “你应当听过凤凰浴火重生之事。”   殊墨点头。   晏祈又道:“破而后立之事,其实并非完全要看种族,更多时候是看天时地利人和,世间之大,其实也有应亡之人永世长存……死亡的瞬间比活着的万载千秋都要漫长。”   说到这儿,晏祈神情恍惚了片刻,喃喃道:“说到这个,我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话音落下,他揉了揉额头,略觉头疼。   殊墨见状便连忙上前问道:“可是伤势还未恢复?”   “不……”晏祈摇了摇头,皱着眉,方才和殊墨说过的话,都是他脱口而出……事情好像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他皱着眉,决定暂且抛开疑惑,对殊墨说道:“你等会儿便留下来见见昆仑的众位山君吧,若是在山中与神君起了冲突,便找人相助,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   殊墨静默片刻,随后郑重对晏祈道了谢。   而与此同时,庭慕山中,却来了两位贵客——风神听君,与扶言。   要来这一趟的人其实是扶言。   在云漉城时,殊墨救她与妹妹又在云漉城被群妖围攻之时替他想办法又出力,而他却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府上众人对皎月出言不逊,之后他每每想起此时都觉得过意不去,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道歉。   好在来昆仑的路上遇到风神主动请缨相助,之后又告知他殊墨与皎月如今正在昆仑,他便想也不想就跟着风神来了昆仑。   来昆仑的本意暂且被他放在一边,只想先与人道歉再说。   只是,他来的时候不巧,彼时殊墨并不在山中,皎月还在修炼。   闻声出来的是庭慕,见着来人,她先是朝听君行了一礼,之后才看向扶言,疑惑问道:“你是何人?”   她有一身相面的本事,而眼下,居然看不透扶言的面相,倒也不是说他的面相有多复杂,而是……被人刻意模糊了。   扶言听着问询,连忙说道:“在下扶言,见过前辈。”   话音落下,跟着就是一道大礼,倒是让庭慕颇为意外。   扶言比之之前,看上去清减了几分,不过对着庭慕倒是不卑不亢,继续笑道:“在下与殊墨有过一面之缘,也曾帮过在下良多,听说他暂住与庭慕山,特意起来问候。”   庭慕挑了挑眉,笑道:“什么问候,须得风神互加?”   扶言看了看听君,后者就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指,扶言回头,对庭慕说道:“风神只是送在下过来……毕竟,这昆仑山地大物博,若是以在下的腿脚,怕是走上一辈子也不能走到此地来。”   庭慕笑了笑,也没有理会听君,只淡淡道:“殊墨白日不在这边,你入夜了再来吧。”   扶言一愣:“那在何处?”   “大约是……”庭慕看了看玉宇宫的方向,却并没有将话说完,而是将话题一转,问道:“你一介凡人,来昆仑所为何事?”   扶言道:“为云漉城百姓求的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你是求不到的。”庭慕笑道:“你应当求众生的生机。”   “……”   扶言没有听得明白,只是听庭慕说殊墨入夜后才会回来,他便留在此地决定等一等。   庭慕随他,将人带入了院中,听君也跟着走了而进去。   只是刚一进去,便感觉有一阵温和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不由一愣,抬眼看去时,目光已经穿透墙壁,落在了屋中,那一个盘腿坐在空中,身周皆是水务缭绕的女子身上。   待看清对方容貌之时,听君眯了眯眸子。   而后眼珠一转,撑着庭慕不曾注意的时候,一道风刃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屋中。   扶言只觉得有阵微风从身旁划过,他不由顿住脚步,抬眼看去时——哦豁,整个院子都砰地一声——哦豁,废了。   扶言:“……”   庭慕:“……”   院子废了皎月都没有出来,庭慕眸色闪了闪,神识已经扩散出去。   而庭慕这时已经挥手施法,用灵力把废墟散去,同时又重新起了一座院子,看上去和之前的院子毫无变化。   她抬脚往其中一间屋子走去,扶言想了想,也跟着进去了。   皎月正盘腿坐在屋子正中,而在她身周,是一个水球,将她包裹在其中,悬浮于空中,忽上忽下……先前的冲击对她而言,似乎并未造成什么影响。   庭慕伸手去碰了碰那水球,却不想一碰即碎,水哗啦啦地落在地上,像极了珠落玉盘,水珠在地上跳动了好几下,这才浸湿地板,流入地底。   皎月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盘腿坐在半空,双手向上搭在膝盖上,周遭的灵力如有实质一般在她身周浮动。   “皎月?”   扶言下意识喊了一声,可下一刻,站在他身侧的听君就忽然出手,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再度卷起一道风刃,直朝着皎月的脸庞划过去。   庭慕眉头一皱,抬手准备拦下这道风刃,却不料下一刻皎月便忽然睁眼,深蓝色的眸子里好似深海中的漩涡,直直地看向听君。   听君施法的手还未放下去,迎着这样的目光就不由一顿,却在同时,皎月忽然张开背后双翼,猛地朝她飞了过来……   那双翅膀展开后究竟就多大,听君并未来得及细看,唯一的感觉是在那阴影笼罩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而也是那一瞬间,她的位置就从屋中摔倒了院外,前所未有的狼狈。   她大概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自己掌控的风卷着摔出去。   回过神来的听君已然恼羞成怒,还未从地上站起身来,身形就从原地消失,紧接着就是巨大的狂风拔地而起,将庭慕刚刚才施法修缮起来的庭院顿时卷了个稀巴烂。   扶言被她以结界送入远处,而留在原地的庭慕与皎月,却没那么简单。   狂风四起来的时候,皎月下意识回头去看庭慕,想过去把她带离此地,好在庭慕修为高深,已经自行离开,还对她说道:“先撤。”   皎月双翼陡然张开,思想还未到位,羽翼就已经先一步蓄力,迎着狂风而上。   恍惚中,好似听到了听君咬牙切齿的声音:“区区贱民也妄想与吾神相争,简直痴人说梦!” 作者有话要说:  皎月:刁民速速退散,朕要装逼了!   ☆、第44章 呵呵   争什么?   皎月不明白。   她修炼得好好的,听君的风刃就朝她飞过来了, 她不过是本能的反击。   她争什么了?   矫月没有理会听君的胡言乱语, 刚修的法术在这样的交锋下根本派不上用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优势,她也知道自己全身上下唯一的优势就是背后的翅膀。   此时此刻, 她已经忘记了逃避这双翅膀带给她的各种不好。   风很快,她却更快。   转眼便从狂风之中疾驰而上, 望着下方疾驰而来的那些如有实质般的风刃, 她陡然收拢双翼,同时朝下发出一声戾鸣。   声音如雷贯耳, 似能响彻九霄。   却是眨眼就将那无数风刃倒着掀翻了出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唯有听君忽然而起的一声怒吼:“贱种!”   “……”你才贱种。   皎月原本还震惊于自己的力量,听见这话顿时回神, 气得直跺脚。   破神仙。   她咬牙, 想着要还击,却在戾鸣之后,又无计可施, 想来想去, 眼见着新一波比之前更密集和更大的风刃即将来到眼前, 她脑子却忽然想到了在漉水湖边时,殊墨拿给她的那根巨大的羽毛。   羽毛……蓝色的羽毛。   她的父亲。   殊墨还说了什么?   “他和你一样, 背生双翼,虽无亲无故,却顶天立地。”   去你的贱种!   弄死你!   一念乍起, 皎月脑中便不自觉涌入了一些什么东西,她陡然瞪大双眼,双手不自觉地放在胸前,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话,身后的双翼在这一瞬陡然展开到了极致,整个庭慕山都好似被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天际黑压压一片,引来了周遭不少修仙人一探究竟,却因为这里是庭慕山而无人敢妄自踏入。   唯有玉宇山方向一白一黑两道光影瞬间疾驰而来,在庭慕山附近停了下来。   看着那不分青红皂白,在庭慕山中肆意席卷的疾风,殊墨眉头顿时一皱,再抬头看了看上方的身影,他皱起的眉头却又立时舒展,甚至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晏祈看着这番变化却不由愕然:“怎么回事?”   “你知晓南华真人生前所铸的《逍遥游》么?”殊墨有点开心,说完后不等晏祈开口,就继续说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话至最后,他抬头看着天际,墨色的眸中隐隐有些光亮。   晏祈却惊愕不已:“鲲鹏千诲百年前不是已经陨落?”   天道无常,天道有常。   有生有死,有无限绵延也有神兽绝迹。   鲲鹏之流,张口便能吞天蚀日,天道根本不会允许这样的种族繁荣昌盛……百年前这天地间便有一闻名三界的鲲鹏,非神非妖,却被神妖两族因为恐惧其力量而唤做魔,并命三界众生对其进行围剿诛杀。   只是,作为三界至强的魔君千诲,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诛杀的。   但百年前,他还是陨落了。   仙妖神魔皆知他是因为几百年前在上界解开了‘秽神’的封印而被三界彻令追杀,首级至今还悬挂于北冥予世人警告,不可触犯上界条律。   但却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这位北溟鲲鹏,其实死在南海,平息了龙鲛两族两百年来的恩怨。   殊墨亲眼见着他身死道消。   大约是应了《逍遥游》三个字,他便是死,也如新生丝毫无惧,并逍遥自在,虽死犹生。   千诲于殊墨而言,有点拨之恩,也有知遇之恩。   听着晏祈的疑惑与惊讶,殊墨只是笑了笑,“活着的生命总会走向灭亡,但必定存在的东西,势必会一直延续传承下去。”   晏祈一怔,正要开口,身周却忽然传来了一阵颇为熟悉却又不知是什么的波动……这样的波动,让他产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感觉。   他偏头看去,就正好看见殊墨将手缓缓抬起,手掌之上有蓝色的光影在环绕,身周好似吹起了轻轻的风,带着海水的腥咸,却令他心神大震,一股前所未有的空洞感瞬间笼罩全身。   透过殊墨抬起的手掌,他仿佛看到了辽阔无边的四海长天,也看到了那无边无际的水天一色。   他看到有龙遨游其上,众生见之退避,匍匐三拜,山呼吾等已恭候新王多时。   四海咆哮,有海水呼啸而来,却意在与它亲吻,水中有条红色鲛人,与它吻罢便得寸进尺地乘坐在它的龙角之上,为它唱起了四海里最美的歌声,祈福着四海升平。   它意气风发,无所畏惧。   然而这样的画面转身即逝。   而与此同时,庭慕山四周环绕的水已经在殊墨的一念之下开始倒流,直冲向上,被那无数风刃卷着飞舞……紧接着,风与水便忽然凝结成冰   笼罩于庭慕山的黑影消失,那一座凝结着疾风旋转痕迹的冰山之上,站立着一个蓝衫姑娘,正抬着手,往身前的冰柱子上轻轻一弹。   刹那间,只听得寒冰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没有人听见听君的凄厉吼声。   冰层破开的时候反射着天空阳光,五光十色顿时落入每个人的眼中,眼花缭乱的同时,也美得不可方物。   庭慕被这美景晃得眼睛都快瞎了,“哇哇哇”直叫地出现在殊墨和晏祈身边,忍不住拉着殊墨胳膊一直晃:“兄弟这妞儿你不上我上了啊!”这绝世潜力股啊!   “……你试试。”殊墨嘴角抽搐,这货莫不是个女装大佬?   “真的?”   “呵呵。”   “……”   庭慕还没来得及说话,皎月就唰地一下往地上摔下去了,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殊墨就没了影儿,下一刻却是一道黑色虚影从空中晃过,龙首已经出现在皎月身下,将人托住,转瞬又化出身形,将其搂在怀中。   与此同时,脚下已经沾地。   皎月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本事打架,还没来得及诧异自己居然会这么厉害,看到殊墨就忍不住抓着他衣襟激动道:“殊墨你看到没,我刚刚好厉害啊!”   话音落下,就呛出了一口血。   殊墨将她放在地上,嘴角带笑:“嗯,吐血的姿势都这么风骚,不错。”   皎月:“……”   晏祈与庭慕这时也赶了过来,听见这对话都不由抽了抽嘴角。   庭慕甚至直接挤开殊墨,拉着皎月上下左右地看,同时拿出一瓶丹药递给皎月,说道:“你这大招放的爽啊……不过,按理说你的体内没有那么多灵力才对。”   “我不知道。”皎月道:“但是那会儿就感觉又用不完的力气。”   说完又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看向殊墨,说道:“是你的……”   殊墨知道她要说什么,却抬手把食指竖在了嘴边。   皎月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连忙伸手在嘴边划了一下:我闭嘴。   恩……龙肉这东西不是谁都能吃的。   “可有受什么伤?”晏祈上前问道:“不若将圣山长老叫来看看?”   皎月连连摇头,说道:“本来有些累,但是吃了丹药后没有了……好像也没什么受伤的地方。”   “那就好。”晏祈点点头,又偏头看向不远处,地上的碎冰之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一个绿裙女子。   在映射着阳光的碎冰之中,女子的身形样貌都美得超凡脱俗,却偏偏没人注意到她。   “神君。”晏祈看向听君,问道:“昆仑十大主峰,除了本座的玉宇山之外,其余九峰若无山君允许,无论神佛,皆不可随意出入,神君,你可否给个说法?!”   听君脸色惨白,捂着心口喘着大气,听见晏祈这话,神色便是一僵,而后想了想,抬手直接将困制在结界中的扶言捞了过来,“你且问他!”   扶言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来竟然引出这么一场纷争,有些过意不去,听君将结界解开之后,他就看向皎月,对她歉意地笑了笑,目光这才转向晏祈与殊墨。   “你是……”晏祈的目光落在扶言身上,微微拧眉,而后便了悟:“你便是天运之子了?”   扶言还没反应过来,听着就不由一愣:“那什么玩意儿?”   晏祈却没有接话,只是看向殊墨,说道:“此人……”   话没说完,但殊墨却明白了几分。   他只当这恩怨是人皇让风神这么做的,然而人皇肩负天下,万不可有什么差池。   殊墨对晏祈说道:“我们与扶言有过一面之缘,我知晓分寸。”   晏祈闻言,便点点头,说道:“若有恩怨,过了这段时间再说也不迟。”末了又嘀咕道:“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殊墨笑了声,说道:“风神这边不会好过,上界诸神那边,你……”   “放心。”   晏祈点头,说道:“我先回去,你这边有什么异常,随时联系我就是。”   等晏祈离开后,庭慕才看着殊墨,不可置信道:“你们做了什么,怎么我师兄对你这么好??”   殊墨想了想,摸着下巴道:“大概是我长得比较帅。”   晏祈对他的态度也确实比较熟稔。   “别妄想了,我师兄喜欢妹子,你长得再帅也没什么卵用。”庭慕却是一脸鄙夷。   殊墨:“……”   麻烦你思想纯洁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逍遥游》——庄子 庄子死后被称南华真人,也就是南极仙翁。   ☆、第45章 自信   殊墨没有和庭慕争辩,只是确认过皎月身上没有任何伤势之后, 才将目光投向扶言, 神色不咸不淡:“你来了。”   扶言点点头,随后神色又有些尴尬, 道:“殊墨,此前在云漉城的时候……是我等照顾不周, 此次听闻你在这边, 我待我父君母后等想你道歉。”   “无关的事无需再提。”   殊墨说完,看向听君, 道:“神君,今日之事, 是你先出手的吧。”   听君抬手拭去嘴边的血迹,看着站在他身边的皎月, 忽然嗤笑一声:“我若说不是, 你会信么?”   殊墨耸肩:“显然不会。”   话音落下,便抬手一翻取出了伏龙杖,而后将之在地上轻轻一杵,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灵力从地底直接蔓延过去, 仿若束缚一般将听君困制其内。   不过这样的困制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听君的身体就化作一道清风,消失不见。   殊墨只感觉脸旁有阵清风吹过, 他眯了眯眸子,握着伏龙杖的手便化作了漆黑的龙爪,同时冷喝一声:封!   话音落下, 原本吹过耳畔的风又原路返回,在原地化作听君的模样,半点不得动弹。   “现在的神君似乎都挺喜欢对别人的话听之不闻。”殊墨收起伏龙杖,轻笑道:“神君,是什么给了你这天上地下没人能奈你何的错觉?”   “……”   听君怒目而瞪,殊墨却抬手在脸上被风吹过的地方擦了一下,末了甩了下手。   别人有没有注意听君不知道,但她亲眼看到有水出现,将他脸侧与手清洗。   这样的举动对于风神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冷笑道:“殊墨,我就是风,我想对你做的事是你洗不干净的!”   殊墨放下手,“够猥琐!”   “……”   殊墨拿起伏龙杖,又在地上敲了敲,又是一道灵力从地底蔓延出去,他轻笑道:“靠吞食魔族生魂延续力量的神位的神君,你不妨看看你本来的模样……”   话音落下,那些曾被听君吞食过的生魂便从她天灵盖上拔除,听君只来得及凄厉地大叫一声,便失去了意识。   被抽取的生魂落入殊墨手中,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将手掌一握,所有的生魂便钻入了他的掌心,为他所用,而不远处的听君,身形却猛地变化,原本高挑的身体竟是化作一柄半人高的折扇。   扶言看着这番变化,不由愕然:“这……”   “去捡起来,这也算是个神器了。”殊墨对扶言说道:“这样的风神想必使唤起来会更得心应手一些。”   扶言:“……”   扶言过去捡起那把折扇,却重若千钧,他险些把扇子摔在地上,但想了想,还是稳稳地拿在了手里。   费力地将之展开,其上画着万水千山的春夏秋冬,左上角提着一行字,只是那字非是人族文字,扶言看来看去也没看懂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   他又翻过另一面,结果入目就是各式各样的阴阳交合之景,看得他老脸一红,唰地一下就把扇子合上了,并怒斥一声:“成何体统!”   话音落下,便见折扇之上闪过一道绿光,他一愣,再将折扇展开,那一面已经空空如也。   殊墨上前看了看,回头问庭慕:“前辈,可有笔墨?”   庭慕点点头,随手在空中一抓,便有笔墨出现在掌中。   “此物乃风神本体,你乃人皇,若说地位也不比风神低,想要使用这把扇子,还需要再做些什么。”殊墨将笔墨递给扶言,说道:“修仙人对法器认主皆是以心血为引,但你身份有别,只需要在上面写下你的名字即可。”   扶言看着折扇,想了想,问道:“风神……死了吗?”   殊墨淡淡道:“……真要那么容易死,不久前我就把她杀了。”   扶言:“……”   扶言想了想,在空白的扇面上写下了两行字:既与天地共生,何必同众生争锋。   最后署名扶言。   折扇颤了颤,一道绿光之后便化作寻常扇子,落在了扶言手中,隐隐能感受到其上的蓬勃灵力……   他对这感觉十分陌生,不由看向殊墨。   殊墨道:“你可以用风神的力量。”   扶言目瞪口呆,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用风神的力量是怎么个用法,就下意识地扇了扇。   然后……就把自己扇飞了。   扶言:“……”   殊墨:“……”   等他自己爬起来后,殊墨又道:“群仙会近日已经开展,我乃魔族,身份不便在诸神面前出入,你若无事,便不要来寻我。”   “殊墨。”扶言一听这话,也顾不得研究听君这把扇子了,随后往腰带上一插,就看着殊墨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我来寻你,还有一事相求。”   “说。”   “群仙会结束之后,你能否随我去趟人间……”   “……”   殊墨神色古怪地看了扶言片刻,道:“风神便是上界派来辅助你的,等你离开昆仑山之时,还另有诸神与你同行,你让我随你同行,是想把我拉去给他们当口粮?”   “……”   扶言一脸羞愧,说道:“实不相瞒,此前我已经见过诸位神君,个个拉着我说什么人皇之资,全都表示等天下大安河清海晏之时,要与苍生记他们一功,另外还要陈情上表告知与上界诸神,我去他大爷——”   说到最后,扶言连粗言粗语都出来了,十分反感:“且不说我有无能力,这万事第一步还未跨出去,我连怎么收妖降魔都不知道……他们身为上界诸神,却只想着给自己积德记功,他们当天下苍生是什么了?”   “……”   殊墨听着他这番絮絮叨叨,想了想,问道:“那你觉得我作为魔族,会将天下苍生当成什么?”   “……”   扶言一愣,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殊墨挑眉笑道:“谁给你这样的自信?”   “……”   殊墨又道:“此事天意自有安排,你也无需强求或是排斥。”   扶言愤然:“天意就给我安排一堆横看竖看都不顺眼的傻逼?”   “天意是指天道,不是指上界,上界诸神也只是顺应天意,顺便满足一下私欲罢了。”殊墨说完,又道:“别乱开地图炮,天道要是不高兴了,你这个天运之子怕是也要变成天谴之子,随便出个门都能被雷劈。”   扶言:“……”   听上去好恐怖的样子……   扶言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十分纠结……没人送,在殊墨的帮助下,他成功解锁新技能,坐着扇子就飞了。   庭慕目送他身形消失,回头问殊墨:“他把风神带来,我还以为你会殃及无辜。”   “我与皎月来人间的时候,在云漉城落脚过。”殊墨简单地说了句,回头看了看一直沉默的皎月,说道:“他命格非凡,我也有事相托,便是殃及无辜,也不好殃及在他身上。”   庭慕嘴角抽搐:“……你这可真是恩怨分明。”   这茬过去之后,庭慕施法将周遭的碎冰散去,又重新起了一座院子。   三人进去的时候,她拉着皎月看来看去,同时感叹道:“我本以为我自己就是修炼天才,不过见了皎月,倒是方知人外有人。”   皎月不太好意思,殊墨却没什么好意外的,只淡淡道:“种族优势。”   庭慕:“……”扎心了老铁。   “你可曾修炼过?”庭慕决定转移话题,道:“你能与风神交手,想必修为必然不凡。”   “种族优势。”殊墨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又道:“我只修法术不修境界。”   “……”   去你妈的种族优势。   庭慕脸上笑眯眯,心里MMP,又道:“群仙会现如今到什么阶段了?”   “不清楚,不过山主说群仙会的目的只是为了商定四方魔窟的铲除。”殊墨淡淡道:“听他的意思是上界诸神谁都不愿意去,就想着坐享其成,等着有人祭奠魔族灵魂饱餐一顿。”   庭慕点评:“一群傻叉。”末了又道:“你平素在玉宇宫的话还是多加注意,别暴露了身份,不然这么多的神仙上场,谁也护不住你。”   “我灵魂又不在我身上,随他们怎么争。”殊墨淡淡说着,忽然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忽然摸着下巴喃喃道:“倒是有些挺想看看他们鹬蚌相争的样子了……”   庭慕眼皮一跳:“你可别拿自己去开玩笑。”   “试试呗。”殊墨丝毫不听劝,说着脑海里就已经有了个计划,并道:“神君什么的是不是也有内丹?普通人吃了应该能长生不老……”   庭慕:“……”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狂吗?   庭慕啧啧两声,正要再说些什么,传音法器忽然有了动静,她心神一转,随即便与殊墨和皎月二人告辞,身形一闪便化作一道一道水汽从原地消失。   殊墨看了看她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后就对皎月说道:“先进去吧。”   皎月没有应声,已经抬脚进去,留了个背影给殊墨。   殊墨:???   他跟过去,问道:“这两天修炼的感想怎么样?”   “还好。”   院子和之前基本没什么变化,皎月没去练功室,而是回了他们休息的屋子。   殊墨跟在她身后,结果还没进去,门就啪的一下关上了,险些把他鼻子夹了。   “怎么了??”   殊墨敲了敲门,门内皎月却没回答,直接往床边走去,过去后直接趴在床上,拉过被子埋进去。   满脑子想的都是之前听君化风后吻过殊墨脸侧的样子。   ☆、第46章 独宠   听君化了原形,她本该看不清, 也不该在意……不过是一阵风, 但实际上她心里并没有那么痛快。   风乃自然之象,多情本属常事。   皎月抓了抓被子, 心里复杂得不知道该想什么。   门外殊墨站在原地却也莫名其妙,只是听着屋中没什么动静, 到底是不太放心, 抬手将门推开,进去后又反身将门关上, 之后才抬脚往床边走去。   皎月就趴在床上,脚还落在床边, 脚腕上两只铃铛随着她轻微的动作晃了晃。   殊墨看着她这样就不由挑眉,坐在了床边。   皎月听着动静是想等他开口, 结果等来了脚心一阵痒~~   皎月:“……”   她想也不想就反身往床里边缩, 还瞪了殊墨一眼。   “到底怎么了?”殊墨靠在床边,双手抱胸,好整以暇道:“我听说女人脾气都挺大的, 是跟你这么发的?”   他话没说明白, 但脸上已经写了四个字:胡搅蛮缠。   皎月:“……”   皎月别过身, 不想和他说话。   殊墨看着她的后背,挑了挑眉, 也不知道是懂还是不懂,只道:“皎月,我不是什么人的心都能看透的, 也没有多少耐心。”   “什么意思?”   “你要是打定主意不说,我不会追问。”殊墨淡淡道:“也不会好奇,你今天这口气,现在不说,以后就自己憋着。”   “……”   皎月咬了咬唇,听着这话气得直蹬脚,但蹬了两下又忽然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蹭到殊墨面前和他视线齐平,小声道:“她亲你了。”   说完又垂着头道:“她让我看到了,是她在亲你,她就是故意的……就很烦。”   殊墨想了想当时的场面。   他抬了条腿支在床上,手搭在膝盖上,无奈道:“你看到的只是幻觉,风往哪儿吹不是吹啊……”   皎月推他,气急败坏道:“你这态度一点都不端正,被亲了沾沾自喜是吧,有别的姑娘喜欢你你得意洋洋是吧,膨胀了是吧?啊!”   殊墨:“……”   哟嘿,还挺有脾气!   但他膨胀个毛啊。   殊墨还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说不是?   她这看着就像是准备了几百句话在后面等着反驳,他估计说什么都是错。   殊墨垂着视线,静默下来。   而这样的沉默比他开口辩驳解释都还要让皎月难受,脾气莫名其妙就上来了,直接推开他支起来的腿准备下去。   殊墨被推得身形晃了晃,在皎月翻身下去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无法言说的悲伤。   他身体一顿,手已经伸出去拉住了皎月的胳膊,“你去哪儿?”   哪想话还没说完,皎月就被他这忽如其来的力量拉扯得直接栽倒,半截身体掉下去,胳膊还被殊墨拉着,下巴差点儿磕在地上,得亏殊墨眼疾手快弯腰把她捞了起来。   捞起来的下场就是直接栽进他怀里,胸口上还横着他的胳膊,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臂膀上肌肉发力的轨迹。   这个时候皎月就特别怀念刚认识的时候,他就丁点儿大,瘦成猴儿,一手捞过去,摸到的全是肋骨。   但现在,手放在胸口上碰到的就是结实的肌肉,而她心境与过往不同,心态与过去也大相径庭,这手啊……放哪儿都不自在。   殊墨却没管那么多,只将人捞起来之后,就由着她僵着没动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皎月一直没动静,殊墨受不住这莫名其妙的沉默,低头看去,就见皎月正抓着他的衣襟,眼皮垂着,深色的眼睫忽闪忽闪,挡住了她的视线。   殊墨见状,忽然伸手把自己的衣服拉开了些,胸口露了一大片,肌肤如玉,“随便看啊。”   皎月:???   皎月老脸一红,然后直接甩了他一巴掌,“流氓。”   殊墨笑:“看得挪不开眼的又不是我,让你看清楚点儿还不乐意?嗯?”   “……”   皎月脸皮一烫,又气又恼,偏头就咬在了他脖颈上。   殊墨下意识吞咽了下,皎月就感受到舌头顶着的血管和皮肤动了动,她又不敢用力了。   “叼着肉不放。”殊墨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皎月,你这是在挑逗。”   “……”   皎月放过了他的脖子,琢磨半天才道:“你应该哄哄我。”   其实她现在好像也不生气了……这气来得也好像有些莫名其妙。   她挠挠头,觉得自己真矫情。   殊墨还在笑问:“怎么哄?”   皎月眼珠子一瞪,你特码随便说两句不久哄好了,还问我?   她顿时就继续矫情:“这我怎么知道!”   殊墨看她耍脾气,摸着下巴想了想,嘶了一声:“亲亲抱抱举高高?我记得凡人都喜欢这么玩儿……”   “……”   皎月不说话了,但却忽然抬起眼,眼里全是小星星,卧槽,差点儿闪瞎殊墨的狗眼。   他偏头,抬手掩面,竟觉不忍直视。   有点小乖。   皎月跟着过去,就要杵在他面前,求欢之意不言而喻。   殊墨手捂着脸,嘴角却微微勾起,带着掩也掩不去的笑意,他道:“你可真是……”   皎月脸越来越红,“你自己说的,敢说敢做,快来!”亲我!   殊墨:“……”   你上辈子怕是个拉车的。   殊墨放下手,扣住她下巴往自己面前拉了拉,说道:“我发现有些事儿真的不能开先例。”   皎月被他捏着下巴,嘴皮子差点儿合不拢,口齿不清道:“要开也是你自己开的。”   殊墨点头,哭笑不得:“行,我认栽!”   言罢,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道:“给你说个鬼故事,其实我亲你的时候,感觉和亲木头板子也没区别。”   皎月:“……”   扎心了老铁!   殊墨已经伸手扣住皎月的脖颈,将人直接按在自己身上,寻着她的双唇便吻了过去。   皎月抓着他衣襟的动作变成了扣住他脖颈,手指又忍不住在他发间穿梭……   他说得没错,他一如往常般心如止水。   紧贴在他胸膛上的身体感受不到他的半分紧张和激动,可她的心脏却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这就像热油和冷水,不相容。   情之一字对于别人而言意味着什么,皎月不知道,也不好奇。   但是她在鲛族中看到的同族都以情爱至上,一生只有一次,一次便飞蛾扑火。   对她而言,好像也没有这么沉重,但……要她就这么放着不管不顾,好像又特别不甘心。   她不知道让自己爱上殊墨对不对,毕竟他给的所有回应都像是应付。   都像是因为她想要了,他才会给……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情不自禁。   可是,在爱上他的这个决定做下之后,皎月就知道,之后的一切都将由不得她了。   她会忍不住朝他靠近。   坐在他身边的距离太远,于是她跨坐在了他的腿上;他身上的衣服太碍事,于是她要把他脱了;他一点都不热情,于是她咬了他嘴唇,提醒他再激烈一点,一直到他彻底放开顾虑。   她发现了自己的贪得无厌。   他给一寸,她要一尺;他给一尺,她要一丈。   她收不住心。   但好像也不用收心……因为她若要,他就会给。   一念至此,皎月便心花怒放。   “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的衣服都剥干净?”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那就别说了。”   “不,我偏要说。”皎月的声音强势:“是手它自己动的!”   “我差点儿就信了。”   “真的!”皎月咬牙,低着头闭着眼咬着牙把手伸过去,道:“是它不对,它犯错了,你惩罚吧,要摸要亲要占便宜你随意我绝无怨言……”   “……”   庭慕刚一回来就听到旁边屋子里传来的这段诡异对话,整个人的表情都很迷……小哥哥小姐姐玩儿得很嗨啊!   庭慕啧啧着回了自己的屋子,想了想单身狗不容易,于是又设了个结界,隔绝一切外来干扰。   而另一边屋子里,殊墨正把皎月从身上推下去,皎月心情很好,但看着殊墨心里总觉得……想犯罪。   这样的念头莫名其妙地传入了殊墨心里,他看看皎月,表情成迷:“你……”怕是个老流氓。   殊墨十分怀疑他们的血脉可能出现了什么纰漏。   皎月跪坐在床边,乖巧……得不得了,眨巴着眼睛问:“怎么了?”   殊墨摇摇头,又问:“还气吗?”   皎月双颊红润,一脸懵逼:“我气什么?”   殊墨:“……”   殊墨摸了摸自己的脸嘴唇:真这么有用?   好像解锁了什么奇怪的新技能……   殊墨“恩……”了一声,随后把人拎着放在地上,而后身形直接倒在床上,被子一拉,身体一翻,背对着皎月就闭眼假寐。   皎月:???   做咩啊?   皎月过去趴在他胳膊上,问:“你怎么这会儿睡觉?天还没黑呢。”   “我年纪大了要养生。”殊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边儿玩去,别吵我,我想静静。”   “静静是谁?”   “反正不是你。”   皎月目瞪口呆:“你在外面有鱼了!!!”   殊墨:“……”   殊·生无可恋·咸鱼·墨:“正宫还是你的。”   皎·胡搅蛮缠·正宫·月:“我要独宠!”   殊墨枕着手臂,好笑:“再演戏就过了啊。”   “……”   皎月撇嘴,缄默下来。   殊墨不着痕迹地呼出口气,闭上眼想静一下,脑子里想的却是各种各样的事情……皎月占了大部分。   要完。   他猛地睁开双眼,问:“皎月,我现在对你越好,给你越多,你有想过之后会是什么结果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群众:“你们好,请问这篇文是男主征服世界,女主征服男主的套路吗?” 皎月:“想太多,我的梦想是征服作者,因为这样可以征服无数男主。” 殊墨:“……” 小剧场2: 拍摄探班现场: 记者丐:谈谈对对方角色的印象。 殊·龙傲天·墨【摸下巴:稍不注意就翻车的新手司机。 皎·傻白甜·月【弹指甲:嘴里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殊墨【抡板凳:你住口! 皎月【拍屁股:恼羞成怒了哦耶耶耶~ 其实在很多方面女主都占了上风,距离男主丢盔弃甲死成渣渣躺平任□□并毫无还手之力的日子也不远了_(:з」∠)_   ☆、第47章 死地   “谁想那些有的没的。”   皎月靠在床头,没事儿做就玩儿水。   修炼确实有好处, 她现在也可以将灵力凝聚成水了……不过要做到殊墨那种随便挥挥手就是江河湖海随意调遣的程度, 她这辈子大概都做不到的。   想到此,她就撇撇嘴, 手一挥就把掌心中托着的水球甩在殊墨脸上,继续道:“今天可以吃的饭我为什么要留到明天坏掉了再吃?”   殊墨:“……”   我居然没法儿反驳?!   殊墨还想再说些什么, 皎月却故意爬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殊墨陡然安静下来。   他目瞪口呆了半晌, 而后就猛地翻起身冲皎月吼了一声,然后双手抓着皎月的头发就使劲儿搓, 色厉内荏:“你太会得寸进尺了,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 你是不是要上天啊,啊?受死吧!”   “哎哟喂, 有人恼羞成怒了!”   皎月说完也不甘示弱, 抬手去揉他头发,没一会儿就诞生两个鸡窝。   殊墨:“……”   皎月:“……”   两败俱伤。   半晌后,皎月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 问殊墨:“殊墨, 咱们如果……真的不会有孩子吗?”   “不会。”   “为什么?”   “别东想西想了。”殊墨拍了拍她肩膀, 语重心长道:“没事儿多想想自己脱身的办法,别总想着给自己挖坑。”   “让一个贪财好色的人改行去爱一坨粑粑, 你觉得可能吗?”   “……”   你的比喻还能更生动一点儿?   殊墨根本想都没想过这回事儿。   不论是孩子还是女人,留下的都只会是遗憾。   更何况太强悍的血脉即便是能孕育子嗣,对于母体的伤害也非常大, 他母亲怀他的时候都去了半条命。   如果真的跟皎月有了孩子,他也实在是没法去想象龙鲲的血脉会对皎月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也无法想象就算孩子生下来之后,以皎月现在的能力能不能保护好他。   无亲无故的经历殊墨经历过,皎月也经历过,这样的经历芸芸众生大多数都经历过。   他们的过去已经够不堪回想了,就不要再继续造孽了。   他的遗憾留一个就够了。   在这之后,殊墨就在庭慕山待了几天,每天坐在门槛上托下巴望着天,沉思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皎月则在庭慕的指导下安心修炼,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庭慕每天都想把她娶回家。   皎月:“……”   拒绝的话已经说不出口。   说了也没用。   殊墨在庭慕山一直待到了群仙会结束这天,才想起他之前信誓旦旦要去搞事情的事儿。   恰好这天晏祈传音给庭慕,让她带着殊墨和皎月去趟玉宇宫,三人当即结伴前往,来到玉宇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什么神君啊仙友啊道友之类的纷纷离开昆仑的动静。   殊墨大为失望。   他的搞事大计还没开始就流产了。   庭慕:“……”   现在的熊孩子都是没事儿搞就觉得很无聊吗?   她带着两人进了宫殿,与晏祈和殿中主人见礼,之后才从晏祈口中了解到事情——他们要派人下山。   殊墨进殿之后,就发现他在昆仑认识的人都在里面了,另外还有一些其他前辈,扶言也立在旁边。   一群修仙人里面混着个凡人,也算是独特了。   殊墨看了看这番阵仗就问:“山主有什么安排?”   “是这样的。”晏祈笑道:“人族土地辽阔,城土无数,其中一座龙气蓬勃,却被妖魔侵占,人皇即日将要下凡入世,若想安天下之太平必定需要一番作为,这永安城便恰恰合适。”   殊墨挑眉,“关我什么事?”   晏祈又继续道:“我想让你与皎月姑娘一同前去。”   说完,想了想,又传音于殊墨,说道:“你若辅佐人皇,功成之日,人皇也会庇佑于你。”   殊墨抿了抿唇,没接话。   晏祈大概不知道,他最近隐隐已经有了直觉——他的死地便在永安城。   他点头应下,又看向皎月。   还未开口皎月就跟着点头,“我要跟你一起去。”   说完又对庭慕说道:“我会每天都修炼的。”   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的庭慕:“……”   晏祈见状就笑了笑,又道:“此行危险重重,不过阙千与灵华山君,以及灵华山一脉的众弟子会随你们同行,安心即可。”   扶言听见殊墨会去便放下心来,此刻再听晏祈这话便对他鞠躬行礼道:“山主的安排极好,晚辈谢过山主的鼎力相助。”   晏祈摆了摆手,并未在意,只道:“苍生有难,我辈有责,莫要太过规矩。”   扶言笑了笑。   人和人之间又区别,神和神之间也有区别。   修仙人和修仙人之间,似乎也是如此。   从玉宇宫离开之前,晏祈将殊墨留下,再度问了那个一开始就曾好奇过的问题:“殊墨,你我此前,当真未曾见过?”   这个问题这段时间一直都困扰着他。   这令他很是头疼。   但他推演不出殊墨的前世来生,也无法看到他身上经历过的事情。   殊墨听见他这问题,只是微微顿了顿,而后抬手,在空中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说道:“或许咱们是前世的仇人。”   晏祈:“……”   什么仇人会一见如故?   殊墨又道:“虽然有些荒唐,但我还是……希望你就是我在寻找的人。”   至少已经见到了。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离去,与等候在外的皎月扶言等人直接去了灵华山。   而玉宇宫内,晏祈却静了许久,才念着生辰八字推算着时候。   修仙人个个不是几百上千岁就是成千上万岁,生辰八字这东西也不是谁都记得的。   而当晏祈拿到殊墨的生辰八字之后,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他的命格——活不过明年今日。   他心中顿时漏了一拍,忽然涌起一阵无言的慌乱,想也不想就地施法布阵,一路推演而去,却是越到最后越是满头大汗,最后竟是一口鲜血吐在阵中,跌倒在地,灰色的眸中满是挣扎和迷茫。   殊墨究竟是谁?   他自己又是谁?   一念至此,晏祈闭了闭眼,体内丹田处的龙珠已将内丹吞噬,安安静静地运转着。   而在龙珠的旁边,却还有一颗无色的珠子巍然不动。   那是在他融合龙珠之后才出现的,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便没有管顾。   而眼下,他却鬼使神差地,将元神笼罩其上,试图将之送出体外。   人族地界   红绫走在最前面,问跟过来的扶言,“你知道永安城在哪儿吗?”   扶言在昆仑的时候感觉不出什么,这会儿下山走了这么久,简直热成狗,风神所化的扇子被他扇得哗哗作响,听见红绫的问题就随口答道:“管他在哪儿,往前走就对了。”   红绫顿觉无趣,又去后面和皎月说话:“皎月,你知道永安城在哪儿吗?”   皎月四顾一圈,道:“我现在连我老家在哪个方向都分不清。”   红绫:“……”   她又看了看阙千和殊墨,有闭嘴了。   月云清回头看了看几人,最后目光落在了扶言身上,道:“休息一下吧。”   永安城就在附近,只是这地方早已被妖魔占据,结界笼罩,气候颠倒,他们根本飞不进去,只能徒步往里走。   扶言听见这话就大松了一口气,四处看看,最后一撩衣袍坐在了一根折断的树干上,问道:“我总觉得越往前面走越热,这是个什么情况?”   皎月猜测:“可能夏天要到了。”   “这才刚刚开春。”   “哦。”   月云清没有理会他们的对话,只问阙千,“你有什么发现?”   “妖气有些浓。”阙千道:“灵华山的弟子还是过后再来比较保险,城中若是有什么修为高深的大妖,以咱们之力怕是无法顾全首尾。”   月云清点了点头,对殊墨说道:“殊墨,我们先去四处看看,你留下注意这边的情况。”   殊墨点点头。   月云清很快和阙千离开了这边,红绫见状就拉了拉皎月,把人拉到边上,说道:“皎月,之前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皎月摇摇头,道:“我没有放在心上。”   红绫见她不似随便说说,松了口气,而后又叹道:“你说山主是不是挺过分的?”   “什么?”   “我喜欢他啊……但他连个机会都不给我。”   皎月歪头,疑惑:“他心里有人,还给你机会……不是渣渣了吗?”   红绫:“……”   “他夫人又不在了。”红绫嘟着嘴不满道。   “殊墨要是不在了,我要是也给别人机会,那就太对不起他了……他对我这么好,山主的夫人对山主一定也很好才会让他割舍不下。”皎月很能设身处地,认真地问:“但你怎么喜欢撬墙角啊!”   红绫:“……”   啊,我向往的美丽爱情被你说的这么不堪……   皎月继续道:“找个只喜欢你的男人不是更好?”   “没人喜欢我啊。”红绫比她还奇怪,喃喃道:“他们都说我凶,不讲道理,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皎月:“……”   没说错啊,你就是不讲道理。   皎月问:“那你为啥喜欢山主?”   红绫道:“一开始,他就对我挺好的……”   “我听师傅说,整个昆仑山的人都很喜欢山主。”皎月想了想晏祈的脾性与模样,又道:“山主其实不是对你挺好的,他是对什么人都挺好的吧,但感觉也不是什么人他都会喜欢的那种好,就……就像族里,我听族里说,鲛王对族里每一个子民都很好,山主应该是这样的态度。”   “……”   红绫一时沉默。   其实说白了就是自作多情再加自欺欺人罢。   “你见过龙王吧,就是那天在玉宇宫外和殊墨动手的那个人。”皎月见红绫神色恍惚,又道:“我以前也觉得自己喜欢他……其实就是自己想喜欢一个能给我点儿安全感或者是寄托的人,但他和我想象出来的龙王天差地别,之后才发现自己那根本就不是喜欢,就是觉得那时候需要一点儿慰藉,借此说服自己还有些盼头的理由罢了。”   红绫静默下来,像是明白了什么。   过了许久,她深吸了口气,抿了抿唇,又吐出一口浊气。   见皎月还看着她,她不由笑了笑,扭头用下巴点了点和扶言聊天的殊墨,问她:“你和殊墨是怎么走一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红绫:你和殊墨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皎月:强行绑定。   ☆、第48章 尝尝   皎月道:“同样的困难,我只会四处逃窜, 他则迎难而上, 不计后果。”   红绫不由感叹:“真羡慕你。”   皎月笑了笑,没说话。   她没什么好羡慕的。   因为殊墨并不会因为她的感情而驻足停留。   他知道前路是尽头, 也会毅然跳下去,从不回头。   所幸她也不求结果, 有个过程就心满意足了。   红绫想了想, 又拿出了一个红色的铃铛递给皎月,说道:“之前我大师兄的事情, 是我没有想好,给你造成了一些麻烦, 这是我以前自己炼制的法器,我爹在里面留了三道剑气……你拿着, 捏碎了可以帮你挡着一击。”   “……”   两人这边说着, 而另一边,殊墨也在喝扶言讨论之后的事情。   扶言问着他从昆仑山听来的各种术语:“天魔是什么东西?”   殊墨乱七八糟的回答:“天上的魔。”   扶言:“……”   他又问:“魔神又是什么?”   殊墨:“大概是走火入魔的神。”   扶言:“……”   这天没法儿聊了!   “你说天底下的妖魔这么多,能有降干净的一天吗?”   “没睡醒呢你。”殊墨翻白眼, 话音出口却又一顿, 想了想, 摸着下巴继续道:“不过……一般情况下,天魔或者是魔神之类的东西都是能号令群魔的, 要是真有他们的存在,你可以用你的人格魅力去策反他们,让他们召集群魔集体自杀, 说不定可以……”   扶言:“……”   没睡醒的绝对不是我。   说这话,殊墨却忽然抬头,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黑色的狰狞面孔,眨眼就到了眼前,看那架势,是想跟他来个热吻了。   殊墨:“……”   你还可以长得更随便一些!   这么想着,殊墨就直接往后仰头倒去,同时抬脚往那黑气夹带着的面孔踹了过去。   那个只有狰狞面孔而没有四肢的怪物被他一脚踹在地上就消失不见,殊墨啧了一声。   扶言已经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满眼防备。   殊墨喊了一声皎月:“过来。”   皎月和红绫正好看到他之前的动静,听见这声音就连忙跑了过去。   红绫拿出和她爹的传音符,道:“我叫我爹过来。”   殊墨由衷感慨:“有爹真好!”   红绫:“……”   红绫的传音符还没发出去,殊墨就展开了一道结界,同时说道:“你们在里面不要妄动。”   言罢,身形便飞了出去。   皎月正想追过去,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巨响,回头看去,哇擦咧,是刚刚那个偷袭殊墨的丑八怪。   皎月想也不想就冲它呸了一口。   见它张嘴对着结界啃来啃去,皎月想了想,从庭慕给她的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枚丹药,丢到了丑八怪的嘴里。   红绫问:“你给它吃什么了?”   “师傅说是她闺中密友给的。”皎月看着丑八怪干叫一声摔在地上,又砰地一声爆炸开再碎成渣渣,颇为意外。   “庭慕山君的闺中密友是……?”   “圣山长老的师妹,狐小仙。”   “……”   红绫默了。   狐小仙是狐族公主,据闻其法力无边,痴迷炼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然而她炼出来的丹药吃死了不少人,昆仑山中人见人怕,花见花谢。   看着地上的魔族尸体,红绫同情了一下……世间死法万万千,嗑药嗑死的就很烦了。   一个魔头倒下了,无数个魔头爬起来了。   皎月看着这些跟之前那个丑八怪长得一模一样的魔族,有些头皮发麻。   为什么都是魔族,殊墨长得那么好看?   这些魔族对自己真是太不负责了……是不是觉得自己没啥作用,所以就随便长长啊?   好在她们鲛族的生活态度就很认真了,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美美哒。   那些只有脑瓜子的魔族也是蠢蛋,就顶着一张狰狞的五官就冲过来,一边冲一边张大嘴……虽然嘴里吐着乱七八糟的魔气,但都被隔绝在了结界外面。   皎月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魔气就恶心,抓了一大把不知名的丹药,直接往它们嘴里丢。   也不知道那位狐小仙的前辈究竟是用什么炼的丹药,居然能不被魔气反噬,并成功引爆魔气。   皎月第一次有了崇拜的对象。   红绫和扶言见她玩儿得还挺嗨,于是凑过来说道:“也给我们点儿。”   皎月抓了两把给他们。   红绫的准头还不错,但扶言的准头有点儿不忍直视……好在他是丢在了结界外面。   这边战况看似紧张,但实际上还挺逗,扶言把扇子往胸口一丢,铆足劲儿了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在结界里追着魔族转圈圈:“嘿——我今天就不信了!”   红绫和皎月听他这语气,都忍不住笑。   这大概就是个调虎离山,殊墨刚出结界就有个修为不浅的魔族迎过来将他缠住,大概是这货化了人形,没有之前那些魔族那么丑,殊墨好歹是松了口气。   和这魔头交手之前还回头看了看,看到结界里三人玩的嗨,不由抽了抽嘴角,这才全心应对起了眼前的魔族。   魔族身手不凡,几次从殊墨手中逃脱,退后的时候,手里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把弯刀,站在一根树杈上对殊墨笑了笑,还挺洒脱:“我说,你身为魔族,护送一个人族,合适吗?”   “不合适。”殊墨伸手甩了甩,双手化作龙爪,同时说道:“你既然看到了不该看的,就不能留你活口了。”   魔族:“……”   看到你护送人族是不该看的??   “你的修为不凡,不知道有没有加入我们的意向?”魔族也不是纯粹没脑子的,看着殊墨头上双角与利爪,脑子一转,顿时改变了原来的策略,道:“现在天下人族不过尔尔,只等灭了人族,就冲入昆仑……即便是征服上界,也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殊墨飞身跃上一棵树,闻言问道:“然后呢?”   魔族自信满满:“然后你就有着时间最大的族群作为靠山!”   殊墨:“仙妖神都被你们玩儿完了,我还要靠山做什么?我干脆现在就直接玩儿你吧,你觉得这个意见怎么样?”   “……”   魔族接不上话了,也看出殊墨是在糊弄他,便直接出手,弯刀飞出直朝着殊墨而来。   殊墨侧身避开,身形转眼便从原地消失,转眼便出现在魔族的眼前,一爪拍出,又狠狠一抓。   魔族在最后关头化作魔气消失不见。   只是,身形虽然不见,气息却没有消失。   殊墨转瞬便追了上去,横身拦在了那魔族身前,身形却陡然一分为二,二分四,眨眼就将那魔族包围起来,抬起的利刃毫不犹豫就落了下去。   月云清和阙千两人察觉到魔气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殊墨站在结界外面,手抵着一个魔头,将其魔气吞噬了个一干二净,身体化作一句枯骨啪嗒嗒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   “这东西你都吃?”扶言两手撑着结界,十分好奇:“不会很难吃吗?”   殊墨回头给他打了个响指,指尖上一团黑色的魔气,像火焰,他问:“你想尝尝吗?”   “算了算了。”扶言连连摆手:“你自己享用就好,我等凡人不敢觊觎。”   “……”   阙千见状,不由上前问道:“你吞噬魔气,可会引起什么不好的反应?”   “有。”殊墨一脸严肃,摸着肚皮揉了揉:“啊…撑。”   阙千:“……”   殊墨收回结界,问阙千和月云清:“你们找到了方向没?”   “往左走。”月云清道:“这附近有些阵法,一直往前反倒去不到永安城。”   殊墨点点头,“走吧。”   一行人再度上路,扶言十分好奇:“我听说魔气都不好啊,你真的没什么影响吗?”   殊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确定要在一个魔族面前说他的粮食不好吃?”   扶言:“……”   殊墨又道:“我也吃人的,那可比魔气美味多了,特别是你……命格非凡,吃了没准儿还能让我长生不老。”   扶言彻底闭嘴了。   和皎月走一起的红绫听见这对话,拉了拉皎月的衣袖,小声道:“你殊墨他是不是在吓唬扶言啊?”   皎月摇头:“他真的吃过人。”   红绫眨眨眼,然后一下子就松开皎月的衣袖,跑到月云清身边,揪着月云清的衣袖,一副什么都不知道模样:“爹,晚上吃什么?”   月云清:???   月云清:“你不是早已过了辟谷期?”   红绫:“……”   这种该配合我演出的你却视而不见的场景真是尴尬……   皎月顿了顿,等殊墨过来了就和他一起走。   走了两步又去牵了他的手。   殊墨低头看了她一眼。   后者对他咧嘴一笑。   殊墨作势要把她手甩开,她眼珠子顿时一瞪:“你敢!”   殊墨:“……”   在庭慕山的时候,皎月说他是纸老虎。   现在看来,他果然是个纸老虎。   应对阵法的事情交给了阙千和月云清,他们在天黑的时候来到了永安城的城门口。   而城内妖气弥漫,街上的百姓诚惶诚恐,走路都没有声音。   ☆、第49章 很烦   进城后,殊墨看了看整个永安城的气氛, 对扶言说道:“你去继承了城主府就行了。”   “大哥哥!”扶言被他这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得口不择言:“你刚刚没听到啊, 都在说城主府被妖魔侵占了!”   这要是凡人的城主府,他这只手空拳的也不能硬碰硬啊。   更何况这里面还是妖魔群聚……他得傻比了才会去继承城主府。   “我只是给你说个过程……”殊墨拍拍扶言的肩膀, 语重心长:“按年纪你叫我爷爷都有多的,别瞎叫。”   扶言:“……”   凭什么妖魔比人长寿?   真的就很烦!   殊墨已经看向月云清与阙千, 说道:“如果我的直觉没有错误的话, 永安城的妖魔他们的目的应该是城主府地下的龙脉,但是城主府的方位好像感知不到。”   月云清和阙千两人点头, “确实如此,还是先找到城主府吧。”   扶言看了看街道上的来往行人, 担忧道:“这些人不用管吗?”   月云清偏头看了看那些无精打采的行人,摇摇头说道:“你现在管他们, 知道会花多少时间吗?”   “可……”   扶言有些犹豫, 月云清却淡淡说道:“而且,这城里也有妖魔游动,如果现在出手打草惊蛇, 后果比现在更不堪设想……凡人, 妖魔杀人或者是食人精气生机, 几乎没有犹豫的。”   “这点倒是没说错。”   殊墨随手勾了一个路过的行人,当着扶言的面表演了一下食人精气。   扶言:???   扶言:!!!   你踏马才是杀人不眨眼的好吗?!   殊墨随手把那已经化作枯骨的人丢在地上, 枯骨落地就成了随便,死气沉沉。   扶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番变化,“殊墨, 你!”   殊墨拍了拍手,淡淡道:“这人已经被魔气吞噬了,其实你眼里看见的这些人,十有八九都已经没了生机。”   “那你也不能这样啊……”扶言看着地上那堆碎骨,表情真是纠结。   殊墨看了看他,说道:“如果,我说就是这个人把永安城龙脉的消息传到妖魔口中的呢?”   “啊?”扶言一愣。   心里的看法已经扭转了个山路十八弯。   殊墨笑了声,却没再说话。   只是抬手在扶言面前挥了挥,然后打了个响指。   随着‘啪’地一声想起,扶言眼前晃了晃,再睁眼时,原本眼里的来往行人,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身周全是肉眼看不见的魔气在翻涌,不少人的身体里都有一个挣扎的黑色影子。   看着这些画面的扶言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殊墨说道:“这些人体内都被种下了魔种,魔族长成的时候,也就是他们灰飞烟灭的时候,其实都死的差不多了,吊着一口气也只是为了维持魔种成长需要的生机。而且,一般来说,这些人是不能随便动的,修仙人的灵力一旦与他们产生交集,会直接通过魔种传达到魔种的母体身上,凡人动了他们,还可能反被种下魔种……这些人活不了也死不得,你说他们留着能有什么用?”   扶言:“……”   扶言吞了吞唾沫,有些不可置信。   眼前看到的画面于他而言,也有些狰狞。   像是在从地狱里攀爬,挣扎……   月云清看了看他有些发白的脸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无需惊讶,其实现在凡间人族城池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情况。”   因为被月云清拍的那一下,扶言眼里已经看不见那些狰狞的画面,他吐出一口浊气,忍不住问:“为什么…?”   “路上你们不是说过么。”月云清淡淡道:“上界诸神都在说魔神降世的事情,而这些魔族……做这些事情,就是为了恭迎魔神临世,将这些力量供奉给魔神,指望魔神一统三界罢了。”   “这……”扶言皱眉。   他真想说这理想幼稚。   想了想,他换了个话题:“魔神是什么?”   “数万年前被封印在上界的魔头,由世间怨念而集成。”阙千避开一个凡人,说道:“数百年前被鲲鹏千诲解开封印放了出来,但从封印出来之后就没有了去向……然而当时,上界诸神却算出魔神将在现在降世的消息……”   话到这儿,阙千顿住了话语。   月云清跟着接话道:“也是上界那些傻叉大张旗鼓地将魔神降世的消息传扬出去,直接落入了妖魔耳中,世间妖魔无数,一听这消息,可不就觉得这是个祸乱三界的大好机会……不管最后魔神会不会降世,这些妖魔都把凡间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偏偏上界的诸神端着架子两耳不闻窗外事,把这凡间的破事儿全都交给修仙人……这数百年来,与妖魔交手的修仙人不知道折损了多少。”   话到最后,还呸了一口。   扶言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顿时沉默,抬头看了看天际,又看了看手里拿着的折扇,心情真是别样的复杂。   在他印象里,神仙之流都是因为凡人的存在而存在,享受凡人的供奉与信仰而得以永生。   但现在看来,如此诸神,也未免太过自私。   扶言想到此就忍不住问殊墨:“那你怎么还让我请神?”   殊墨淡淡道:“让你请神,是让神辅佐你,态度至少是平等的,而不是所谓世人口中的神那样需要先给供奉献祭才降世出手……不过而今上界诸神降世的私心大过天,请神的事儿需要碰运气。”   扶言:“……”   这么随便的吗?   殊墨又继续道:“其实众生都有一个特性——空幻想。这样的幻想让你们觉得神是无所不能,好似求神拜佛就能让这世间太平……但其实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最终保得天下太平的还不是众生自己,神不过是个见证者。”   扶言静默片刻,又道:“那照你这么说,神就没好的了?”   “也不尽然。”   “怎么说?”   “我哪儿知道怎么说,我又没见过几个神。”殊墨这话说得极其不负责,道;“不过众生皆有美丑善恶之分,神也一样,就好比你长得一般般,但有着远超你长相的恢弘目标……”   扶言当即打断殊墨的话:“你住口!”   说话就说话,人身攻击算个什么东西?   老子在人族里已经是绝世俊公子了,你个妖魔有种族优势加持了不起啊!   扶言:好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殊墨笑了笑,没再说话,而是看了看四周,问月云清和阙千:“进城这么久,我一直没找到城主府的方位,你们感知到了没有?”   月云清和阙千一起摇头,眉头紧蹙道:“……城主府的气息被妖魔掩盖了,或者是被镇压了。”   凡间的城主府皆有神兽威慑,气势笼罩整个城镇,一般而言神兽也相当于是城的命脉。   如果找不到神兽,那必然是除了什么意外。   看着月云清和阙千两人左右环顾,殊墨想了想,回头把皎月拉出来,问:“你觉得在哪边?”   皎月还在左右前后的看……这个城和之前去的云漉城气氛完全不一样,听着殊墨的话,她下意识回道;“我哪儿知道。”   谁知殊墨已经拿出最小形态的伏龙杖递给皎月,指了指他们正好站着的四个方位,道:“来来来,点兵点将。”   皎月:“……”   扶言:“……”   阙千:“……”   月云清:“……”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红绫不甘心:“怎么没有我啊?!”   殊墨:“你脸上写满了‘你真幼稚’,我吃饱了撑的才让你来。”   红绫:“……”   殊墨已经把皎月拉到中间,说道:“你来开始。”   皎月拿着伏龙杖,表情十分迷乱:“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玩上这种几百年前曾十分向往的游戏……”   月云清和阙千两个老东西的表情也十分复杂:“同没想到,活了几千年有朝一日我们这一把年纪了还会玩这游戏。”   皎月:“……”   “好了,都散开。”   殊墨笑,话音落下之后,几人都下意识退了几步。   皎月站在中间,看了看几人,而后看着手里的伏龙杖,紧接着就用另一手拿起来转了转。   松手之后就见伏龙杖直接往扶言所在的方向倒过去,见状她就从扶言的位置开始点:“点兵点将,点到谁,谁人就是我的大兵大将,有钱喝酒,没钱就给我滚起走……”   嗯,点到了殊墨。   殊墨看了看自己代表的方向,又回头往远处看了看,说道:“那就东方吧。”   余下几人都跟着点头。   扶言哭笑不得问:“这么随便真的没问题?”   “先转转,反正城就这么点儿大,随便飞飞就逛完了。”殊墨说着,已经抬脚往旁边的街道抬脚。   没让他们失望的是,穿过这条街道,前面就是城主府。   扶言目瞪口呆:“还真是神了。”   殊墨笑了笑,回头对其余众人说道: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尽量收敛气息,不要打草惊蛇。”   月云清和阙千相视一眼,然后点头。   皎月还想跟着殊墨一起,殊墨却让她和月云清他们先留在外面,“我是魔族,气息不会引起注意,但你不行……”   话到这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很快就出来。”   皎月看了看身后的城主府,问:“多久?”   殊墨想了想,说道:“半个时辰。”   皎月点头了,又道:“没出来我就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扶言:大哥哥! 殊墨:叫爷爷。   ☆、第50章 鲤鱼   殊墨笑了笑。   等殊墨离开之后,扶言的视线落在了城主府的方向, 眉头微皱, 似乎是在沉思什么。   大约是屹立在龙脉之上的缘故,永安城的城主府看上去要比云漉城的城主府巍峨许多, 也大气很多。   然而这样一座四面白墙红瓦,宛若小半座城池一般的府邸, 此刻却有种乌云罩顶般的沉重感。   扶言忍不住问身旁的阙千:“前辈, 永安城的龙脉是在这下面吗?”   如果真有龙脉,这座城池看上去又怎么会这么衰败, 这么阴霾,这么的……充满死气。   阙千没有点头, 只道:“一般城主府的修建都会有巫师勘算,选择龙气最盛的地方, 以此可以庇佑全城……而且, 很久以前曾有我门派的修士落脚此地,确实是有龙脉汇聚,此言不虚, 只是而今……这龙脉怕是已经不能说是龙脉了。”   话到最后, 他叹了口气。   扶言而今说穿了也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实在是没法儿对阙千的感慨感同身受。   只是看着眼前的这番景象,心里不太好过罢了。   他生长于云漉城, 其实云漉城一直都有妖魔出没……以前他也没觉得那些妖魔除了会些法术,寿命很长之外,和凡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可现在看来,这区别却是显著的。   至少凡人不会造成这样大规模的……破坏。   想到此,他就忍不住继续问道:“城主府现在落入了妖魔手中,一般而言……会有什么情况?”   “顶破天了就是龙脉污染,或者夺取龙脉,亦或是将所有凡人都祭炼成魔头,再以此针对修仙人与上界……”月云清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说道:“就像这些百姓,他们现在是百姓,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魔族。”   扶言沉默下来。   月云清又道:“永安城是人族地界中龙脉最盛的地方了……这里的人应该走出去了都是一方霸主,而今却只剩下三三两两,想必在这之前,城里的人应该事先得到了疏散,你想一想这个,还能稍作慰藉。”   扶言:“……”   你们修仙人的冷笑话真是好冷。   一行人在说着话的同时也转身往旁边走了走。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虽然被种下魔种,可到底还没有苏醒过来,但城主府内的魔族却不尽然……他们要是就这么大刺刺地杵在城主府大门口,怕是嫌自己长得太美想引起魔族们的注意。   对于这个不负责的说法,扶言当然是拒绝的。   他们找到了一家已经空置了许久的茶馆暂时落脚。   进去的时候,看着满目的尘灰和地上的枯骨,红绫下意识皱眉,然后抬手就要施展灵力清理这脏兮兮的环境,却在下一瞬就被皎月拉住了手腕。   她一愣,不由问道:“怎么了?”   皎月已经偏头看向月云清和阙千。   两人点了点头,阙千说道:“小山君,此地乃是妖魔范围,没有人特别留意咱们已经是难得,如果在主动施展灵力,这全城的妖魔怕是眨眼就能齐聚过来。”   红灵一怔,回过神来就讪讪地放下了手。   她之前一直没留意,其实自打先前和路上的魔族交过手之后,她爹和阙千还有殊墨他们都像是事先约好的一般,没有人用灵力,甚至收敛了气息,感觉到附近的魔族气息也没有主动出手。   现在听阙千这么说,有些羞恼。   本来她应该和方孟以及灵华山一脉的弟子先等候消息,等到她爹和阙千他们把这里面的情况摸清楚之后,再跟着出来的。   只是她不愿意落在后方,就死活央求着月云清带着她一起过来。   红绫看了看身边众人,忽然有些担忧自己会造成什么麻烦。   这样的念头,她从前和门内师兄师姐们出门试练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   那时候她就觉得,不管出了什么麻烦,同行的师兄师姐总会挡在她前头,她甚至因此而得意洋洋,也闹出过不少麻烦,但就如她所想,每个人都把她当成小师妹,什么话都没有说,有危险都是在第一时间冲上去,有问题也都是第一刻把她护在身后。   但这次……虽然同样过来的有她爹,可是红绫却觉得,这样的经历,和她以前的经历将大不相同。   如果这次再出什么事,至少这一行人里面,除了月云清之外不会有人会第一时间把她顾在身后。   阙千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扶言。   月云清的目的,才是与妖魔交手。   而殊墨和皎月……这两人不管再怎么与人言笑晏晏,也始终透着一股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的感觉。   阙千的话让红绫沉默下来,垂着头不发一言。   月云清看了看红绫,也不知有没有看懂她的想法,只是叹了口气,只希望红绫能早日长大……若一直是这种小孩儿心性,哪日要是闹出什么事儿来,他怕也是护不住。   昆仑山对于他们而言本来是最有利的护盾,偏偏这丫头把山主给招惹了,还不顾一切的去撩火……也不想想后果,这脑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想到此,月云清就叹了口气。   想到已逝多年的道侣,还是摇了摇头。   再怎样,红绫也是他的女儿,得护着。   一行人各有所想,就在这破烂的茶馆中沉默下来。   而城主府中,殊墨进去之后,就先四处看了看城主府的环境。   和他之前预想的情况不太同,城主府里面很是安静,几乎没有什么活的生命存在。   连妖魔也没有。   但是自他进来之后就感觉到城主府的妖魔气息是全城里最浓郁的,现在这里却给他表演起了空城计,怕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想到此,殊墨就笑了笑。   环顾四周无果之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地上。   之后想了想,又将整个城主府都探查了一遍,最后停在了城主府的后花园的荷花塘边。   这片荷花塘乍看过去和周围的破败环境相得益彰,第一次路过这边的时候殊墨也下意识忽略了过去……但现在,下界的气候不过刚刚开春,这城主府看着破败了也有数年有余,但这荷花塘却开着粉白色的莲花,荷叶上蓄着点滴露水。   这画面很美,但也很诡异。   殊墨蹲在荷塘边,视线落在水里。   很快,水流涌动起来,像是一条小蛇似的探起了一股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殊墨伸出手。   那水流便落入他掌心之中,其内所有的记忆,都随着这个过程而落入了殊墨的脑海。   他定了定神,好似通过这片荷花塘看到了整座城主府的前后三百年。   他反手将手里的水倾倒下去,看着水花四溅,笑了笑,无声地挥了挥手。   而下一瞬,水流悄无声息地推送着一条红色的鲤鱼出现在了殊墨面前。   这鲤鱼在水里没有动静,一直到被送出水面才猛地一甩鱼尾,像是做了噩梦似的,疯狂地猛地转身,但却发现周遭的水消失了,它处于空中,上下左右的翻腾,却不得呼吸。   殊墨看着这条鲤鱼挣扎,过了许久,等到鲤鱼没了挣扎的力气之后,才轻笑着问:“往地狱门的通道在哪儿。”   “……”   鲤鱼没有出声,只是翻腾着身体望着上方的殊墨,也没有回答。   殊墨与之对视,漫不经心道:“你不说的话,我就把这片池塘弄成和外面的环境一样,没有水,没有荷花,也没有你……”   “……”   鲤鱼还是没有出声,但却甩了甩尾巴。   殊墨挥手,有水涌上来把它笼罩着送入水中。   它摇摆着往前面某个方向游走了。   殊墨则起身抬脚,踩进水中,下一刻身形就化作一条黑色的小龙追着鲤鱼游了过去。   鲤鱼半路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儿吓跳起来。   无法想象,它居然打了个喷嚏。   我滴个乖乖,见到了真龙,它是不是也可以跃个龙门了?   但龙门在哪儿呢?   它的记性不是很好,但一直都有人在说什么鱼跃龙门,就会变成九天之上的真龙。   但它在池塘里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龙门在哪儿。   “你是龙吗?”   “你真的是龙对不对?”   “哎不对,你怎么是黑的?”   “有黑龙吗?”   “我叫鲤鱼,我能跃龙门吗?龙门在哪儿?你知道吗?”   “……”   鲤鱼吐着气泡跟在殊墨身边打转儿,甩甩尾巴,还用鱼鳍大胆触犯龙角,但它看着倒是十分惊喜的样子,絮絮叨叨个不停,一直在问,但却一直没有给殊墨回答的机会。   殊墨:“……”   我很想一口把你吞了知道吗?   这大概是个寂寞的鱼。   鲤鱼确实是寂寞,它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同类了。   就连池塘里的虾米虫子它都是省着吃,真怕哪天一不小心把自己撑死了,它死了都没有同类给它吐两个泡泡示哀。   鲤鱼絮絮叨叨了很多荷花池的事情,最后在来到一处泉眼的时候,问道:“真龙大人,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殊墨看了眼泉眼之后就收回目光,回头对鲤鱼说道:“我不是龙。”   “唉?”   “我叫殊墨。”   “哦。“   “龙门在东海。”殊墨说道:“但鱼成不了龙。”   “……”   鲤鱼顿时蔫儿了,感觉鱼生忽然毫无追求。   好在它的记忆很短。   这样一想,鲤鱼就觉得自己稍微得到了一些安慰。   回过神时却又听殊墨说道:“把自己做到最好不就行了,成不成龙都不会惋惜。”   “诶?”   鲤鱼听见这话就慢了半拍,回过神时,殊墨的声音已经由实转虚,朝着泉眼的方向小时不加。   它试图追上去,但从泉眼里涌出来的水却把它倒着冲翻了出去。      ☆、第51章 罗盘   池塘里的泉水不是从上至下而流,而是从地底漫用而上。   大约是沾了龙脉, 这泉水里面都带着灵力, 也因此才能养了那一池荷花与鲤鱼,能勉强与弥漫的魔气相抗。   殊墨顺着泉眼往下而去的时候, 只到半路,就被一面刻写着奇特符文的黑色屏障阻拦了去路。   黑色屏障并非实质, 却好似看不见顶, 想一个结界将对面的空间笼罩起来,外物不得进入, 而其内也不得出来。   只不过……殊墨看了看一点点从里面挤压出来的泉水,失笑片刻。   水满则溢, 这道理还是很浅显的。   殊墨看了看那黑色的屏障,而后将那与水沟通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片刻后, 他那本就不大的身形, 竟好似化作水流一般,从泉水溢出来的地方,一点点侵了进去。   在黑色屏障里面的, 是一片密闭的环境, 里面全是水。   笼罩着水的结界里好似感受不到半分气息, 但偏偏这里面的水并不是死水。   殊墨感知了一下,很久就发现, 在这密闭的屏障附近,各方都蹲守着一个妖魔。   就近的地方有八个魔头,初步估计修为应当不俗。   而距离这边稍远的地方, 则另有十六个妖怪,同样是修为不俗,出去了都能算是一方妖王的存在。   他们齐聚于此,为这地方护法?   殊墨略一思忖之后,就继续往下疾游而去,身形融入水中,无波无澜,竟然没有引起任何异动!   就连时刻注意着这里面的妖魔也没有发现半分问题!   思及此,殊墨心中大约有了个猜想。   这下面就是龙脉的汇聚地所在,而妖魔齐齐往这里面输送力量,目的怕不只是为了污染龙脉那么简单!   这么想着,殊墨的动作便快了几分。   水底深处,正中央的地方,是一个约莫三丈见方的深色地带,周遭是川谷之于江海般的脉络延伸。   看着似水,却又不融于水,也不随着水流而流动。   它们仿佛有着自己的规律,在缓缓地涌动,起落,下面有着暗淡的暗金色光芒,却像是蒙上了尘埃一般,厚重,且无力。   而在它们之上,则漂浮着一团赤紫色的东西,随着通过水流而注入进来的妖魔力量而随之产生波动。   殊墨停在上方,看着这一团犹如心脏般缓缓膨胀的东西,又看了看最下面那一层薄弱的暗金色光芒,不由心神一震。   更令他不可置信是,这东西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但却十分心悸的感觉。   在这一诡异念头冒出来的同时,他就下意识靠了过去。   而就在他靠近那赤紫色心脏附近约莫半丈距离的时候,原本他还与水共体的身形便猛地显现了出来,化作龙形,围绕着这心脏转了好几圈。   “这是什么……?”   殊墨心里生出了疑惑,想了想外面的妖魔气息,想了想地底下被污染的龙脉,和妖魔有意输送进来的力量以及被污染的龙脉之力,殊墨的原本还围绕着心脏转着的身体就是猛地一顿。   漆黑的眸子陡然化作金色,不可置信地盯着这颗正在强而有力地膨胀的心脏——难道是魔神?!   不不不!   不对,不应该!   虽然魔神降世的预言不假,但谁都知道魔神从未陨落过,又何来的降世?   那眼前的这颗心脏,又是什么?   就在殊墨想着这些的时候,从外面输送进来的妖魔力量却猛地一顿,像是有所察觉。   殊墨几乎是下意识就闪躲到了心脏的下面。   令他差点儿笑出声来的是那心脏上与下方龙脉相连的一根筋脉居然忽然张开,把他的身体裹了进去。   没有恶意,没有杀机,就像是本能的保护动作……这样的行为居然是源自于这个刚刚还被他怀疑可能是魔神转世的心脏做出来的。   殊墨觉得不可思议。   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在这心脏有所动作的时候,是下意识地顺从,而非反抗。   这什么鬼啊……   看他是魔头,所以觉得是同类,互相帮助?   就在殊墨有些哭笑不得的时候,从外到内的那些妖魔意念扫过他的地方,却丝毫没有停留,只是稍一查探之后,就各自收了回去。   等那些意念消失之后,殊墨就打算出去,但他发现这东西把他困着不想放了。   他试了两下,没结果,正在想主意的时候,之前的意念又再次出现。   扫过他身上的时候,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殊墨的动作这时就彻底静了下来。   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三次之后,那些守在外面的妖魔的意念才彻底安静下去。   而殊墨,也被那心脏上的筋脉放了下去。   但下一瞬,就有一股水流的力量冲击着他的身体,将他下方的龙脉里推压过去。   殊墨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就落了下去。   龙脉被污染,尤似泥泞一般黒浊。   殊墨刚落下去,就沾上了满身的“泥”,黏糊糊沉甸甸的,感觉很不爽。   不过着说到底也是龙脉,还是被妖魔之气污染过的龙脉,作为魔族而言,好像除了有些沉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不适了。   更何况他本来就黑不溜秋的。   也不怕更黑了。   殊墨不知道那玩意儿心脏是想做什么,但想到这龙脉之下还有没被污染的部分,就不由往下沉了沉……啊,这尼玛的玩儿泥巴。   他甩了甩头,心中意念微动,就有水汽忽然从他身周涌出,隔开了本就无法和水相融的龙脉。   他很快就来到了龙脉的底层,入目所及皆是金色,而上方淡淡的黒浊还在往下蔓延。   殊墨左右看了半晌,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这龙脉……他正在犹豫要不要一口把它吞了。   不管上面那玩意儿是不是魔神,没了龙脉温养,就算降世出来估计也是个营养不良的……   就在殊墨这么想着的时候,他脑海深处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一个女声,命令的语气:“左前方三尺之处乃龙脉的灵体,把它带走。”   殊墨动作一顿,忽然在心里反问:“你怎么出来了?”   那声音淡淡道:“把它带走,再为其另择一处安身之所,待一切安稳之后,有你的无穷造化。”   “别逗了,我要造化那东西没用。”殊墨居然开始讲条件:“你把前往归墟的罗盘给我。”   话音落下之后,那女声静了半晌,才道:“去了归墟你就永远消失,再也回不来了,你对那地方还真是执念不忘啊。”   殊墨平静道:“那是我的事。”   女声再一次静了许久,才忽然问道:“那小姑娘你不想要了?虽然你的生机断绝,但若想要活命也不是不无可能,世间万物皆可用东西交换替代,那小姑娘乃世间最后一只鲲鹏,你若想活下来,可以带她的翅膀来与我交换,你们的寿数可以共享。”   “你要她翅膀是想上天?别做梦了你。”殊墨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觉得我现在去把前面那家伙吃了可能更有用。”   响在他脑海里的女声在他这话音落下之后就沉默了下来。   过了半晌才忽然笑了声:“不愧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你父亲还要狡猾。”   殊墨没说话,却又再次听到那声音说道:“不过你父亲对苍生仁慈,对自己和身边的人够狠,适合做王,你不适合。”   你对自己狠,对身边人却仁慈,对苍生又漠不关心。   “我也没想过做王。”殊墨面无表情道:“把罗盘给我,不然就闭嘴,我没什么耐心。”   半个时辰也快到了,他要回去了。   女声大概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声,说道:“罗盘在你父亲手上,不过他现在估计也不记得把罗盘丢哪儿去了。”   殊墨:“……”   殊墨顿时静默下来,那声音又道:“你大概也感觉出来了……昆仑山主应该就是你父亲,气息不会错,当年他被自己的兄弟剥皮抽筋剔骨放血挖心索走龙珠,受世间无极之苦,最终彻底沦落成废人,甚至是已死之人,现在能活着已经不能说是奇迹了……哦,对了,还有件事我得给你提个醒。”   “说。”   “上面那颗心脏,是你父亲的。”女声淡淡道:“但是那里面有一缕还未苏醒的魂魄,你父亲体内有颗龙象珠,里面也有一缕没有苏醒的魂魄。当然,这两个魂魄都不是你父亲的,但它们一旦苏醒,这冒牌魔神估计也就诞生了。你呢,心脏不能碰,龙象珠也不能碰……因为你父亲现在的命就靠你老娘当年偷走的龙象珠吊着命,我还得要他,他不能死,你就自己想办法把这魔神弄死吧。”   殊墨顿了片刻,才问:“里面是敖啸的魂魄?”   “猜得不错。”   “我明白了。”殊墨淡淡地说着,想起此前听到的那句‘剥皮抽筋剔骨放血挖心索走龙珠’,他声音凉了凉,忽然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你猜我会怎么弄死他。”   “我猜你不会弄死他。”女声笑:“你会让他生不如死。”   ☆、第52章 添乱   殊墨没接话.   女声笑了声,说道:“你必须把龙脉的灵体带出去, 为其寻找一个合适的栖身之所, 同时把人皇辅佐上位,当这二者相辅相成之际, 你或许还能和上天再争一次命。”   殊墨:“不稀罕。”   把人皇辅佐上位?   没个十年八年怎么可能办到。   他现在能活十天八天都觉得是奇迹。   也得亏他没有恐惧这样的情绪。   那女声又道:“世人只知天地人三皇,却不知世间还有海皇, 四海之上, 三界之中,五行内外, 若得到四皇恩赐,天道也不能奈你何。”   殊墨扯了扯嘴角:“天皇在上界, 地皇在阴间,你觉得我有那个闲情上天入地?”   “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爱惜生命!”   “活腻了。”   “……”   女声接不上话, 默了半晌, 方才道:“你这话要是叫你的小情人听见了,怕是要咬死你。”   “住口。”殊墨套了消息就不认账:“赶紧滚。”   “……”   等到脑海里的声音彻底消停之后,殊墨才偏头看向左前方。   结果等他往前过去的时候, 那片龙脉居然往后退了退。   动静不大, 而且还软绵绵的。   殊墨顿住了动静, 看着那团因为他靠近而往后躲闪的动静,想了想, 直接张开血口大盆就连着周围的龙脉一起吞了进去,如此还觉不够,他又把周遭的龙脉都悉数吞入腹中。   这番动静忽然而起, 却十分的大,当即就引起了黑色屏障外的妖魔留意。   殊墨没有去管那人未到术先来的各种攻击,而是抬头看了看那颗还在保持着原有节奏膨胀收缩的心脏,过去绕着心脏游了一圈,又伸出前爪去碰了碰。   是冰冷的感觉。   是心寒的感觉。   殊墨收回前爪,收回目光,而后张嘴就冲着上方怒吼了一声。   原本不过三尺长短的身形,陡然变作数十丈,巨大的冲击力瞬间炸裂整个地底空间,而他则直接一飞冲天,对着下方忽然齐聚过来的妖魔就是一声咆哮。   声震三百里,原本行走在街上的那些萎靡行人,在这样的力量下,直接爆体身亡,血肉肢体落了满地,其内全是黑漆漆的血肉和腐烂的骨骼。   蕴养在其中的魔种还未苏醒却大致成型,从碎裂的肚子里流淌出来,却是一滩滩粘稠的黑色汁液。   恶臭顿时蔓延开来。   殊墨盘旋在上空,看着下方那些碎裂的尸体,心里竟莫名痛快。   这大概是为魔本性。   他就见不得生不如死。   他若要死,那就会死得彻底,生前无愧,死后无憾。   而不是如这般行尸走肉,吊着一口气看似想活下去,实则茫茫无求、   生时宛若烂泥,空有一身臭皮囊却装不进半缕灵魂,百无一用;死后身做黄沙,只能随风而散尘埃难定,徒添嫌恶。   原本在茶馆中等着殊墨消息的众人在外面动静传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有变,几乎毫不犹豫地就施展法术全都飞了出来。   再一看天际黑龙盘旋,四周妖魔齐聚,手中法宝灵力尽皆蓄满了力朝着殊墨所向之处厉喝着“宵小莫跑!”的画面,已然来不得犹豫。   月云清和阙千在飞上天际之时,已然传音于红绫皎月:“你们护好扶言,莫要让他出了什么差池!”   话音尚未说完,人已经出现在天际之上,脚下一道白色灵力瞬间展开,五行之术瞬间轮转,眨眼脚下便出现了一片好似无边的坚硬土地。   灵力转瞬便一路扩散出去,土地的面积也越来越大,而下一瞬,一颗种子从月云清的掌心落入地面,像是落入油锅里的水,安安静静再至沸腾咆哮,紧接着便是犹如沸腾的水一般翻腾喷涌的根须猛地从面前蔓延出去,眨眼就布满了整片土地。   根须缠绕上还未来得及躲闪开的妖魔,却是不等其开口说话出手反击,便被根须犹如蚕丝结茧般,将其包裹起来,同时吞噬着其中的一切力量。   等到根须松开,将裹在里面的妖魔再放出来后,却只剩下了一具干尸,与一颗内丹。   而与此同时,月云清却没忍住捂住心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万物相生相克果然是没错的,他这本命法宝能吞噬一切,他本尊便要承受一切,吞噬灵力他修为倍增,吞噬妖魔之力,便遭反噬。   却在此时,身侧忽然落下一只巨大的黑色利爪,非实非虚,叫人一眼看不真切。   月云清还未来得及惊讶这是何物之时,便下意识要退开,但下一刻背后便传来了几处尖锐的触碰。   月云清的神识瞬间将身体的感知传入他的识海,也让他看清了那尖锐的触碰是来自什么……那漆黑的利爪上,好似发着亮的尖锐指甲。   他晃了晃神,不急思考,先前被地面根须引入体内的妖魔之气便被驱散,好似凭空消失不见。   若非是体内有残留下妖魔之力所带来的伤害,月云清几乎就要以为先前那片刻的经历只是自己的幻觉。   尖锐的利爪很快挪开,落在了他身边。   月云清下意识抬头看去,只看到了龙首之下高昂着的脖子,有着孤傲却不失优美的弧度,以及垂落而下的两根黑须……月云清:??   这嘛玩意儿?   月云清脑子一时短路,没反应过来,但很快落在他身边的两只利爪就忽然往前倾了倾,紧接着就直接一跃而起,那极长的身躯就这么飞了出去。   月云清看了半晌,“哦。”   殊墨啊。   也难怪了。   月云清站起身来,一边拿出丹药往嘴里嗑,一边抬手,散去这片立在天空上的土地,而后又伸手一挥,往殊墨与阙千两人那边一指。   五行灵力瞬间在他的引导之下凝结转换,一棵大树猛地从中生长直上,而地面上,再次蔓延开了无数根须,将留在此地的妖魔再次缠绕其上。   殊墨的前爪本来还抓着一个妖怪,见状直接捏爆,下一刻身体就往那直径不下于一丈的树干盘绕而上,利刃刺入树干身体,将其内吞噬的妖魔气息拔除。   阙千见状,也不由精神大震,脚踏青鸾,将手中长剑立于身前,面朝正前方,随着双手飞快结印的同时,口中也在低声念着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立于他身前的长剑猛地发出一声嗡鸣,紧接着便随着他右手食指中指并列所指的长空而疾飞出去,却是转身就幻化出万千光剑,犹如天女散花般猛地落在了月云清凝聚出来的这片土地之外,随后便追着那些妖魔往地上逼去。   有妖魔飞天遁地,也有速度快修为高的逃出生天,但最终彻底困在里面的妖魔却无一不是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三人如此,倒也算配合,尽管有妖魔逃脱,但也无伤大雅。   只是,等三人刚刚撤去法术刚刚松下一口气的时候,下方却忽然传来了扶言的惊呼声:“……你,你你你,你住手啊我跟你说,我很厉害的啊,快放开她们,不然我动手了啊,我告诉你,我动起手来连自己都颤抖!!”   话毕,上面三人:“……”   下面被困的皎月和红绫:“……”   困住皎月红绫两人的魔头:“……”   殊墨三人来不及多想,便飞身往地面而去。   “我要你这个凡人也没用,不过刚刚那条半龙倒是可以拿出来做做交换!”   阙千刚刚落在扶言身前,就听见这么一句话,顿时抬眼过去看了看,视线落在被那魔族身后尾巴困制住的皎月和红绫身上,还未开口,就听忽然出现在那魔头身侧的殊墨笑了声:“我就在这儿,人放么?”   都是从天际落下来,那魔头发现了阙千的痕迹,也感知到了落在另一侧正严阵以待的月云清,却没有感知到殊墨的出现,猛然听见这话,他便转过头看向殊墨,随即眼中便流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贪婪神色,似笑非笑道:“不过是个刚成气候的小魔,你这胃口倒是不小!”   “过奖了。”   殊墨朝他走近两步,淡淡笑道:“再大的胃口,怕也不及天狐阁下。”   钧天眯了眯眸子,“我倒是小瞧了你。”   “差不多吧。”殊墨淡淡说着,视线落在被钧天身后黑尾困制着的皎月,说道:“把人放了。”   钧天顺着殊墨的视线看过去,视线落在了皎月身上,之后就轻笑一声,把红绫丢了下去,反倒把皎月送到了自己面前,单手扼住了皎月的脖子,对殊墨轻笑道:“看来你是比较在意这个。”   红绫被他摔在地上之后,施加在她身上的禁言术才被撤去,她连忙爬起身来,随手抽出了她的法宝赤炎鞭,看着钧天的背影正要说话,却被月云清拎到了身后,说道:“你安静待着。”   “爹!”红绫没好气:“皎月还在他手里!”   月云清蹙眉:“你别添乱!”   说完又问:“刚刚是不是你把这黑狐引过来的?!”   红绫神色一顿:“我……”   “别狡辩,你的灵力我还能分辨出来!”月云清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打断,然后抬手指了指阙千那边:“你先过去,等今天的事情结束之后,你就回去昆仑。”   “爹……” 作者有话要说:  封面换回来了   ☆、第53章 半截   他们这边的争论并没有引起殊墨和钧天二人的注意。   皎月被施了禁言术,根本开不了口, 被钧天扼着脖子也是下意识地抬手要去掰开, 但却被他身后绕过来的尾巴把手困制在了身后,整个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被钧天提在面前, 脸上神色有些狰狞,却不得动弹。   殊墨视线落在她身上, 皎月视线一偏, 正好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张了张唇, 却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她眼珠子一转,索性就用海族的交流方式和殊墨说了句话试试。   海族在水里交流来往基本是没有声音的。   钧天的禁言术大约是没有想到这里, 只能禁止声带发声,却不能禁止声音所引起的波动传达……   当看到殊墨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的时候, 钧天神色微微一顿, 随即视线就落在皎月身上,蹙眉之后就瞬间明悟过来……而后便加重了扼制皎月脖颈的力道,让她无法再开口之后, 才把视线转向殊墨, 沉声说道:“把龙脉交出来!”   “你要龙脉做什么。”   殊墨笑着朝他走来, 垂在身侧的双手闪过黑光,转瞬便化作利刃, 而他额头上的双角陡然增长,漆黑的鳞片从他光洁的皮肤上缓缓浮现,折射着头顶阳光, 竟有些刺眼:“要我不是更好?龙脉有了,龙魂有了,龙骨也有了,距离你们的计划不是更进一步?”   说着话的同时,他也抬脚朝钧天走过去。   却在即将靠近的时候,抬起了已经变成利爪的左手,朝皎月所在的方向伸了过去:“过来。”   钧天见状便是一声冷笑;“你虽有龙族血脉,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半龙,没有龙族的全部实力,要了你的龙骨也没有用……且,当年你们的海龙王敖啸在我手里都讨不到好处,你以为自己能在我这儿有什么胜算?!”   “别拿我跟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相比较。”殊墨淡淡说道:“会让你后悔说出这样的话。”   “呵哦?”钧天意味深长地笑了声:“这倒是有些兴趣了……”   话音落下,他便掐着皎月的脖子,松开了身后的黑尾,却是猛地往后一摆,原本只有三尾,却在这时,化作了九尾,身形猛地便朝着殊墨急奔过来,冷笑道:“那便来领教领教!”   殊墨看着眨眼便冲到眼前的身影,微微一笑,伸出去的手掌并未收回,任由那几条黑尾往自己身上缠绕,手掌所化的利爪本是朝上张开,却在这时猛地朝前送去,身形在这时陡然消失,而下一瞬,出现在了钧天的背后,利爪从后至前扣入他脖颈前的皮肉,又被他消失的身形带着生生地扭转了身体。   血肉横飞,钧天却连半分疼痛的表情都没有流露出来,只是微微勾唇,冷笑道:“不过尔尔!”   殊墨看了他一眼,同样回以冷笑。   随即,他松开钧天的脖子,下一刻,再次朝上展开。   似乎在等着什么……   钧天没有明白。   但下一刻,就看到还被他掐着脖颈,却丝毫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的皎月忽然伸手搭了上去。   那狰狞巨大的黑爪之中放上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掌,看着就如一颗明珠落入尘埃,风一吹,尘埃散去,明珠依旧。   钧天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幻想,却在下一刻,忽然轻笑起来:“你会死。”   殊墨淡淡道:“这就多谢你的告知了,我比你更早知道。”   钧天掐着皎月脖子的手猛地用力,“我现在也可以让她死!”   说完,就厉喝道:“把龙脉交出来!”   “你这想法很不错。”殊墨空翻过去的身体直接落在钧天上方,同时松了松紧握着皎月的手,脚下忽然一个用力,便猛地将钧天踩到地上。   他就踩在钧天的身上,半蹲着身体,笑道:“但我个人觉得这比让我死更难,你不妨考虑考虑我的意见?我就在这儿,弄死我试试?”   皎月随着钧天摔在地上的动作而晃动两下,但伸出去的手下一刻就被殊墨重新握住。   强而有力地稳住了她险些摔倒地上的身体。   她躬着身,脖子被掐得快要变形,却也只是微微蹙眉,而下一瞬,她便抬起另一只手,伸过去猛地握住钧天牵着她脖颈的那只手,与此同时,掌心上有水缓缓溢出,顺着钧天的手腕往下滑落。   冰凉的感觉让钧天醒了醒神,挣扎着身体想要起来,却奈何殊墨此刻乃是半龙之躯,若是他想,他这会儿的身体便能比千钧更重。   不能一直压制钧天,但压制一小会儿还是可以的。   殊墨单手搭在膝盖上,身似泰山,巍然不动,只偏头看着皎月,问了句:“要帮忙吗?”   说完,搭在膝盖上的手就打了个响指,周遭灵力瞬间涌动起来,伸手就能感知到水。   皎月咬了咬唇,还发不出声音,却传达出了她的意思。   殊墨轻笑一声,伸手过去,搭在了她的覆在钧天手腕上的那只手上。   下一瞬,水涌如柱,将三人身形包裹其中,灵力在其中疯狂涌动,外面的阙千和月云清都看不清里面的场景,唯独听见了钧天的怒吼:“住手!”   殊墨听着这声就轻笑起来:“我让你放手的时候你放了吗?”   “……”   殊墨话音落下之时便收回了手,皎月同样收回了手。   可下一瞬,她又猛地一拳头朝着钧天的那只手砸了过去。   水里的声音并没有多清脆。   但还是听得出来,那是冰块断裂的声音。   钧天整条手臂,就这么断裂开来……他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的变化,抬起另一只手就要施法将皎月杀死,却发现这本该温和且没多少阻力的水,此刻竟像是一面砌墙的水泥,将他的手紧紧地撼在里面,不能动弹。   皎月得了自由,随手扯下了脖子上那一块已经变成冰块的手,摔在一旁。   殊墨站起身来,稳住皎月有些晃荡的身体,随后便化作人形,带着皎月飞出这一片水中,后者在被带离水中的一刹那,回头伸手碰了碰那一片水球。   随即便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整个水球都凝聚成了冰块。   殊墨脚下落地,皎月同时朝着那冰球发出一声戾鸣。   与此同时,背后双翼不受控制地展了开来。   而那冰球,则应声而裂,碎落一地,又很快化成了水。   留在里面还算完整的,只有一条漆黑的狐尾。   殊墨看了看不远处的水,对皎月说道:“下次,要再快一点。”   “快不了了……”皎月能说话了,抬手摸了摸脖子,小声道:“我自己都不敢动手。”   “生死当头,没有什么是需要犹豫的。”殊墨看着她,平静道:“你潜力很大,整体肉身有天生优势,只要不是利刃伤害,基本能撞谁谁死,只需要专心修炼就好……皎月,我见过你父亲的模样,你随他,若是真正成长起来,你的力量只会比我强,不会比我弱。但你要是一直这么犹豫不决,做什么决定都要别人帮你的话,在你犹豫的这段时间里,我可以让你死一百次,每次死法都很猎奇。”   皎月放下摸在脖子上的手,小声问:“比如……?”   殊墨冲她龇了龇牙:“直接咬断你上半截。”   皎月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想想那画面还是有些刺激,于是她眨眨眼,问:“……那我咬你下半截?”   殊墨:“……”   别这么污。   殊墨咳了一声,问道:“有没有受什么伤?”   “没有。”皎月如实说,说完又道:“脖子有些酸。”   殊墨偏头去看了看,又伸手去碰了碰渐渐乌青起来的痕迹,给她输灵力,同时撇嘴道:“没给你拧断就知足吧。”   “拧断了你就是没人要了。”   “……”   皎月见他没说话,帮她疗好伤之后就放下手,往阙千他们那边走去,不由摸着脖子跟上去问道:“你不是魔么,怎么会用灵力?”   殊墨甩了几个妖丹给她。   皎月一愣,拿着就往嘴里丢,嚼得嘎嘣儿脆,灵力瞬间涌满全身。   修仙人是修天地灵力,故称灵修,魔族修世间阴邪污秽之力,故称魔修。   而妖怪却有些与众不同……它们是世间非人生物,吸食天地灵力,也纳日月光华。   它们的内丹不沾太多血腥的话,不论修仙人还是魔族,亦或是妖族本身,都可以将之拿来修炼。   殊墨有时候会用灵力的缘故,就是因为妖丹?   而另一边,扶言看着皎月获救,已经松下一口气,回头看看四周的糟糕情况,不由苦笑道:“永安城这算安全了吗?”   “安全吧。”殊墨带着皎月过去,接话说道:“这里已经没什么用了,安不安全也不怎么重要了。”   “可……”扶言迟疑:“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   月云清和阙千也问:“城主府的情况也还……”   “不用差情况了。”殊墨抬头看向城主府的方向,淡淡道:“城主府下面的龙脉是被妖魔拿来唤醒魔神的,龙脉我已经取走,魔神的魂种却被那几个逃走的妖魔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殊墨:别这么污。 皎月:是你自己污!   ☆、第54章 暴击   扶言听着魔神就觉得烦,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殊墨想了想, 忽然抬起手, 掌心上渐渐涌起了黑色与金色的龙脉。   金色在以肉眼可见- 的速度被黑色污染。   而在那上面,有着一条类似于龙, 但又不同于龙的金色灵体,正被那黑色的龙脉逼迫着一点点往后退。   殊墨把手伸向扶言, 说道:“这东西, 是龙脉的灵体,永安城已经不合适了, 你给它找个适合它的归处。”   “什么意思?”   扶言没敢立刻伸手,而是说道:“这东西还是你拿着比较保险吧……”   “你这一无所成的样子确实不怎么保险 。”殊墨淡淡说道:“但你这种天选之子, 即便是在脑袋上挂袋钱也没人会抢。”   扶言:“……”   被你说得快一无是处了我。   扶言心累,伸手去结果龙脉的灵体……本来还在担心该怎么安置这东西, 结果倒好, 对方落在他掌心之上后,就直接钻进他体内没影儿了。   扶言:“……”   扶言目瞪狗呆:“怎么拿出来啊这个?”   殊墨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有适合它的地方, 自己就会出来的……另外, 你如果不想留着它, 或者是排斥它的时候,也会自行离开。”   “这样啊……”扶言了然地点点头, 末了又问:“它有什么作用?”   殊墨:“龙脉所在,紫气东来。”   “……”   扶言看了看这座永安城:“这里……不可以吗?”   “这里已经不行了。”殊墨示意扶言看他手上那些黑色的影子,说道:“这地方妖魔雄踞多年, 灵力稀薄,没办法蕴养龙脉。   说到这儿,他又继续道:“不过这地方……还没有那么简单,龙脉灵体的事情你自己去办 。”   话音落下,殊墨就看向阙千与月云清等人,说道:“两位前辈,这地方乃是被选做魔神的诞生地,寻常事情倒也无妨,不过这魔神非比寻常,如果把扶言留在这里,恐怕难以全身而退,希望两位能带他寻找一处适合龙脉延续的地方,另设城池。”   “……”   他这话音刚刚落下,阙千和月云清就不由对视一眼,之后阙千询问道:“那你……可是另有安排?”   殊墨点头,说道:“此地虽然灵力稀薄,龙脉已经断绝,但是地底下翻涌的魔气却并未因此而消散……之前的九尾天狐也没有彻底死亡,只是自断一尾换取逃出生天的机会,这地方,恐怕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发生。”   殊墨这边话音落下之后,身边的皎月就不可置信道:“他没死?”   说完还回头看了看不远处,地上的那条狐尾。   “狐狸狡猾得很。”殊墨淡淡道:“更何况其修为深厚,如果他真要是那么容易就被杀死,那魔神的护法也都不过如此,诞生后的魔神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了。   皎月听完,心情十分微妙:“可是,你们刚刚在上面杀得很嗨啊……怎么轮到我了就这么……”   殊墨随口胡诌:“我们碰到的都是小怪。”   月云清:“……”   阙千:“……”   玛德,那照你这么说来,我们就是杀小怪的级别?   皎月又继续道:“那现在怎么办啊,那狐狸还会不会再回来?”   “回来是肯定会回来的。”殊墨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我得在这儿等着。”   皎月皱眉:“为什么啊?他那么厉害,留下来会不会很艰难?还会不会有其他的……比他更厉害的人跟着出现啊?”   殊墨笑道:“那个冒牌的魔神那儿有样东西,我得拿回来。”   “……”   皎月没说话了。   殊墨的视线转向月云清他们,说道:“事不宜迟,希望你们能尽快动身,妖魔不可能会放弃永安城,但现在龙脉已经被取,对于扶言而言,只有龙脉才是一切的发源,希望两位前辈能多费点心。”   月云清和阙千本就是指责所在,听见这话就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殊墨点点头,又偏头对皎月说道:“皎月,你先和前辈他们同去,这边事情结束之后,我再过来找你。”   皎月想都不想就直接摇头:“我留下来!”   她本以为殊墨会答应她,却没想到,殊墨竟然推了推她的肩膀,把她往前面推了过去,说道:“你先离开,我是办自己的事儿,你留下来反倒会被拖累。”   皎月不由跺脚:“拖累就拖累啊,我没所谓。”   谁知她这儿话音还没落下呢,殊墨就笑了声,说道:“你要被拖累了,我还得分心救你。”   皎月:“……”   暴击!   灵魂暴击!   不就是嫌她是菜鸡吗?!   皎月咬着唇,烦。   殊墨有推了她一把,她想了想,自己的情况,回头看了他一眼之后,还是抬脚朝着月云清他们走了过去。   一行人与殊墨道别。   殊墨笑了笑,将几人送出了永安城。   等几人的身形都消失不见之后,他才闭了闭眼,传音出去,“扶言。”   扶言脚步一顿,就听殊墨又道:“扶言,你所想的太平盛世终将会来临,即使你一事无成。”   扶言:“……????”   骂老子花架子?   殊墨又继续道:“曾经答应过的事,我希望你能做到。”   扶言身形一顿:“……”   皎月走在最后,心里还有些不太高兴,抬脚踢着地上的干草石子,见走在她前面的扶言停下脚步,不由问道:“扶言,怎么了?”   “额……没什么。”扶言摇摇头,笑道:“忽然想起我父母他们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原来如此。”皎月点点头,说道:“殊墨跟我说你是有福泽的人,谁和你呆的久了也会跟着沾染上你身上的福泽气息,你和你的家人从小一起长大,应该很安全。”   扶言一听皎月这么说,整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谢谢。”   皎月笑了笑,没接话。   扶言又道:“之前,在云漉城的时候,当时发生的事情我们都没有预料到,如果我家人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希望你不要介意,他们……他们也只是……”   “我知道的。”皎月淡淡笑道:“凡人的七情六欲很丰富,期望会很大,恐惧也会很大……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去想对自己有利的,没有利益价值的或者是恐怖根源的人和事自然就该摒弃。”   听着皎月的这番话,扶言居然有些无法面对,也没办法接话。   想起殊墨刚刚传音给他的事情,他不由叹了口气。   两人追上前面的月云清和阙千以及红绫三人,一行人才没走两步,红绫就回头问道:“皎月,殊墨是不是不习惯跟大家一起行动啊?”   皎月看了看红绫,说道:“他确实没什么伙伴。”   红绫了然,又问:“我记得龙族在世人眼里都是值得尊敬的存在,不过各种各样的龙族听过不少,怎么没有听说过殊墨的名字呢?”   “……”   皎月偏头看了红绫一眼:“你这么关心殊墨?”   红绫努了努嘴:“随便问问,这不一路上太闲了嘛。”   她这儿话还没说完呢,月云清就开口,说道:“闲你就回昆仑。”   “爹!”   红绫皱眉,抓着他衣袖甩了甩,皱眉说道:“我回去了也没什么事儿可做,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   看着两人来往,皎月没来由地一阵羡慕。   殊墨说她爹已经死了。   还是被鲛王杀死的……   皎月在黑海域生活的时候,真正接触过的同族,只有一个很老很老的鲛人奶奶。   那时候她年纪还小,在海域附近寻找食物填肚子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鲛人老奶奶,被海底的藤藻困制,她过去把人救了起来,之后那个鲛人老奶奶就经常会隔个一段时间来看望她,也会跟她说很多龙绡宫的事情。   她口中的鲛王是一个很好的族王,带着鲛族和龙族争斗了两百余年……寻常的族群若是惹怒龙族,必然是要面临灭顶之灾,但鲛王却死守龙绡宫,甚至还和龙王交过手,受过伤……她眼里装着整个鲛族。   但既然装着整个鲛族,又怎么会杀了她的父亲呢?   难道是因为她父亲有翼族的血脉,所以才动手的吗?   皎月想不通这些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想……龙王现在已经不算是龙王了,她如果回去南海的话,应该不会再被追杀。   以后要问问殊墨,他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和他一起回去南海……去龙绡宫,问问鲛王。   为什么要杀掉她的父亲……   只是,眼下的皎月还不知道,殊墨已经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四海之上,九天之下,他路已至此。   红绫撒娇耍横,总算把月云清稳住了,坚决表示她不会再继续惹祸。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惹祸……祸从天降,她也控制不了不是?   一行人走出永安城地界之后就来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城镇……这里倒是还算不错,有些人气。   没有妖怪出没,灵气还算温和……不过,这地方不算大,站在城镇的大门口就能望到尽头。   方圆不过几十里,街上摊贩和来往行人看着倒是热闹。   热闹的方式是买菜的要么多捞一把菜,买菜的拿菜刀在板上剁两刀,再说上一句:“把你多拿的放下,不然就把你的手留下!”   有时候摊贩和摊贩之间也会打起来,原因是争地盘。   总之就是……很热闹。   不管是月云清还是阙千,看着这画风,都觉得有些诡异。   一行人走了一圈儿下来,扶言却十分感慨,语带怀念道:“这一眼望去全是街坊邻居,吵吵闹闹还挺热闹。”   众人:“……”   原谅我们远离凡尘太多年,不是很理解你们的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想改书名……这书名是不是特别……特别没有吸引力啊,   ☆、第55章 奇怪   面对众人的无语之情,扶言:“……”   看吧看吧你, 你们这些不懂柴米油盐辛酸苦的修仙人……扶言一念至此, 想了想,好像他自己也不是很懂柴米油盐, 咳咳。   唉,其实大家都特码一样, 有什么好叽歪的。   扶言摇头晃脑地跟众人走进一家不算太大的客栈, 店里面掌柜的还在跟老板娘吵架。   一行人为了照顾扶言这个小凡人,吃饭住店, 顺便支起耳朵多听了听,掌柜的两口子的吵架内容比较惊奇, 大约是掌柜的把昨天的店里赚的钱拿出去养小老婆了,被和老板娘不和的一个大嘴婆看到了, 于是大嘴婆就来嘲讽老板娘, 于是现在老板娘就要让老板把那小老婆断了,然后掌柜的就是小老婆肚子里有娃儿了……   听着全过程的众人面面相觑,红绫下凡也很少和凡人打交道, 这会儿听得目瞪口呆, 感叹道:“凡人真不可思议。”   这话还没法儿接。   皎月收回落在掌柜的和老板娘身上的目光, 回头问扶言:“凡人成了婚的人也能在外面另外……吗”   “是的,只要家里正牌夫人没什么意见就行。”扶言小声说道:“这事儿其实在很多家境不错人家里都常有, 我爹也养了小老婆,不过我记得小时候我娘还跟那女人干架来着,最后两人撕到了我爹面前, 我娘气得不行,然后一脚就把我爹踹了还差点儿残废……”   众人:“……”   凡人生活真是多姿多彩,难怪这么热闹。   皎月想起殊墨以前说过的什么正宫位置乱七八糟的,又想了想更久以前说他爹睡了不少女人,还有龙族本性那啥的事儿,整个人脖子都缩了缩,忽然就想直接扭头杀回永安城。   不过想到自从认识殊墨到现在他身边也没个别的人出现,别说女的了,连男的都没有……她又打消了这想法。   他连相思珠都没有!   搞个铲铲。   想到此,皎月就歇了心思,注意力就落在了别人身上,好奇问道:“那,修仙人或者是妖魔之类的,也会和凡人这样吗?”   “这就不一定了。”阙千笑道:“凡人成婚多是绵延子嗣传宗接代,豢养小妾之流约莫只是为了风流快活。然而世间欲.望无极,于绝大多数凡人而言,唯独人欲最是销魂……至于修仙人,寿数长远,绝大多数人多是痴迷修炼或是丹道器道等途,鲜少有追求人丨欲之流,而妖魔……看种族了,有的族群,比如狼族,不论是对伴侣还是友人,都是忠诚至上,再比如凡人口中的鸳鸯……其实鸳鸯们的伴侣基本一年一换,一次还能换好几个,除了绵延后代也不知道是为了啥……不知道有什么好羡慕的。”   皎月:“……”   说到这儿阙千静了静,又继续道:“不过不管是修仙还是妖魔,其中也有如有同凡人一般沉迷情感的修炼之流,当然多半并非出自真心实意,只是辅以双修之术修习,或是采阴补阳,或是采阳补阴……哦,合欢峰下的合欢宫便是这样的一个门派,宫内全是女弟子,听闻她们的双修功法乃世间之最……不少男修都沉迷其中。”   皎月:“……”   总感觉长了不少姿势。   “那龙族呢?”皎月孜孜不倦:“殊墨他总说龙族……他们真的很荒那什么?”   “咳咳咳——”   阙千咳咳咳起来,月云清和扶言也跟着咳嗽起来。   为什么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要听到这种问题。   尼玛这跟丈夫跟妻子说“嘿,宝贝儿,我在外面都很浪哦~”有什么区别?   过了半晌,阙千才哭笑不得,道:“世间万物诞生皆有其缘由,有人爱慕金钱,有人好权势,有人喜名利,自然也有人享人欲……这些习性可以被一个族群全部纳入,比如人族……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贪图财色与权势名利,不能一概而论,龙族或有荒.淫,但并非绝对。”   “哦……”   皎月听得似懂非懂。   月云清见状,觉得好笑……觉得皎月这会儿看着就跟个小姑娘似的。   他不由问道:“你听说过狐族么?”   “听说过……以前在海里,有人说过,狐族天生姿容绝丽,善魅惑,以此吞噬人的精魄修炼……”皎月道:“不少鲛人都不喜欢狐族,说它们肤浅,美人计还得要把人骗上床了再说,不像鲛族,看到有人经过海面,直接扯嗓子唱两句,船就翻了。”   月云清:“……”   之前怎么没觉得这小丫头说话这么有意思?   还唱两句,船就翻了?   月云清哭笑不得,摇摇头道:“此前,挟制你与红绫的那人,便是狐族千年前的叛徒,千年前他还是狐族的继承人,你以为他与鲛族对狐族的传言相比,如何?”   皎月想了想,之前只知道掐她脖子没反应还使劲儿掐依旧没反应的人,摇头:“不一样……没有感觉到什么魅惑之术,而且他好像有点儿蠢。”   她要是杀人掐脖子掐不死就直接捅刀子了,那黑狐狸就傻不拉几的。   月云清:“……”   这对话没法儿继续下去了。   “狐族同样荒.淫无度,但也并非是什么狐狸都一样,只知道在男欢女爱之上修炼。”月云清摇着头,说道:“龙族也一样。”   皎月恍然。   原来所谓的荒.淫,就只是为了修炼,亦或是享乐,各种详细并无真情实意。   扶言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夹颗花生米就盯着来回地看,同时说道:“我以前很喜欢看那些个跟神仙妖怪之类相关的野史奇传,在里面看到个一个比较神奇的故事,和龙族相关的。”   红绫听这些比较有兴趣,问道:“是什么?”   “说是龙族早年曾出过一位族人,威风凛凛,地位超然,大约是走到哪儿哪儿就朝拜的……反正天上地下唯他独尊的身份。他呢,长得很是俊俏,除了谁见了他会爱上他不说,他也是一副见了谁就会爱上谁的诡异性子……对着同性就称兄道弟,打起架来一呼百应,而对着异性就想谈个恋爱睡个觉觉,也不管对方是蛤ma还是天鹅……最后的子嗣生下来个个打架闹事的时候都说“我爹是某某大龙,尔等还不速速认输!”,然后对方怂了他们老爹的大名,于便让他们显出原形看一看,于是纷纷现出原形,在座顿时惊呆:我擦嘞个好家伙,这些个龙子龙孙们个个长得乱七八糟,真是好不随便!但细细看去,他们又确实有着龙族血脉……于是,自那之后就有了龙族荒.淫的名头,货真价实的龙族们委屈哭了。”   众人:“……”   这野史写得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龙族委屈哭了?   哭了?   扶言想着看过的那些关于神仙们的野史传记,就不由感慨,末了才把筷子上的那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儿地嚼碎了,又继续道:“其实那传记后面还写了‘纯属虚构’。本来野史之流都只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再以小见大,但这四个字的吸引力好像没有故事本身精彩,于是就被众人遗忘了。我以前还问过我爹,哪想他居然说得比野史还荒唐。”   众人好奇,问:“你爹说什么了?”   扶言小声道:“他说龙族就很任性,就是那种,嗯……‘说我荒.淫?行,满足你。’然后就真的荒.淫起来了。”   众人:“……”   这真的不是中二少年?   扶言又道:“不过我爹那都是瞎说的,他都没见过龙。”   众人:你其实是来讲笑话的哈?   扶言笑了笑,回头看了看那掌柜的转来转去的眼珠子,笑道:“风流人有风流人的活法,你看那掌柜的,这会儿瞧着他是被老板娘揪着耳朵又打又骂,又哭又求饶的,其实等明天估计又要拿着钱出去哄小老婆开心了,本性难改。”   “为什么啊,老板娘才是他的妻子,为什么不哄着老板娘呢?”皎月奇怪:“把老板娘哄好了,他要钱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扶言摸着下巴道:“但这样很刺激啊……更何况,哪儿有会给自己丈夫拿钱出门儿找小老婆的妻子。”   皎月:“……”   皎月看他:“你怕是找不到对象了。”   扶言:“……”   玛德不是你自己问的?   更何况他连对象都没有,上哪儿找刺激去?   诅咒我找不到对象算什么好汉?   扶言委屈成球:“都说了这是风流人的活法,还有些痴情种呢……万一我是后者呢?”没对象好苦逼,连自己是风流人还是痴情种都不造。   皎月:“……”   关我铲铲事。   “嗯,这些事确实不可一概而论。”阙千看着两人来往,不由笑了起来,末了又问:“皎月姑娘应当很少与人接触吧?”   皎月点头,“才离开南海不久……就认识你们这些人。”   阙千笑道:“你没有接触过这些七情和六欲,自然不知其中的欢笑苦乐。”   皎月一愣。   月云清也跟着点头,说道:“鲛族至情至性,大约是很少能理解这些……不过人世百态,各有各的活法罢了,你看那掌柜的与老板娘,他们之间,其实看不见多少情谊,说穿了不过是搭伙儿过日子罢了,谈情说爱,于他们而言还不如柴米油盐来的实在。”   月云清是个过来人,虽然已经远离凡尘多年,但毕竟经历过情爱雕琢,知晓对方眼里有人的神色是什么样。   但那掌柜与其妻子,却只是一对表面夫妻,过着日子,想着琐碎,却从不交心。   “很奇怪。”皎月摇着头,严肃道,“和我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殊墨没有相思珠,便是无情,如此待她尚能忠诚,凡人作为众生中的灵长类,却不能以诚相待,这很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我擦嘞,这尼玛也能被锁????? 什么理由??朕不听不听不听! 殊墨没有相思珠呢,便想看人的七情六欲,只是人情绪凑在一起却并不全是美丽。 好在他看不到这些。 下章应该有个新人物登场…… 关于换书名……跟你们说,我就这表情:QAQ……因为已经许久没有新读者了,嘤嘤嘤~ 唉,不过暂时还没头绪,哈哈。   ☆、第56章 波及   月云清继续道:“修仙人长生,不必为生计犯难……只要专心修炼, 空余下来的时间, 可以随意挥霍,但凡人不一样……凡人不过百年之身, 挥霍一日便少一日,与其无所事事碌碌无为, 倒不如给自己找些乐子, 相对无言的日子过一天是一天,但争争吵吵过一天也是一天, 这就是无情人的活法。”   “那有情人呢?”   “大概……”月云清想了想过往经历,抬手掩面, 惭愧道:“大概是一起腻歪,共同堕落……”   众:“……”   众人又问:“为什么不是共同进步?”   月云清小声道:“需要进步的都在底层生活……”而他好像地位不低的样子, 不用进步了, 再进步怕是要被山主嘎嘣了。   众:“……”   气氛诡异静默,然后齐齐看向月云清,就连红绫也是一脸八卦:“爹, 你没跟我说过这些!”   月云清拍拍她的肩膀:“你年纪小, 不懂事儿, 说了也是白说。”   红绫:“……”   说到这儿了,月云清又连忙补充道:“你呀你, 别总想着山主……你这就跟隔壁山的师伯总想着你爹是一样的道理,人家喜欢我,我能娶吗?必须不能啊, 玛德等到以后归西了你娘不得把我魂魄拖出去乱棍打死。”   红绫:“……”   她很不喜欢隔壁山的女师伯,总想当她后娘,在她爹面前对她是笑脸相迎,她爹一转身就拿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威逼利诱,当她傻逼呢。   但万万没想到她爹会以这种方式所出来。   红绫跺了跺脚,察觉到大家看过来的视线,有些难以自处,不好独自离开,遂低下头使劲儿吃东西。   真的不能想山主吗?   可他一个人多寂寞啊……   红绫有些低落。   扶言不太知情,但还是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皎月没有在意气氛,只是接着之前的话题问:“有了七情六欲就情感复杂,那没有这些的人又会是什么样呢?”   “大约诸事不上心吧。”阙千接话,说完又想了想,继续道:“不少人对无情和无欲的理解是残暴自我,但其实无情和无欲的人只是看什么都不在乎罢了,没事,没所谓,随缘……他们对残暴不感兴趣,对自己也不在乎。”   说到这儿,阙千摇摇头,说道:“这样的人,其实很悲哀,若是有什么目标,他们或许会盯着做完,但若是没有目标,活着对他们而言有些拖累……我记得以前我有个好友,世人皆说他乃奇才,为人时三岁便聪明绝顶,名震四方,修仙后甚至引发过几大仙门的争抢,但他最后自己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说这世间没有能令他留恋之物,活着无用,不如死了了之。”   这话一出,皎月就静默下来了。   这跟正天把狗带说得跟回家似的殊墨又有何区别?   扶言问阙千:“此人莫不是脑中有疾?”   阙千白他一眼:“你若是认识他,便不会这么说。”   “那我会怎么说?”   扶言才不相信,人只有活着才能感觉到有意思,死了一了百了,啥都没有,能有啥意思?   “你会尊重他的决定。”阙千摇着头,想起故人他忍不住感叹道:“你会觉得,是这个世界配不上他,他的才学,他的天资,他的优秀,都被这个世界限制。”   扶言抹了把汗:“请恕在下愚笨。”实在不懂此等奇人。   阙千摆摆手:“恕了。”   扶言:“……”   玛德我只是随便客气一下,你怎么就这么不客气了?   皎月却静默了下来,想了想殊墨,忽然又想杀回永安城了。   就在这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比较奇异的感觉。   像是有风吹过……吹过宽阔的海面,带来一望无际的畅快。   众人原本聊着天,说这话,在这感觉传来的时候,纷纷收敛神色,朝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去。   皎月也不例外。   只是,这一眼看去,入目所及,竟是一名身着紫色裙衫,妆容华贵且姿容绝丽的女子。   女子身形比一般凡人看着要高出一个头左右,额上有着紫晶点翠,印堂有着一股非同寻常的傲然正气,发髻也梳得很高,朱唇红艳,眉目含情,那双长眉却又凌厉异常,将她周身的气势发挥到了极致……这是一个王者。   这是众人在看到这女子时候的第一想法。   而下一刻,这紫衫女子就径直越过看呆了的掌柜老板娘等人,来到了他们这一桌。   她的目光落在了皎月身上,轻声笑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皎月让了让凳子,又问:“你是鲛人?”   “嗯。”   女子轻声应着,坐下后又看向众人,笑道:“你们好,我是后梦。”   “嘶!”皎月一下子跳了起来,惊呼道:“你是鲛王,你……!”   说完她就想逃。   虽然鲛族人对鲛王后梦敬畏有加,称赞有加,但她没有忘记那些鲛人对她带来的各种不愿意回想的过去。   虽然比起过去,她的性格到现在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但至少现在,她身边认识的人虽然各有各的缺点,没有一个能算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但至少……至少没有因为她的血脉而觉得她是什么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但鲛族,鲛族人没有一个拿她当同族的,一个都没有!   即便是当年那个对她有过几番照顾的鲛人奶奶,看她的目光虽然慈爱,可眼底却依旧有着看外族人的神色。   她从不觉得作为鲛族有什么不好的,她很喜欢鲛人,可她也很讨厌鲛人。   而现在,只在别人口中说起过的鲛王后梦,现在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来做什么的?   是来杀她?   是了是了,这人还杀了她爹。   皎月想也不想就往外跑,结果还没跑出两步,周遭就忽然出现一个屏障,将她弹了回来。   “你别怕。”后梦往后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   皎月被她拉得动弹不得,眼里满是慌张。   一旁的月云清和阙千也已经起身,甚至拿出了武器,月云清道:“阁下可否先放下皎月?”   后梦微微一笑,只是坐在原位,坐在这并不算干净也不算庄重的客栈大堂,也仪态万千,久居高位的气场让她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而她勾着唇角,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姿容应证了鲛族尽出美色的传言。   她看着月云清,又看看阙千与扶言红绫等人,轻声笑问:“你们是她的朋友吗?”   “是。”   扶言点头,又一脸严肃地继续道:“这位……额,这位姑娘,你还是放下她吧,她道侣很牛掰的,要知道你这么对她 ,指不定就把你一口吞了。”   后梦:“……”   后梦静了一瞬,回头问皎月:“你有伴侣了?是何人?海族中人,还是陆上的?”   皎月蹙眉,要挣扎,却还是动不了。   索性扶言就替她回答了,道:“龙族。”   这话一出,后梦就蹙了蹙眉,随即想到了什么,忽然问:“是殊墨?”   皎月一愣:“你知道他?”   “他在我宫中呆了百年,我能不知道他?”后梦神色十分严肃,又道:“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他已经要死了。”   “你住口!”   皎月吼完,才不管挣不挣得脱后梦的手,直接猛地用力,同时展开双翼就飞了出去。   她背上的双翼就像是力量的开关,藏匿起来后,她就和普通人也差不多,可若是展开后,身上总也有些用不完的力量。   后梦被她甩开,回头就见到那双深蓝色的双翼,顿时瞪大了双眼,随即飞身追了出去。   月云清等人见状,连忙跟上。   外面皎月也没有走远,只是觉得后梦说的那句话很烦。   不想面对。   她停在客栈的楼顶,还没讲翅膀收起,后梦就追了上来,说道:“殊墨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并没有要针对他的意思,只是,他的相思珠是我看着被他母亲取下来的,他生来便是魔族,又是龙鲛两族血脉,本来寿数就不长,你与他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皎月冷冷说完,随即又跟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问道:“殊墨说,是你杀了我父亲。”   后梦瞳孔陡然一缩,姣好的容貌顿时显得有几分苍白:“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他说你很好说话,还让我不要追究。”   皎月看着后梦,神色平静,语气淡淡:“我本想等过段时间就回南海去找你,但现在你既然自己出现了,不如就直接跟我说了……希望你能告诉我,我父亲是谁?你又为什么要把他杀了?他碍着你什么事了要把他杀了?我母亲又是谁?我又碍着你什么事了,要把我丢进黑海域……知道我不受人待见,整个鲛族就没有人看得起我,你既然能杀了我父亲,当初又何不直接把我脖子拧了?!”   “……”   后梦不由退后两步。   之后跟过来的月云清等人纷纷顿住脚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最后,后梦深吸了口气,说道:“你随我回南海,人族将有大乱,你留在这边恐是会遭波及。”      ☆、第57章 赐死【捉虫】   “回去干什么?”皎月奇怪:“回去看着鲛人是怎么嘲笑我这个杂种,说我窝囊废, 没爹妈教养?”   鲛王真是奇怪。   皎月很不明白鲛王的用意。   “皎月!”   后梦蹙眉, 很是不解皎月的决定,说道:“你现在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你的修为做不了任何事,还不如随我回去南海, 等到这边的事情结束了, 你到时候想怎么在人间待就在人间待着。”   说完,她跟想起了什么似的, 又继续道:“还有殊墨的相思珠,是他母亲死前交由我保管的, 另外你的父亲也有遗物留给你,你先随我回去南海, 我可以把这两样东西都交给你。”   皎月听见这话, 瞳孔就是一缩。   原来殊墨的相思珠还在?   还有,她父亲留给她的遗物?   那,这么说来, 她的父亲其实是知道她的存在的?   皎月心里有些乱, 可下一刻却又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连连摇头:“我不相信你。”   后梦只想把皎月带回去,也不想她太过为难, 只是没想抛出了这样的诱惑之后,皎月却还能无动于衷,甚至对她说出去这样的话来。   不相信她?   她堂堂鲛王, 说出去的话,几时需要鲛人相信了?   她本该直接领命,随回去!   可是看着皎月的神色,她的强势念头又渐渐熄了下去,只不解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欺骗你?”   “跟这个没关系,鲛王应该也不至于来欺骗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只是我跟你无亲无故,你若是有心要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我,又怎会等到现在?”   皎月说到这儿就摇摇头,看着后梦想也不想就继续道:“我不相信你会有那么好心。”   说完又道:“还有,我知道殊墨的事情,他跟我说过,或许就在不久之后,也不用你做出这种好心提醒。”   “……”   后梦竟然无言以对。   她看着眼前的蓝衫鲛女,眼神忽然变得复杂。   她心里闪过了许多情绪,又恍然,也有不可思议……却难以平静。   “你不愿意告诉我父亲的事情,我便不追究了。”皎月看着她却轻笑起来,又继续道:“我虽然很羡慕旁人有父母相伴作陪,闯了祸有人求情赔礼,也羡慕又愿意为父母做些什么事的人,哪怕只是寻一件衣衫一匹鲛绡这种小事儿……但我不管怎么羡慕也没有用,死掉的人也回不过来。殊墨不让我跟你追究,我就不追究了。”   她很想知道,鲛王为什么要杀她的父亲。   可现在看着鲛王的种种神色,这样的话,却莫名地问不出口。   不追究,不过问,不在乎……从来没有出现在生活中的人,她或许也可以当做本来就没有过的人。   毕竟,命里无时她也强求不来。   听着皎月这番话,后梦怔怔地立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接不上话。   她知道自己这样忽然出现很唐突,可是,皎月不能留在凡间。   “皎月,你……你就不想知道你父亲其他的事情?”   后梦想了想,还是换了个方向继续问,说完见皎月似乎真的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又道:“当初我将你送去黑海域,也是为了你的安慰着想,不然,以你的血脉,一旦被人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你……”   皎月问:“我这些年,活着和死了也没区别,甚至想过很多次自我了断。”   后梦瞳孔一缩,默然无语。   皎月淡淡说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其实,之前来黑海域的老奶奶,是你安排过来的吧,她一直在夸你。”   “……”   后梦无言,皎月却又继续问道:“你除了是鲛王后梦之外,你还是谁?”   “……”   “殊墨说他在龙绡宫长大,但他过得比我还糟糕,我身边好歹只有一些看不起我而嘲弄我的人,可他身边却尽是想要杀他的人……你把我们留在鲛族,是想报复谁吗?”   “不是的!”后梦连忙摇头,说道:“殊墨的母亲与我乃是姐妹,只是……”   只是,他母亲不顾一切地为了个外族之人去偷了龙族至宝,引发龙鲛两族之战,鲛族死伤无数……这样的罪孽,她怎么可能原谅?   她们是姐妹没错,可她更是鲛族的王。   殊墨的母亲偷什么都担得起篓子,唯独担不起龙族的重罪与鲛族死伤的族人。   只是……后面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这些事,没必要让皎月知道。   “你说我的血脉只有死路一条,这么说来,我那不知名的爹或者是娘,其中有一个必然不是什么好人了……”皎月的脑子转得不慢,只是凭着后梦的几句话,就想出了这么多。   后梦心里砰砰砰地直跳,说道:“皎月,这些事……以后我再细细告诉你好不好,你现在先随我回去南海,这人间真的不适合你留下来,你是海族人,就该在海里待着,陆上的各类灵族狡猾多端,你留下来只会受到伤害……”   她这番说辞停在旁边的众人耳里,都有些不爽。   扶言想着离开永安城之前,殊墨曾说过的话,不由暗暗咂舌……这尼玛是个超级大怪啊,他打得过吗?   他坐在听君所化的折扇之上,还是慢悠悠地飘到了后梦与皎月中间,回头看着后梦,笑问道:“鲛王这么关爱自己族里的小老百姓?”   后梦对这几人与皎月为伍的人本有些感激,但见着皎月这般态度,便觉得皎月的性子是随着他们而学坏,对几人也没有了先前的热络。   此刻听着扶言的话,她想也不想就蹙眉问道:“这是我鲛族中的事,与你有何干系?”   扶言显然不赞同后梦的话,皱眉道:“可能我的话不太好听……方才皎月也说了,你们鲛族对她并不友善,叫她回去所为何事?你身为一族之王,却在此前从不过问族民安危,任由其自生自灭,而眼下又莫名其妙地跑出来展现你的王者风范……这尼玛真的不是来搞笑的?”   “你!”   后梦听着扶言这话便蹙眉,话还未说完,就听扶言又继续道:“她背有双翼,能化双腿,能直立行走,能翱翔九天……为何就不适合在人间生活了?难道就因为你没有翅膀,所以看不惯别人的自由自在,羽人族不能下水也没见他们觉得你们海族人碍眼啊……”   “住口!”   后梦想也不想就抬手甩了衣袖,一阵灵力夹着疾风便飞了过去。   却不想扶言这人大概就是所谓的天运之子,风遇听君便等同于是见了老祖宗,虽见不到风跪拜的场景,但还是能感受到那些风在靠近扶言座下扇子的时候,就被化解了去。   后梦眸色一眯,视线落在了扶言座下的扇子之上。   皎月不想把别人扯进来,过去站在扶言身前,对后梦说道:“鲛王,你或许是我的族王,但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你的子民,皎月自知身份尴尬,留在南海只会丢了你鲛族的颜面,也担不得鲛王亲自走这一趟,请回吧。”   后梦似是没有料到皎月会说出这般话来似的,抬手指着皎月,不可置信又满是失望:“你竟变得这般不识好歹……我还当你在黑海域那边能磨砺心性,却不想,竟令我如此失望!”   “鲛王,你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   “殊墨在哪儿!”后梦似乎是放弃了和皎月交流,直接问:“让我见他!”   皎月一听后梦要找殊墨,立时眯着眸子问道:“你想对他做什么?!”   “他不过是个外人,你便如此在乎?”后梦不可置信:“我若是要带你走,你留得住?更何况,我知道殊墨,他知道人间事大,也不会看着你留在人间。”   皎月淡淡道:“他不会听你的。”   “你!”后梦怒极反笑:“简直冥顽不灵!”   “干你屁事。”皎月撇嘴,满不在乎:“又不是吃你家的鱼长大的。”   后梦:“……”   “不说也行。”   后梦看着皎月这态度,嗤笑一声,随即伸手取出一颗深蓝色的珠子丢了过去:“反正他也没几天好活的了,死了之后你自然会回来。这是你父亲的遗物,你自己拿去……至于殊墨,你最好转告他,他的相思珠还在我这儿,不管是他想要还是你想要,都最好尽快……人死了,相思珠也会消失,有些东西,就看不到了。”   皎月下意识接住那颗珠子,却发现那是一颗鲛珠,心中莫名有些颤动,听见后梦这话她却来不及思索便问:“什么东西?”   “事关他前世今生之类的。”后梦淡淡笑道:“他为什么会是魔,他父亲又是谁,他该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这些,我想,应该都是他想知道的。”   这番话音还未落下,空中忽然撕裂,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满头银发,眸色暗淡。   信步朝着后梦而来,同时淡淡道:“那你还真错了。”   后梦皱眉,“你是何人?”   “在下不才,乃人间仙山昆仑山主,晏祈。” 作者有话要说:  好可怕,前天的更新被审核不通过被锁定,昨天又被审核……朕好惶恐! 男主明天上个假线。   ☆、第58章 不像   晏祈淡淡说着,又道:“殊墨生来便对生死有着非同寻常的看法, 对周遭一切都不曾有过在意, 你这番说法,怕也只是你以为吧?”   他这番话音刚刚落下, 不远处的月云清等人便连忙上来行礼。   晏祈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视线却落在后梦身上:“鲛王殿下, 殊墨的过往他若不在乎便没人会在意追究,不过, 我比较好奇殊墨的母亲是为何而死。”   后梦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为殊墨难产而亡。”   话音落下,晏祈却嗤笑一声:“是你下令的赐死的吧。”   “她擅自偷盗龙族至宝, 因一己私欲而引发龙鲛两族两百余年的战乱,害得我族民死伤无数, 便是我下令赐死的又如何?”后梦这没什么诚意的谎言被拆穿之后, 也丝毫不以为然,末了反而嗤笑起来:“当年她为了一个凡人,不顾姐妹情深, 将我与族人置于绝境之时, 就该想过这下场, 我能容忍她将殊墨生下来,容忍殊墨在南海待到成年, 已经算是恩惠了!”   三百多年前,因为云灵一人而导致鲛族损失惨重,死伤无数。   她自行请罪赴死, 将殊墨生下来之后便去了,死得一了百了,却没想过鲛族因为龙族的不罢休而有过多少伤亡。   之后千诲为替她保住鲛族,堂堂的三界魔君,无人能耐他何的魔族之尊,最终只能选择死在她手下。   又有谁知道她提着千诲首级去往上界时候的心情?   姐妹情?   我呸!   “是么!”   晏祈听着后梦的话就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即却是猛地发难,一柄长剑猛地从他掌中凝聚,在瞬间落至后梦眉心,几乎眨眼就能刺下去。   恰在这时,不远处的皎月体内却忽然传来一声龙吟,下一瞬便有一道虚影猛地窜出她的身体,顺着晏祈的手一直缠上那柄灵剑,将之稳在了落下去的前一刻。   “殊墨……”   晏祈动作顿住,抬眼就看到剑尖之上,虚影正回头望着他。   明明那只是一双虚幻的眸子,晏祈却看到了里面投射出来的画面。   那是深海之下,暗无天光的地方。   礁石成群,海藻无数,四周寂静沉闷,只有鱼群随意地漂游。   有一个红色的雌鲛正靠坐在一块石头前面,周遭的海水里蔓延着她的鲜血。   她面容苍白憔悴,奄奄一息,面前还有个刚出生的小鲛人,鱼身漆黑,鱼鳞甚至还未长出来。   他有些费力地甩着软趴趴的小尾巴,可惜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艰难,他连怎么游都还不会。   索性海水偏爱,将他托着没让他晃来倒去。   他静静地看着她,沉静的眸子不似一个婴儿,倒像是在世间经历过沧海桑田,遍看世态炎凉的成年人似的。   红色的鲛人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忽然笑了声:“你和他真不像。”   他还不会说话,只能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好似无悲无喜,可偏偏又好似有些别的东西。   就在她有些颓然地放下手的时候,却又被他伸手去拉了拉手指。   她立时哭了,眼泪化作鲛珠一颗颗地滚落下去。   她又在笑,说:“我想跟你说会儿话,你听得懂,也能记住的,对不对?”   他微微点头。   她瞳孔微微收缩,随即却又丢开那丝神色,强打着精神,似乎要把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吐出来,她道:“那就好……不管你以前时候,从今往后,你就是他的孩子。”   他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但还是点了头。   云灵见他这样,不由轻笑起来。   原本好似失去了光泽般的红色头发在水中好似又重新闪耀起了应有的光华。   她本是鲛族中最美的人,却没人知道她现在就这么奄奄一息地等着灵魂离体,消失与天地。   她看着眼前的小鲛人,轻轻笑着道:“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时间已经不过,你只记住我之后说过的话就好。”   说到这儿,她伸出指尖去碰着他的鱼身,轻声呢喃,又好似在念着什么咒语或是祝福,一字一句,语调却十分悠远:“鲛人这么多,却唯独没有黑色,而你生来便与众不同;你是魔族,与修灵的鲛族又有了一些不同;你生而不凡,你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与必须要人带着一路长大到成年的同族更加不同;你不会为别人而活,也不会因死而亡,你不同于世间众生;你以后会有很多苦,一定要撑下去,为自己而活……”   “我取走了你的相思珠,是为了你好,你是魔,带着相思珠会被魔族肆意的七情六欲影响,你会渐渐地忘记自己……但没了相思珠你只是不会爱上人,不知道苦。”   她说到这儿,又顿了顿,随即继续道:“若有人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你,也莫要辜负了,只有自己给不出去的东西,才知道该怎么珍惜,若是能拿到手里的就死命撰着别松手,别让自己后悔,也别让别人后悔……”   “你活这一遭不容易,自在就好……”   “若忆起了前尘事,无甚留恋那便抛开就好……”   “你父亲苦了一辈子,也莫要学他。”   “为所欲为不好,你别忘了自己本心。”   她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语无伦次,有些语句甚至很囫囵。   眼前的小鲛人是她生下来的,是她的孩子。   可那双明澈的眸子又不似孩子。   想到此,她又看着他的眼睛,问:“我犯下的罪孽,将全部由你来赎……你会恨我吗?”   话音落下,看见了他的摇头。   海水在他身前翻涌,他开口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最终,他垂下头,默然无语。   他恍惚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罪孽太多太多。   再多这一星半点,也算不得什么。   世间苍生无数,他便是恨,也恨不过来。   “这样就好了……”红鲛对他轻声笑,又继续道:“你可以愤怒,可以哀伤,可以悲悯,可以痛苦,可以欢乐,可以开心地笑,放肆地哭,不顾一切地犯错,恣意潇洒地做自己……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好事坏事,但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带着恨活。”   “也别报仇,那样会很累。”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后梦是一族之王,她肩负着鲛族族民的生死安危,而龙族因为我,杀了鲛族族民无数,这我是我欠她的,能答应留下你已经是她最后的情谊了。以后她或许对你会很不好,你千万不用在意,就当帮我还债。等到成年,你便离开南海……三山五岳,六合八荒,你想去哪儿都行。”   “也别怪你父亲,是我一厢情愿勾引他在前,是我自作多情,是我给他施幻术……这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她像是到了穷弩之末,眼皮渐渐耷拉下去,还在喃喃道:“你若见到他了,就帮帮他,让他回来……”   “你好好地。”她最后说道:“我便了无遗憾。”   画面渐渐消散,晏祈却踉跄了半步,喃喃出声:“云灵……”   她竟真的是鲛人?   竟是因此而亡?   难怪他一直在找不到她的痕迹。   难怪……她只是化作凡人与他相恋罢了,不过是趁他伤重昏迷之后独自离开罢了。   殊墨说过……她是因为盗取龙象珠引发两族之战而被鲛王诛杀。   而彼时,龙鲛两族的厮杀,殊墨的出生,她的香消玉殒……他都一无所知?   晏祈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看向那龙形虚影,后者却已经消散,重新化作一缕黑影落入了皎月的体内。   皎月身形晃了一晃,回过神来时便看到晏祈出现在他面前,她怔然片刻:“山主……?”   “殊墨呢?”晏祈神色有些激动,“他在哪儿?!”   皎月喃喃道:“他还在永安城……”   晏祈正要离开,阙千连忙上前喊道:“山主,殊墨小友似有自己的安排……永安城中正是魔神诞生之时,殊墨小友似乎是有自己的安排,您现在去了,怕是……”   “他命数将尽了!”晏祈想起来这里之前推演出来的结果,回头问阙千:“我不该去吗?”   “山主。”阙千道:“两日前,分别之时……殊墨小友与我说过此事。”   “你也知道?”   晏祈不可置信地看着阙千,后者点点头,说道:“而今万魔正在朝着永安城急涌而去,他似有自己的决定。”   “不!”一旁的皎月不可置信道:“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   阙千摇摇头,说道:“殊墨小友应当有自己的考量,万魔往永安城去的同时,人间各地都算安康,他让我们在这期间务必要带着扶言寻到一处安稳地带,将龙脉蕴养起来……不与你说,只是不想你太过忧心。”   话音落下,月云清也跟着点头,然后对着晏祈拱手弯腰,道:“山主,殊墨小友也另有交代,若是山主出现,亦不可前去惊扰……”   “惊扰什么?”晏祈已经面无表情:“惊扰他,还是惊扰魔神?”   “山主,这……”      ☆、第59章 手刃   月云清和阙千不太敢接话了。   这个时候的山主看上去让他们有些怕怕的。   皎月却已经在这时展开双翼,朝着来时候的方向飞了回去。   她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知道前路在哪儿。   她只记得回去的方向……   只记得他所在的方向。   怎么能这样呢?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怎么可以就她不知道。   他是嫌弃她一事无成,什么都做不好, 所以才这样吗?   可是,她已经很努力了啊……   她也会更努力啊……   她想飞过去, 可却发现根本飞不出这方圆百里。   有声音忽然在她脑海里响起。   “皎月, 别回去。”   “我不,我就要去。”   她想也不想就回答, 话音落下之后才想起那声音是殊墨的,连忙停下来左右四顾:“殊墨, 你在哪儿?”   四周看不到任何身影,脑海里却有他的声音回响:“反正不在你身边。”   皎月:“……”   皎月决定不跟他计较, 只问:“你现在就要死了吗?”   “没有这么快……”他好像在笑, “我现在不在永安城里,你来了找不到我的……这附近妖魔已经聚集无数,你来了会吃亏。”   “那你到底在哪儿啊。”她左右转着身体, 可到处都没人, 急得直跺脚, 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你说六合四海都带我去,但你还哪儿都去呢, 你说过的话不算数,你……不能这么突然就没了。”   “别瞎猜……”她的话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继续道:“好好跟着扶言他们, 我这边事情完了会回来找你。”   皎月听见这话就觉得不靠谱,于是说道:“我不相信你。”   殊墨却立时反问:“那你相信谁?”   “我……我……”   皎月又说不出来话了。   她只有殊墨啊……   “先和扶言他们往前走。”殊墨轻声道:“我现在还死不了,死的时候来找你。”   “……你烦不烦!”皎月忽然生气起来,语气炸裂,望着空荡荡的山林,胡乱嚷嚷:“什么叫要死的时候来找我?你要真要死了,来找我我就把你做成鱼汤……我现在很生气!”   他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惆怅。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道:“半个月,皎月,半个月后我若没有去找你,你那时候就回来吧。”   皎月心里一跳。   本来听他这样的话,她应该高兴才是。   可眼下,却莫名有些堵得慌,没有去找她,是找不了她了吗?   思及此,皎月想也不想就道:“那不行,还是你来找我,我不认识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来找我。”   殊墨:“……”   女人的心你别猜。   猜来猜去也猜不透。   殊墨之后和她说了几句之后就没了声音,皎月再怎么叫他都没了反应,往前飞又飞不出去,气得拿了庭慕给她的一柄灵剑就在林子里胡乱砍:“烦死了你,烦死了你,烦死了烦死了!”   她嘴里哔哔叨叨个不停,气也气得不行。   心里慌乱得很。   他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儿啊……   阙千等人追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凭着蛮力也差点儿把一座山给捅翻,简直震撼。   潜力股啊潜力股……   月云清让红绫下去叫住皎月,下去的时候后者才发现有旁的人出现,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胡搅蛮缠,但心里的气还没出完,只好一把甩了灵剑,直接坐在地上抱着胸生闷气。   红绫见状,几次打招呼皎月的回应都很勉强,她想了想,然后就试图出馊主意:“要不等殊墨回来了,你让他跪针板?我看不少话本里的凡人都喜欢这么玩儿。”   皎月想了想满是针尖的板子,再想想殊墨噗通一声跪上去的画面,顿时浑身一抖,连忙摇头:“好疼的,不要。”   红绫:“……”   去你妈的狗粮。   “那就别生气了。”红绫改变战略,继续道:“我爹说要先去下一步,不然殊墨那边就白忙活了……”   皎月一听这话,顿时起身,问:“下一步是什么?”   效率这么高??   红绫顿了顿,才跟着站起身来,说道:“给龙脉找合适的蕴养之地,最好是一座建好的城池,人族气息也很多的……”   皎月道:“那赶紧去找啊。”   说完又道:“你们知道是什么城池吗?”   “之前是定的永安城。”阙千这时候已经下来,说道:“不过现在永安城已经不行,就只能去附近的地方,赶路的话,再有三五天便能到达。”   皎月一愣,末了问道:“既然这么近,那为什么不直接过去?”   阙千说道:“现在沿路都有妖魔从那个方向往永安城而去,若是施法瞬身,怕是半路上会发生一些多余的事情……徒步的话,三五日时间也足够他们走干净了。”   “……”   皎月无言,烦。   抬眼再一看落到眼前的众人,从中看到了鲛王后梦 ,更烦。   于是想也不想就抬手指着她,道:“你不要留下来,我看着你烦。”   后梦:“……”   玛德你刚刚是经历了什么忽然变得这么任性?   “还有,殊墨要真是是死了,我跟你没完。”皎月胡乱开仇恨,眼睛还红着一片:“你杀我爹,我报仇也应该,你还诅咒殊墨……你活该。”   后梦:“……”   这地图炮开得很强!   后梦没有理会皎月的胡搅蛮缠,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个久居高位到可以不在乎很多东西的人。   她看着皎月,淡淡地问:“你真的不想要回殊墨的相思珠?”   “不要!”   皎月想都不想就直接回答:“他自己都不要,我拿来讨人嫌啊!”   殊墨总说他要死要死的,说他剩下的时间还没有一年。   一年那么长,现在才过去两个月不到。   她想过他不再了之后的情况,可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   她眼里写满了不甘心。   他说好要给她的还一样都没给。   就算相思珠拿回去了,他也活不了了。   有什么卵用?   睹物思人?   别逗了,她还不如把他的肉撕下来吃了。   爱不爱上她,回不回应她的感情又有什么用?   有个卵用。   她什么都不要,就想他活着,有用吗?   也没用。   臭鱼,贱鱼,撩完就跑!   皎月忍不住又要跺脚,想到殊墨最后说让她等,又还是下意识相信。   他会回来的。   “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了。”后梦说着,又看向一旁望着前方沉默寡言的晏祈,说道:“昆仑山主,你我之间算不得恩怨,你若想为云灵报仇,后梦接招便是。”   晏祈没说话。   神色沉沉,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殊墨刚刚也与他联系过了……他现在应该回去永安城,见一见殊墨。   他的记忆并不清晰,只知道自己是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   他应该回去永安城,想知道什么事,想要的回答,殊墨或许都会给个更清楚的说法。   但龙象珠在他体内,还取不出来。   若是去了永安城,其内的魂魄怕是会与永安城的那颗心脏直接融合,届时,他很有可能会被魔神夺舍融合。   而那魔神……   当年就夺过他一次。   晏祈抬手按着心口,那里一直空空如也。   他曾以为自己没有心,直到现在才知道,那颗心不过是被人剜走的罢了。   “先前有所误会,很抱歉。”晏祈放下手,对后梦说道:“还望殿下恕罪,只是凡心未退,意气难平罢了。”   后梦笑了笑,似是嘲讽,又似讥笑:“昆仑山主,当初云灵死前曾和我说过,如果当时换做你是我,对她,也会做同样的事……她不怪你,也不怪我。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我真心看不起你。”   说到这儿,她又看向皎月,又自嘲一笑:“即使我也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晏祈只淡淡说了句:“鲛王,后会无期。”   “都是无情人,装什么痴情种。”   后梦嘲讽着说完这话,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皎月,淡淡道:“你若不愿回南海,那北冥也可是你的去处,拿着你爹的遗物回去,这四海九霄,便无人能奈你何。”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皎月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杀我爹。”   后梦脚步一顿,末了嗤笑一声:“他自己要死的,我能怎么办!”   说完轻笑:“等你看到殊墨死的时候,大约就知道为什么了。”   皎月道:“他的命谁也拿不走,就算他死在我面前也一直活着。你本就不想见我,不用装出笑脸相迎为我着想的样子,你眼里写满了虚伪,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谁,但求以后不再相见。”   “是吧。”   后梦笑了笑,身形随即消散,化作星星点点的紫色光芒,消失不见。   世人皆知魔君千诲乃是超越龙族的至尊一族,生于北冥,法力无边,三界无敌……虽是人人得而诛之,却又不是人人都能诛之人。   他若不想死,谁又杀得了?   可他偏偏想死。   后梦曾经恨云灵的自私自利。   后来更恨千诲的大仁大义。   这两个于她而言最为重要的人,却从未想过他们死后,她这个亲手手刃他们的挚爱与挚友会作何想法。      ☆、第60章 乘鲤【捉虫】   她的仇恨,她的怨愤, 又该向谁吐露?   他们自由自在, 死的死,走的走。   却从不管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人有多伤心难过。   他们多仁慈啊……一人死, 可解众生苦,却换不来半分传颂, 只背负着洗不清的罪名。   这算死得其所吗?   他们死的时候, 想过把他们放在心上的人吗?   活着的人只有无穷无尽的苦!   后梦恨,恨不得杀光所有人。   偏偏这所有人, 又是他用命换下来的。   皎月是他的女儿,要留着。   殊墨是她的儿子, 要活着……哈,瞧瞧这是两个多伟大的父亲和母亲, 可他们想过她身为一个女人与手足姐妹的感情吗?   她没杀死他们的后代, 已经是仁慈了。   这样的仁慈,她所剩不多了。   皎月不领她的情,便留着欣赏前赴后继, 体会她当年的痛, 然后再将这化不开的恨绵延下去吧……   后梦回到南海的时候, 想了想,又去了一趟黑海域。   那地方被海鬼折腾后已经一片狼藉, 看不到多少光线,四周还散落着一堆织好的鲛绡。   后梦静了静,忽然抬手在水中使了个法术。   周遭原原本记录下来的记忆便渐渐地映射了起来。   她看到她一个人在这深海里生活, 冷着冷着就习惯了,不见天日,每天都在织绡,唯一的乐趣大约就是把织好的绡散了重新来。   有一天,她偷偷听旁的鲛人唱听,也学着咿咿呀呀地唱。   小声小声的了几句曲调,觉得好唱,唱一句就不好意思地捂着脸,觉得难为情。   末了又觉得海域之下无人,难为情也不知道给谁看,便又继续唱。   唱来唱去,也不知好不好……   她呐呐地问自己:“好听吗?”   说完就游到另一边,回答:“好听呀!”   说完,再次捂脸难为情。   周而复始很多次,直到失去了兴致,恹恹地念着词句:   “勿念前世远,不思来生遥,唯慕少年月藏绡,还约来年好;昼数金乌落,夜盼繁星笑,忽忆少年乘鲤去,红泪伴我老。”[1]   她念完就喃喃:“为什么不选择黄泉奈何一起走呢,一个人好寂寞的……一起走的话,也有个伴儿啊……”   她过去的每一天都在重复相同的日子,今天重复昨天,明天重复今天。   她出去的时候很少,有时候一出去后就会带着满身的伤,自己蹲在角落里默默无言。   想哭,又没人安慰。   也就哭不出来,疼痛渐渐变成习惯,渐渐开始麻木。   她居然尝试寻死,死到临头了又总是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万一呢?   万一……有一天,他们不讨厌她了呢?   万一……   这一丝丝万一,让她带回了一个小鲛人,再之后,被这鲛人拆穿她给自己的伪装,强迫她面对自己周遭的一切。   没人要?   谁稀罕被人要?   她离开了这片黑海域。   她脸上已经看不到因为翅膀而带来的痛苦。   她甚至,开始因此引以为豪……   后梦转身离开,巨大的鱼身陡然在水中卷起巨大的漩涡,将这片海域捣了个稀巴烂。   她在心里说:“千诲,你赢了,她选择了你。”   -   皎月一行人等重新上路之后,皎月就拿着手里的鲛珠看了看,深蓝色的,迎着阳光的时候,里面还会闪着淡淡的波光,能够看到细微的东西在里面轻轻地晃动。   这并不是一颗完整的鲛珠,至少里面有些东西。   红绫把皎月安慰好了之后就一路走在最后,看着前面沉默寡言的晏祈。   他方才提起了云灵……是他的夫人罢?   红绫有些落寞,想找人诉说,却是一回头就见皎月手里拿着鲛珠看得专注,不由轻轻一跳,就伸手从她手中夺走鲛珠,笑问道:“这就是鲛族的鲛珠吗?”   说完不等皎月说话,就拿到嘴边准备咬一下,要辨真伪。   却不想下一刻,那鲛珠之上就猛地爆发出一阵玄冰之气,将她直接冻成了冰块。   红绫:“……”   冻结的声音十分清楚,走在前面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回头就看到一个大冰块。   众人:“……”   皎月伸手正接过自动飞出来的鲛珠,看到红绫这样子,下意识伸手要去推一推,但又很快止住念头,在心里念了念口诀,单手掐诀,打了个法术在上面。   红绫一从冰块里面出来,就蹭蹭蹭地远离了皎月好几丈远。   皎月:“……”   皎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鲛珠,想了想,决定等以后有时间了再看究竟。   一路上,一行人就这么走走停停,朝着附近的另一座较大的城池而去。   而与此同时,永安城中。   的城主府已经被殊墨之前毁灭,然而地底下的一切却还完好无损。   原本凝聚在地底下的要妖魔之气随着附近渐渐聚集起来的妖魔而变得越发浓郁。   而之前那颗被逃走的魔族顺便带走的心脏,也重新放了回来,被放在妖魔气息最是浓郁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则是在永安城的另一个方位——西方。   或许是早有防备,亦或是本就是事先安排……在重新安置那颗心脏的地方,没有龙脉源头,却有着一片血池。   殊墨循着蛛丝马迹跟过去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那血池之中挣扎的无数怨魂,还有很多在里面被血池蚕食这血肉精气魂魄的凡人,将他们的情绪全部化作阴暗,再尽数被上方那颗心脏悉数引入,毫无踪迹。   血池就像一口锅,四面八方还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流涌进来,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活物,有凡人,也有灵兽。   落入血池之后,他们身上的皮毛就被血池中的妖魔之气腐朽。   殊墨可以清楚地听到每个生命垂死挣扎的声音。   也能感受到每个人的绝望。   他将自己小心翼翼地藏匿起来,在那心脏的不远处,麻木不仁地看着这不知进行了多久的死亡。   而此地,妖魔正在齐聚,这些落入其中的凡人,应当是从四面八方各地设下的大阵直接传送进来的……也是想到这里,殊墨才会传音出去。   而也是在这时候,他才从阙千他们那边感受到晏祈的气息。   和晏祈与皎月传音之后,他就彻底的静默下来。   他化作了泥土,就仿佛真的变成了泥土。   只是,其中微微踟蹰和不安的情绪,却有些怅然。   晏祈还好,若是他父亲,那便是,他寻人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寻人,并没有什么父子相认的激动或者迫不及待。   只是想到皎月,他却难以安定下来。   该怎么做呢?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还以为时间可以再多一点……他的时间其实是可以再多一点的。   这些事与他本也就没多少关系,他完全可以半路抛下,带着皎月看一看六合八荒。   可若真是放下这些,带着皎月走了,她以后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么?   殊墨发愁。   好笑的是,他愁的不是自己将死的事儿,而是愁皎月……以她的性子,以后怕还是孤身一人。   认识他不过短短数月时间,真正相处交流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几天便决意爱上他,这冲动的决定对或不对呢?   或许日后也会后悔吧。   殊墨开始伤春悲秋,想来想去也不知道破解之法。   而另一边,扶言等众人经过几天跋山涉水之后,终于来到了新的城镇。   这是一片相对安宁的城镇,一路打听下来,大家也都得知了此地名为蓝月城……一个比较小清新的名字,不过这里的百姓却没那么小清新。   个个看着都跟别人欠他们几条命似的。   蓝月城比永安城还要稍大一些,街上来往的行人要比永安城的行人看着多些生气,可也比不上之前他们路过的那个小镇上的人来的热闹。   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很阴霾,像是郁结在心。   扶言对此十分好奇,不由拉了个人问缘由,之后才得知大概情况——许是因为此前人口繁多而被妖魔盯上过的缘故。   这里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闹过大面积凡人失踪的诡异事件,而且一直没有被破解。   就连曾经路过此地听闻过此地异闻而开口表示愿意帮忙的修仙人最后也没了踪迹。   扶言与众人听后,不由面面相觑片刻,全都想到了近日朝永安城而去的那些妖魔。   晏祈抿了抿唇,最后看看天色,对阙千说道:“此地人气不错,你带扶言去外面看看,若是适合龙脉蕴养,那便定在此地,回来后我便联系各大仙门掌门长老,为人间结阵暂佑人族不被妖魔侵害。”   说到这儿,他偏头看向扶言,又道:“当护法大阵结成之后的事情,便由你自己解决了。”   扶言顿了顿,点点头,“多谢山主。”   阙千带着他离开之后,晏祈又对月云清说道:“灵华山君,你去了解一下蓝月城这三百年来的情况,天黑之前我要得到所有的信息。”   月云清这一路都绷着小心肝儿,生怕晏祈大佬一个不高兴就把他女儿给咔嚓了,这会儿听见这吩咐,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连忙躬身行礼:“弟子领命。”   “那最近还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   说完,就带着红绫准备离开。   红绫有些不甘心,回头望了好几次,还小声跟月云清嘀咕:“皎月还没走呢,我想留下来陪着她……”   “得了吧你就。”月云清想也不想就直接把人拽走了,同时还道:“你那破心思,还真当人看不出来了是不是?”   红绫:“……”   “我跟你讲,你这辈子都没希望了。”月云清丝毫不给自己女儿面子:“你要么下辈子别给我当女儿,你要死要活我绝不过问,但求你这辈子给我稍微长点心吧!”   “……”   红绫有些怀疑自己其实是买灵药顺便送的。   ☆、第61章 仁义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晏祈才重新抬眼, 环顾四周, 似是在寻找什么,眉头却始终紧蹙。   皎月看着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 正想开口说追上扶言他们,晏祈却在这时抬手指了指前面刚看到的一家客栈, 对她说道:“先去那边歇一会儿, 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皎月一怔,下意识反问:“什么事?”   晏祈却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抬脚往前面的客栈走去。   皎月只好跟上。   晏祈带着皎月上了二楼,让小二上茶之后, 就坐在了窗边,回头示意皎月落座。   皎月慢吞吞地跟过去, 最后在晏祈目不转睛的注视下, 坐在了他对面。   被他看得横竖都不自在,皎月扯了扯袖子,问道:“山主,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没有。”晏祈见她不自在, 索性收回目光, 看向窗外,只是问道:“我想与你了解了解殊墨的过去。”   皎月一愣:“殊墨的过去?”   晏祈点头。   “我不知道。”皎月说完, 见晏祈眼中情绪怔然,又继续道:“三四个月前,我在南海神罚之地遇到他的……在那之前的事情, 我没问过他,不过,应该不是很好。”   说到这儿,她想了想,又换了一种说法,道:“殊墨不是在意过去的人。”   “……”   晏祈静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重新看向皎月,又问:“离开昆仑之前,他曾留下生辰八字,我推算出他的寿数就在最近几日便会断绝,此事……你知道多少?”   居然是最近几日?   晏祈这话音落下,却换成了皎月沉默。   半晌后,她问:“山主,您有办法帮他吗?”   “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晏祈的声音有些颓然,也有些怔忡,“关键是在于他想不想要。”   听晏祈这么说,皎月的情绪一下子就散了,淡淡撇嘴,“那应该没戏了,他好像也没怎么在意生死。”   晏祈听见这话,无奈地笑了笑。   确实如皎月所言,他对自己的生死并不在乎。   死亡……这对于寻常人而言是代表着绝望的两个字,于他而言,似乎没有那么多意义。   晏祈从未想过自己与殊墨的一见如故之下,竟会有着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牵连。   他自己就应当是一个已死之人。   当年因何故而逃脱升天作为凡人步入仙门的事情,他已经不太记得了,又是因何故结实了丽水河畔低吟浅唱的云灵他也记不清楚了。   只是,这一切都算不得偶然。   不管是云灵留给殊墨的那番话,还是殊墨寻到他的目的……他本人或许更是早有察觉,只是一直未曾表露罢了。   想到此,晏祈便不由垂眸沉吟。   几千年前的事情,他不记得多少回忆,数百年前的事情,他因为病痛之故昏迷不醒,也有诸多不知情的地方。   按理说来他本该已经是个凡人。   却没想到殊墨还能以龙魂降世……殊墨若只是个凡人,一辈子生生死死也不至于让人如此难以罢休。   可他偏偏不是个凡人。   他对苦难根本无法切身体会。   否则,又怎么会将死亡,说得那么淡然?   晏祈忍不住思量。   其实真正的苦难不应该是生老病死怨憎会,而是无法体会这些。   活着,消亡……不过是一个选择,而殊墨,大约是选择了后者。   思及此,晏祈心中便是一阵叹息。   想到皎月还在这儿,他思绪一转,忙道:“皎月姑娘,殊墨平日对你多有照看,你……若能他爱上你,或许能有个留下来的机会。”   晏祈不太清楚从前的事情,但也知道,殊墨若是没有体会过世间百态,自然对世俗一切难以贪恋。   没有贪恋,他又何来的长生之意?   但皎月……或许会有不同。   “他没有相思珠啊,怎么会爱我。”皎月自嘲地笑了笑,又道:“随他吧,这种事也强求不得。”   强求不得。   也是她没本事。   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她都已经知足了……她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如果再任性一些,让殊墨再为难一些,他是不是就会为自己去试试……   可是,又不甘心让他为了自己去做一些于他而言并非本心的事情。   因为这一步踏出,就是天堑。   “……”   晏祈无言以对。   他现在需要立刻见到殊墨,他或许有能力可以亏得一线天机,却奈何……   殊墨就像是应劫而生的一般,数百年前,随他而来的是渐渐崩塌的三界命盘。   而现在,随他渐渐平息的,将是三界众生的哀鸣。   天黑之前,月云清带着红绫先一步回来,寻到客栈二楼的时候,两人就看到晏祈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手里还端着一杯早就凉透了的茶。   也没有听到月云清他们进来的动静。   一直到被月云清喊了好几声之后,晏祈才恍然惊醒,回头看向月云清,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月云清看了晏祈半晌,才道:“这座城倒是安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附近也没有什么大妖大魔之类的存在,倒是有些没什么大修为的小妖还留在附近各自修炼,也有掺杂在人类里面的妖怪……”   晏祈点点头,又问:“阙千他们回来没有?”   “应该也快了。”月云清想起回来时看到的情形,说道:“龙脉已经潜入地底,只等苏醒就可运转起来。”   “好。”晏祈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又道:“你们先去休息吧,这几天多留意下附近的情形。”   月云清点头,准备带着红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山主,皎月姑娘呢?”   “哦。”晏祈放下手里那杯不知道拿了多久的茶,淡淡道:“说是出去看看情况。”   月云清应了一声,之后就带着红绫离开。   红绫一直等到下楼之后,才被月云清撤去身上的法术,得以自由。   看着刚刚走下来的楼梯,她想也不想就要往上面走,同时对月云清道:“爹,你怎么这样啊,我还什么话都没说呢……”   “站住!”   月云清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大喊了一声,然后又道:“你今天敢上去一步,之后就不用回去昆仑了!”   “爹!”   红绫跨到楼梯台阶上的脚顿时停在原地,最后一跺脚,放了下来,回头拉着月云清的衣袖摇啊摇:“爹……我就去问问山主跟他夫人的事情……我保证不跟你闯祸……”   “你住口!”   月云清拂袖,看着红绫这副不得回复不罢休的架势,他心中顿时哀叹一声。   虽有诸般不忍,但还是皱眉冷着脸道:“红绫,你只是在我面前是女儿,在灵华山是小山君,可你要弄清楚,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是,尤其是在山主面前。若是靠你自己,你连到他面前匍匐叩拜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去质问其夫人一事。”   “爹!”红绫皱眉,不满道:“我都说了不会闯祸了,又不会怎么样,你怎么还这么说我啊!”   “不这么说你,你会懂事?”月云清抬手戳了红绫的额头一下,末了又道:“红绫,你什么时候才知道为旁人想一想……你这心里只装得下自己的感觉,将来也只会惹人厌烦,我不可能护得住你一辈子啊……”   红绫撇撇嘴,不以为然道:“不喜欢我的人,何必要把他们的看法放在眼里。”   月云清看了红绫半晌,忽然问道:“红绫,你想没想过,为什么没人喜欢你?”   “看不惯我呗。”红绫不以为然:“不过我都已经习惯了,喜不喜欢都没所谓了。”   月云清看着红绫半晌,最后问:“那你知道山主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   红绫一下子就静默下来。   月云清淡淡道:“红绫,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想你这样我行我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能得到的……那些不喜欢你的人里面,并不缺乏山君子女,有的甚至担任支脉的长老或是山君……他们各方各面都比你要优秀得多,可他们,为什么就没有那么多人讨厌他们?”   听着月云清的长篇大论,皎月撇撇嘴,“我哪儿知道。”   “你好好反省反省。”月云清对这个顽固简直没有办法,又道:“红绫,你是我女儿,我本不该说这样的话,但……如果现在若是有人如你这般问起我亡妻之事,我必然不会留情,而山主的脾性非是我等所能揣测,而今对你对我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你若再这么作下去,我不保证他会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红绫:“……”   红绫咬唇沉默,月云清又道:“还有,有本事的人,自我自大自负刚愎自用都是本事,不管是对是错,都会有人附庸拍手称好,但如果没本事的人,再怎么自谦自律都是自作多情,都是在卖蠢……红绫,你做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你至少要在乎一下自己的行为,你不计后果没关系,但能否仔细想想它的对错?有无结果?”   “爹……”   月云清没有再管红绫,话音落下之后就径直离开。   晏祈让他休息……他怎么敢休息。   山主都亲自出马了,他们的态度还能不更端正一些?   至于红绫,他也是没有办法了……让她自己去想吧。   ☆、第62章 回去   等月云清离开之后,红绫看了看上去的楼梯, 又低头看了看脚边, 来回跺好几次脚之后,才转身, 寻了一张空桌坐了过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讨厌自己。   小时候有人抢她的东西,她不过是把东西抢了回来, 再有人抢的话, 就宁愿弄得稀巴烂,也不要再沾上别人的分毫痕迹。   有人说她有娘生没娘教, 她就去把人打得满口缺牙。   月云清偶尔会很忙,把她丢给其他前辈帮忙带一段时间, 就有人说起想给月云清做媒,还说那位女修会待她视若己出, 却在月云清一离开就变脸威逼利诱……那时候, 红绫就会毫不犹豫地把那女修的头发全烧了。   ……   她只是习惯于做着自己的事情而已,何必去想别人的看法。   只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事情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习惯了的习惯, 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吗?   别人不喜欢的, 她也要跟着嫌恶,别人喜欢的, 她也要跟着追捧吗?   大家都尊崇山主,她也可以做到。   可别人也都不喜欢她,难道她也要跟着厌恶自己?   这样的问题或许根本就没有答案。   她想要的, 本来也不是什么答案……她只知道,自己可能喜欢上了一个错误的人。   红绫单手撑着下巴,抬头望着二楼的方向……脑海里思索着山主此刻的所作所为。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多情吧。   红绫忍不住想。   哪怕别人能多给她一点点真心实意,她又何至于扒着山主当初对她的那一丢丢寻常举动而念念不忘。   那几乎是她人生中,除了身边的亲朋好友之外的唯一温柔。   但事实证明,那并不是所谓的温柔。   至少不是红绫以为的那个温柔。   她只是想要个结果,却偏偏没有想过整件事情的本身。   若说诸事随缘,也未免随波逐流。   可若诸事随心,到底又太过狭隘。   想不通啊想不通……红绫叹了口气。   心里渐渐在放下什么事,又有什么在滋生出来,她毫无察觉,只是对静静立于二楼的晏祈,对他那亡妻多了几许好奇。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令山主那样的男人为之倾心,独守这么多年?   红绫的所思所想,无人知晓。   而二楼晏祈此刻心中的所思所想,亦无人知晓。   此前,殊墨和他传音之时,就将他面前的天平撑了起来。   一边是以昆仑为首的众生芸芸,一边是寿数将尽的殊墨。   前者正是涂炭处绝迹逢生,若错过一时便是无法挽回的罪孽。   而后者,恰是步入绝望的泥泞深渊,他若往前逼一步,殊墨便会往里陷上一分。   事情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了?   他与殊墨,相识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相知甚少,更何论相认。   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殊墨那必死的宿命,究竟又有谁能破?   思及此,晏祈就嗤笑了一声,灰暗的眸子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际.   天道有常,天道无常……也不知百年之后,这世间的是非对错,功过由谁论?   几天后,各大仙门中的掌门长老等人物全部聚集在了蓝月城附近,听由晏祈调遣。   而扶言则在阙千的帮助下,将龙脉送入地底,同时,他还以自身精血作为引子,与龙脉做了一场交易……   他确实是个一事无成的人。   他这一路下来见识过的人物,领略到的作为,皆非以他之力所能做到。   他能行迹其间而不做累赘,已经算是奇迹。   只是,之所以会有天选之子一说,其实看得也不过是他的本性。   而扶言,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有一些在别人看来稍微有那么几分幼稚的想象力。   他想象着四海升平。   无论是妖魔还是神仙,最终都能相谈甚欢。   而他的命格,就注定了他的想象会被化作现实。   当然,这一切也免不了身边的机缘与推波助澜。   也免不了会失去一些东西,勒令他做下偏颇的选择,亦或是……自私的决意。   ……皎月和晏祈在客栈里说过话之后就没了踪迹,不知道去了哪儿。   这事儿本来与扶言没有多少关系。   他答应殊墨的事情,并不包括掌控皎月的去向。   只是,他在几天后,就在各大仙门的长老掌门,以及被晏祈请来蓝月城的各路神仙们,准备施法布阵,先将域内的众生以结界保护起来,脱离掉妖魔之气的侵蚀的时候……扶言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柄利刃。   彼时,他就站在众人中间,听着各方大佬的相互讨论,而那把利刃出现的时候,周遭那么多的修仙人,却几乎没人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送出利刃的人已经没了踪影,连气息也没有留下半分。   众人只看见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利刃,很快就化作灵力碎裂,之后就是一封书信。   几人面面相觑。   扶言看着书信半晌,伸手拿了起来。   取出信纸展开,里面的内容却令他脸色大变。   晏祈见他神色有异,不由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扶言顿了顿,将信纸递了过去,同时问道:“山主,你可知皎月这几天的去处?”   晏祈听着扶言的话,正要回答,视线已将信纸上的内容阅览完毕,神色顿时一皱。   扶言看他脸色不太好,只道:“山主,这上面的东西我可以当做没看到,但永安城我必定要回去一趟。”   晏祈指尖捻了捻,看着信纸化作飞灰消失之后,才淡淡问道:“你现在回去了又能如何?”   扶言道:“我父母姊妹被他们带走,我必须要将他们救出来。”   “你要怎么救?”晏祈又问:“按照信纸所言,取下皎月的双翼交给妖魔?”   “……”   扶言回头看了晏祈一眼,神色有些诡异:“山主,你会这么做吗?”   “不会。”   “你都不会,我又怎么可能。”扶言淡淡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蓝月城这边,就暂时先交给你们了……”   话音落下,他便取出折扇展开,一跃而上。   晏祈抬手拦住去路,说道:“你不过是一介凡人之躯,就这么只身前去,恐也不妥。”   说完,目光落在了阙千身上,说道:“阙千,你与他同去。”   阙千上前领命。   晏祈看了看两人,又道:“若是遇见殊墨,替我向他问声好。”   扶言坐在折扇之上,闻言回头,神色颇为奇怪道:“山主,两地距离于凡人而言也不过是几天的脚程,与你与殊墨而言,怕也只是一个眨眼之间,缘何问好之事还要旁人代劳?”   晏祈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看还站在身旁的余下众人,没再说话。   若是可以,他倒是也想。   但没有若是。   殊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想到此,晏祈便挥了挥手,让扶言与阙千两人先行离开。   而他则留在原地,与留在此地的众人商议着结界一事。   永安城的城门外,一个穿着褴褛的佝偻老人,手里杵着一根干枯树枝,正步履蹒跚地往城里走去。   步入空旷城门之后,街巷两旁吹起了呼呼咋响的风声。   这座城池里妖魔之气比之前更为浓郁,在里面几乎找不到任何多少活物。   老人满头肮脏凌乱的头发随着空巷吹出来的风而飘荡了几下,让他看上去越发的垂垂老矣,仿佛周遭的风若是再猛一丁点儿,就会把这个光是站着就在不自觉左右摇晃的老人给吹倒下去。   却没有想到,那老人在这呼呼作响的风声之下,非但没有倒下去,而是渐渐挺直了脊背,佝偻的身躯渐渐变得挺拔,干枯的手掌逐渐恢复莹润,皱巴巴的脸庞也渐渐有了血色。   他想一个得到了水的干海绵。   然后,他松开了手里拿着的干枯木棍,抬手,食指落在自己的头顶,指尖抠入脑袋,很快撕开了一张人皮下来。   连带着他那一身的褴褛穿着一起撕了下来,变成了一个妖冶不已的女子。   青丝如云,身段窈窕,风情万种……   而在这女子身形彻底从之前的人皮里面撕扯出来之后,在她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魔族。   她径直问道:“那敢断钧天一尾的人,可还在永安城中?”   魔族点点头,又说了些什么。   女子听罢便摆了摆手,将那魔族的身形散去。   之后就抬脚,重新拿起一只杵在地上没有倒下去的木棍拐杖,往前走去。   奇异的是,那根木棍拐杖,在被她拿在手里之后,竟然渐渐变成了一条双头蛇互争明珠的样式。   等那穿着妖艳暴露的女子从离开之后,皎月才从旁边的屋子里推门出来。   她身上披着一件银灰色的披风……这是晏祈拿给她的,除了能收敛气息以及隐藏行迹之外,没有别的用处。   晏祈推算出来的时间,根本等不到半个月。   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个噩耗。   皎月怎么可能乖乖听殊墨说的那什么半月之期……别逗了,这永安城内外到处都是妖魔鬼怪雄踞其间,她真要是来晚了一步,怕是连尸都没得收。   皎月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死亡对于她而言,是一个很遥远的词语,纵然也亲眼见过生离死别,可那些看过的画面,终究与她没有多少关联。   而如今,她与殊墨,好像也将面临这样的局面了……她没办法在置身事外了。   可是,也好像感觉不到悲伤。   人死了,总会有人哭……皎月记得,同族中若是有人去世,亲朋好友为其落下的泪能堆成一座鲛珠山。   可她却好像没有那样悲伤的情绪。   ☆、第63章 后果   路是他自己选的啊。   而这一路下来,都是她在无理取闹, 她也没资格悲伤吧。   皎月理了理披风的兜帽, 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了,才小心翼翼地避开四周那些来来往往的魔族。   永安城的街道很宽阔, 四通八达,阡陌交通……大约就是这样了。   皎月作为一个没什么方向感的人, 往哪儿走也只能全凭感觉……   希望她的感觉不会出什么错吧……   皎月这么想着, 想着,脚下的步子就忍不住加快了起来。   路过城东连接着城内外的河流的时候, 她脚步忽然一顿。   紧接着就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剥离出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   这感觉她并不奇怪, 自从吃下殊墨的血肉之后,她总会有这样的感觉, 有时候不清晰, 有时候又特别明显,就比如现在,还比如之前晏祈拿了灵剑准备往后梦劈下去的时候。   而下意识的, 皎月想到了殊墨。   她勉强稳住心神, 小声喊道:“殊墨?是你吗……?”   没有回答。   皎月左右看看, 最后视线停留在河水中,眼中忽然浮现出了一种一定就是这儿的坚定。   于是她走到河岸边, 抬脚就跨过石栏杆,准备跳下去。   恰在这时,一股大力猛地从身后袭来, 把她将要跳下去的身体又落回了原位,耳边传来他愠怒又克制的声音:“你回来干什么?!”   “找你啊。”   她说着回头,却看不到他的身影,又问:“你在哪儿呢?”   说完四处回望,却依旧没有找到人,四周只有轻微的风声在微微地吹。   皎月又回头看向河面,正要再说话的时候,忽听得不远处传来动静,有个难辨雌雄的声音问:“刚刚是谁在说话?”   “不知道。”有另一个声音接着那声音回答:“永安城现在都只是一座空城,如果有人进来,必定来者不善!先去看看。”   “好!”   话音落下,声音便消失无踪,却是眨眼就来到了皎月先前所立之地。   两个魔族四顾环望之下,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出现的痕迹,只得松懈下来,进行着简单的交流……交流的内容大约等于脑残粉期待他们的爱豆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被一股无形力量勒着困制在桥底下的皎月抿着唇,觉得楼上两位是傻逼。   皎月等他们离开之后,才环顾左右,又顺着勒着她腰肢的力道往外抚摸……可明明搂着她的是一股如有实质般的力道,可等她把手伸过去的时候,又什么都摸不到了。   她不由问:“殊墨,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殊墨没回答,而是把她放开,然后噗通一声,皎月就落水里了。   皎月:“……”   人呢!   玛德把她撩了还不出来露个面???   就在皎月想着要不要把刚刚走远的魔族引回来的时候,那股奇异的感觉又来了,这下不是从内之外,而是由外入内,像是破开她的灵魂似的,又归了原位。   她在河水里有些反应不过来。   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是什么?   皎月茫然,但下一刻她就来不及茫然了,因为殊墨从水里游了起来。   他化出鲛人形态,露面后也没开口,只是看了她片刻之后就将精壮的手臂往她腰间一捞,拉着她就潜入水底,速度快得惊人,眨眼便游到永安城外数十里之外的一片之中。   皎月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全部速度,但这真尼玛有些要命……好吧,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被他这么捞着,她有点儿不得自在。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麻袋……   呸,别人家麻袋好歹还是扛肩上的,他家的麻袋就随便拎手里的。   差评。   皎月倒垂着身体在水里,还被他那速度带着……头发全都往后飘去,她看到一路上好多的鱼看着他们都在翻死鱼眼了。   “殊墨。”皎月想了想,还是费力地扒着他的身体勉强给自己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点儿的姿势,“你停下来啊!”   他好像要打她的样子。   殊墨果真是停了下来,把她松开,然后抬手指了个方向,说道:“那边,是回南海的方向。”   话音落下,他又指了另一个方向:“那边,是你来这边的方向。”   皎月一听他这话,声音就变了:“你什么意思?!”   “你现在回去!”殊墨放下手,平静地说着,他浓墨般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永安城里早已是妖魔遍地,便是我在里面暴露了也不能保证能否全身而退,更何况是你……”   “我不回去!”皎月想也不想就摇头:“你骗我!”   殊墨额头青筋直冒:“我骗你什么了?倒是你,好端端的没事儿跑到这边来送什么死?你没看到这边妖魔到处都是,你那点儿破修为小聪明究竟能应对几个?还是说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儿是吗?”   如果不是他多个心眼,以前在皎月身上做个些手脚,那这会儿她回来永安城的事儿他怕是永远都不知道。   现在永安城是什么状况,殊墨想都不敢想。   皎月要真他妈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儿,他怕是死了都能重新爬起来!   现在看着皎月这傻白甜的模样,他就想把人按着抽一顿。   什么玩意儿,这种时候了还他妈不把自己的安危放眼里,搞毛线!   殊墨的脾气瞬间炸裂,一连串问题吐出来都不带喘气的,他语气不好,皎月脾气比他还炸,管都没管他后面那堆废话,只看着他呸道:“你跟我说等你半个月……可是山主说你都活不到半个月了,他能推演命格,也没理由骗我!”   “……”   皎月的话音落下,殊墨的气势瞬间萎了。   好吧。   这也算骗的话。   他转身往回游,刚扎进水里,尾巴就被皎月一个猛扑然后抱着就往另一个方向拖着游:“你不准走,你要是敢走我就把你尾巴剁了煲汤喝!酸菜鱼片也不错……”   殊墨:“……”   靠!   他转过身,淡淡道:“松手!”   “不松。”   皎月回答得干脆,却低估了这条尾巴对殊墨而言有多大的力道……她话音刚刚落下,怀里还抱着的那条尾巴就猛地往水面一扬,甚至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跟着在天上飞了一圈,然后落回水里。   之前还抱在怀里尾巴?   呵,早自由了。   殊墨窜出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把头发甩到身后,摇头吐了口气,回头就看到皎月才从水里冒出头来,还他妈给他吐泡泡装萌?   萌个鸟蛋,你顶多算个智障。   殊墨回头把她从水里拎起来,拖着她往岸边游,同时说道:“我是活不了那么久了,你现在回来也没有用。”   “我可以看看你啊。”   皎月被他拖着也一点不觉得吃力。   很奇怪的感觉,水为他所用,也爱屋及乌。   这样的感觉很自在。   她伸出手,搭在殊墨的后背上,又顺着后背搭在他肩上,然后直接身体一甩就扒拉到他背上去了,压着他的头发,疼得他鼻子一歪:“能不能安分点儿?”   “不能。”   皎月把他头发拨到胸前,双手搂着他脖子就道:“你还没背过我呢。”   殊墨的速度慢了下来,听见这话就是一声嗤笑:“你是腿瘸了还是尾巴没了?”   皎月用尾巴蹭他的鱼身,笑道:“我是舍不得你。”   殊墨听见这话就嗤了一声:“舍不得还让我干苦力?”   “以后啊就没得……干咯,趁着现在,你可要多干点儿呐。。”皎月的话说到最后居然唱了起来,那调调很奇怪,也很搞笑。   嗯……如果殊墨没记错的话,那种调子通常适用于鲛族求偶时候。   殊墨:“……”   皎月见他不回答,就笑了笑,摸着他的头发又问:“殊墨,你会唱歌吗?”   这问题,刚开始捡他回去的时候,她就问过。   那时候他说的是不会。   而现在,殊墨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不会。”   “你是鲛人。”皎月皱眉,道:“你唱给我听听,还没有雄鲛给我唱过,你唱给我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话音落下,她就从他背上顺着胳膊滑了下来,又对他道:“我现在要你抱我。”   殊墨:“……”   就你他妈的事儿多。   殊墨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深蓝色的发丝鱼尾,像最美的景色,看得殊墨眼睛一疼。   “魔不会唱歌,魔只会念咒。”他闭了闭眼,之后才回答她的问题:“念什么是什么,尤其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咒。”   皎月笑道:“那你给我念个咒吧。”   殊墨低头看她:“???”   皎月捋了捋他垂在胸前的那缕蓝色发丝,轻声道:“你给我念一个以后每天都想你想得生不如死的咒。”   “……”   殊墨带着皎月上了岸,岸边满是芦苇荡,风一吹就簌簌作响。   他却无暇欣赏聆听这自然的美妙歌声。   他施法压断了一大片芦苇荡,把皎月丢了上去,之后,自己也拖着渐渐化出双腿的尾巴走了上去。   芦苇荡不似平地,走在上面,总也有些刺痛的感觉。   他这双腿,还是没能习惯这人类的身体。   皎月就规规矩矩地坐在边上,像是一个等着被审判的犯人。   殊墨见状就嗤笑一声,跟着坐了过去,拧了拧衣袍上还没滚落下去的水珠,淡淡问:“皎月,你做事都这么不计后果的吗?”   “大概吧。”皎月说得很随意:“我到现在为止,总共也只做了两件事,好像都没想过后果。”   ☆、第64章 易命   她浑浑噩噩几百年,知道自己的斤两, 就算平时会有一些异想天开的幻想, 但也止步于幻想的地步。   而她所说的两件事,都和殊墨有关。   一是跟他走。   二是爱上他。   做这两件事, 需要思考后果吗?   完全不需要。   前者是因为她想有不同于过去的生活,后者, 则只是因为她想爱他而已。   想到此, 皎月就垂下头,嘟囔道:“我才懒得管什么后果, 是你说话不算话的啊,殊墨。”   殊墨听见这话也静默了许久, 之后才叹道:“来不及了,皎月。”   皎月一听他这话就赌气似地嚷嚷:“是你自己不想, 说什么来不及……”   殊墨轻声道:“以前跟你说过的六合四海, 宇内八荒……其实我比你更想去看看。”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随后偏头看着皎月, 继续道:“有些记忆我生来就有, 也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奇怪印象, 曾经一度我梦魇里全是血腥杀戮,眼里仿佛只装得下仇恨怨憎……我知道世间有很多很多属于众生的七情六欲, 我很向往,但我没办法拥有。这就跟我很想看看四海之上的九霄究竟有多高一样,我不是真龙, 所以我飞不上去。”   “我可以的。”皎月一听他这话,就连忙把翅膀展开,晃晃给他看,说道:“殊墨,我可以带你去。”   殊墨轻笑起来,伸手去摸摸了摸她的羽翼。   第一次他碰她翅膀的时候,她还试图躲藏,而现在,她巴不得把这双翅膀剁下来安到他的背上。   “我很羡慕你。”殊墨看着她的双翼,眼里隐约有着几分向往:“若我能背生双翼,三百年前我就离开四海了,这天地怕也是已经走遍了……”   他也不会这么怅然。   总觉得走这一遭人世,他遗落了什么东西。   皎月一听他这话,就忍不住道:“那你肯定不会认识我了。”   “那倒也是。”殊墨轻笑起来。   皎月听着他低低的笑声,不由偏头凝视,目光落在他看着前方的瞳孔,微微有些酸涩。   她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殊墨失笑:“皎月,有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   他心态可真好啊。   死亡这种事看得比她还开。   皎月觉得以前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喜欢在被人欺负了的时候寻短见要自杀的把戏,在他面前大概连小儿科都算不上。   她把生死当做儿戏。   他把生死当做归处。   想到此皎月就忍不住摇头摆脑,捂着耳朵道:“我不懂,我不听,你住口!”   尽管她表示了不想听,但殊墨还是继续开口,说道:“我是魔,这具身体这个灵魂之中究竟有多少实力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等现在的魔神苏醒,我要么是被他吞噬成为他的力量,要么就为他所用,做他的走狗。到那时候……”   说到这儿,他偏头看了皎月一眼,淡淡道:“你会比我死了还遭罪……”   他道:“魔族生来就有无数种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我也有。”   “你知道魔的本性是什么吗?是享受别人的不开心和一切负面情绪,到那时候,你的难过伤心,你的心疼怜悯,都会让我觉得……那是一种精神粮食,令魔族振奋不已的精神粮食,而这样的粮食,会令我变得贪得无厌,一旦从你身上得不到之后,我就会转向其他人。”   “……”   皎月咬唇,又道:“那这跟你死了又有什么关系……非得要走这一步吗?”   殊墨不答反问:“皎月,如果,你没遇到我,你会怎么样?”   皎月几乎毫不犹豫地道:“在黑海域里自暴自弃,和海鬼争争地盘,抢抢肉食什么的……”   殊墨勾了勾唇,又问:“那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做?”   皎月目光闪了闪,她扯扯嘴角,淡淡道:“该怎么过怎么过呗,凡间不错就在凡间待着,累了就回庭慕山……”   殊墨听完皎月的话,静了半晌才道:“这样挺好的,你本来就更适合安宁一点的生活,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以后都会好的。”   皎月静默下来。   过了半晌后,她忽然开口:   “殊墨。”   “嗯。”   “我想要你。”   “……”   殊墨顿了半晌才理解透她那句话的意思,不可置信道:“你大老远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皎月有些脸红,“怎么,不行啊?”   殊墨摇头:“不是……你这……”你这猪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皎月梗着红脖子跟他对峙:“你让我守寡也就算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老到死了都还是个老处女吧。”   “咳咳咳咳——”   殊墨硬生生被自己的口水呛翻过去。   缓过劲儿来后又忍不住大笑起来,惊得藏匿在芦苇荡里的鸟雀一阵热闹,陆续飞远了。   “你别笑啊!”皎月把笑得倒在地上直不起腰的殊墨扶起来:“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好不好!”   “嗯,严肃!非常严肃!”   殊墨重复一遍她的话,末了又哈哈哈大笑起来,像个神经病。   皎月:“……”   她握了握拳头,忽然起身,直接翻身抬脚就把殊墨推到在地,同时跨坐了过去。   殊墨的笑声戛然而止。   随后,他就猛地抬手,把凑到面前来,已经满脸都不自在的皎月的脸按在半路,问:“晏祈跟你说了什么?”   皎月:“……”   皎月的动作顿时僵住:“你怎么知……”   “皎月,我很不喜欢被人算计,算计过我的人都死了,你知道吗?!”殊墨的眸色沉沉,即便是身处下方,却也丝毫没有弱势的感觉,“我以为你和别人应该是不同的。”   话音落下,他便推开皎月,准备起身。   后者却猛地发力,像是用尽了全力一般,把他按在原地不准动弹。   她背后的双翼不由自主地匍匐展开,像是蓄势待发的猎鹰,爪下猎物但凡是有一丁点儿的逃脱正着,都能给予致命一击。   她双手紧紧按在殊墨的肩膀上,脸上原本是羞涩而起的窘迫变成了激动,她道:“他说可以帮你把命格扭转一些,再争取些时间……山主神通广大,一定可以的。”   “我知道他可以。”   殊墨看着皎月,淡淡道:“但我不想活。”   “……”   皎月的眼泪唰地落了下来。   果真是他自己不想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就当是为了我,也不行吗?”   “不行。”   “你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   “……”   “……”   皎月定定地看了殊墨半晌,眼中泪水砸了好几次在他脸上。   他甚至可以听到那沉重的声响。   一滴水,两滴水,三滴水,四滴水……眼泪而已。   偏偏眼泪也是水,偏偏让他听到了它们的意识,偏偏让他知道了将它们遗弃的主人此刻心里有多难受。   偏偏,是他受不了却无法安慰的苦痛。   皎月哭着哭着忽然就跟想通了什么似的,猛地抬手甩了一巴掌在他身上,恶狠狠又咬牙切齿:“殊墨,我告诉你,这天底下除了我之外,没人会这么稀罕你,你也就跟我有资格说这些话,所以我原谅你。”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她的眼泪。   殊墨抬了抬眼,入目的是因为妖魔之气凝结而形成的瘴气,将原本犹如碧玺一般的长空晕染成了泼了墨汁的水池,乌黑一片,雾气层层,不知何时才会散去。   他转了转瞳孔,又映入了她泪盈余睫的深蓝色眸子。   如果不是出生环境,她这双眼睛,或许会是鲛族中最出色的。   它们好像会说话。   第一次看到它们的时候,他通过那双眼睛看到了她的内心,一个自卑,无所适从,甚至想自我了断的鲛女。   第二次和她对视,他看到了她内心深处的一股韧劲儿,她很难改变自己,可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再也不会反悔。   第三次……   忘了是多少次了。   她鲁莽地把自己的情感交付出来,而他,无以为报。   殊墨的手不自觉地覆上她的面颊,拭去湿哒哒的泪痕,轻声道:“皎月,现今这天底下除了我之外,也没人会稀罕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关你屁事!”   皎月别过头,不想看他。   殊墨松开手,淡淡问:“晏祈让你回来做什么?”   “没做什么。”   皎月囫囵回答,殊墨却已经猜测出来:“是以命易命?”   “……”   皎月身形猛地顿住,随即连忙摇头,摇着摇着又埋头趴在他身上,哭得不能不能自己:“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你就不能让我心里好受些吗?你就真的骗骗我不好吗?”   殊墨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有些事是注定的,注定我没那个闲情逸致去逆天。”   皎月不说话,就揪着他身上的衣服静默不言。   殊墨又道:“晏祈是我父亲,他的命我不能要,四海的海魂还在等他回去。”   “那我呢?”皎月抬头看他,“你又不喜欢我,我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如果没有你,我或许已经自尽死了,这样的命,你也不能要吗?”   殊墨的手掌落在她脸上,另一手撑着身体缓缓坐起,轻笑道:“我要你的命拿来做什么?”   皎月道:“这样你就可以活下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殊墨真是个一意孤行的男主,如果真的动情,他或许不会这么没有留恋。 他现在对女主,只是有一点点遗憾。 遗憾什么呢……也说不上来。 心里缺了一块,填补不了的。 但——哥有个恶趣味:越想死的人,我越要让你生不如死,来啊,互相伤害啊! 殊墨:……   ☆、第65章 永远   “非你本愿的事情,落在你身上了, 你会高兴吗?”殊墨伸手去摸了摸她背上的双翼, 继续问:“你觉得它们碍事的时候,是不是也很想把它们去掉?”   “……这怎么能一样!”   “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   殊墨盘了盘腿, 轻声道:“皎月,之前我就跟你说过, 现在给你的越多, 以后的你就会越痛苦,但我也跟你说过去除这些痛苦的办法, 上有月老所炼的忘情水,下有孟婆熬制的孟婆汤, 两者皆为忘却尘俗而生,等我走了, 你忘了我也好, 另寻良人也罢,别让自己太痛苦,没有意义。”   皎月摇头。   殊墨又道:“我想去归墟, 在那儿我可以彻底结束自己, 没有前世, 没有来生。”   皎月猛地抬头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我以前和你说过。”殊墨眸子微垂着,淡淡道:“我死后, 把我头颅送去归墟……”   皎月不解:“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不这么做,我怕自己会变得不认识自己。”殊墨抬手按在自己心口,继续道:“我的相思珠被挖走, 不代表我的本性也会随之泯灭……”   皎月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抬手又给他甩了一巴掌,完了就低头抱着他脖子用力撕咬。   殊墨:“……”   哎呀,一言不合就家暴什么的……能不这么原始?!   所以说,肉食系跨种族结合什么的……真的不会出现什么肚子饿了受不了然后一不小心把伴侣吃掉的悲剧吗?   被咬被撕了他总不能还回去吧?   殊墨发愁。   獠牙利齿是什么时候显露出来的皎月不知道。   她现在只想把这个总是一刀子一刀子往她心里捅的人撕烂了嚼碎了吞进腹中。   哦,尤其是他那张嘴,贱得很。   她就没见过比他更毒的人。   从前一句话一刀子往她伤口上扎,现在是一句话一把刀子往她心口上扎。   他凭什么啊?!   他妈不就是仗着她心里装着他吗?   跟别人他会说这么多?   别逗了。   皎月在心里问自己:你有多了不起了才会招惹上这么一个贱货?你他妈又是何德何能了才能把这么一个不知归处的人放在心里?!   她放开他的伤口,就这么蹭着一路的鲜血往上而去,在触及到他的唇瓣的时候,身体却微微一颤。   原本疯狂的情绪瞬间消散下去。   她清醒了。   是了是了,她从来没想过他的想法。   可也不是。   因为他的想法一直都很明确。   从离开四海,到寻找他父亲的下落,再至现在这样,只等解决了眼前事之后就不想后来事的安排,他好像都很平淡。   也是因为他的平淡,才让她也跟着觉得没所谓吗?   可这哪有什么没所谓。   他不在乎自己。   她呢,她在乎他啊。   可偏偏,在他面前,她什么都不是。   皎月忽然就泄了气。   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没有立场。   如果他有相思珠就好啦,至少她不会这么被动,至少可以知道他对她的想法。   偏偏他没有,脑子还不会拐弯烦。   皎月收了獠牙,又不甘心地咬了他一下,正要离开,哪只他却忽然追了上来,将她唇边沾染着的血迹舔舐干净。   皎月:“……”   皎月目瞪口呆,可殊墨舔着舔着忽然就脾气暴躁地在她头上挠了一把,气急败坏道:“你以后要真有了个道侣,也怕是个守寡的命。”   皎月:“……”   说得我好想谁的肉都吃似的。   皎月没说话,只看了他伤口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殊墨却烦躁地叹了口气。   他刚刚居然生出了一种……一种干脆就这样,让她就这样一个人,守着过下去的想法。   她这生血生肉都敢吞的性子,谁招架得住?   也就是他。   他这可真是魔怔了!   殊墨晃晃脑袋,准备起身。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是进了水。   皎月见他动作,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去哪儿?”   殊墨:“我脑子进水了,冷静冷静。”   皎月:“……”   自黑也是给力哦!   皎月松了松手。   殊墨起身,看着这干巴巴的芦苇荡,忽然问道:“这边你不能久留,打算什么时候走?”   皎月想也不想就道:“我不走。”   “皎月,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殊墨回头看她:“你留下来,只可能凶多吉少。”   “我又不在乎。”   “可我在乎。”   “……”   皎月怔愣半晌,随即眼睛就亮了起来:“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殊墨淡淡道:“你是跟着我走的,不能送你回去,但至少要让我看到你安安全全……”   皎月眼里的光瞬间熄灭,还给他翻了个白眼:“你就撒个谎要死啊!”   “不撒谎也要死。”   “……”   “要我回去也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皎月不想跟他叽叽歪歪这些有的没的了。   感觉再跟他多说一句话,他就能把她心子戳得稀巴烂。   殊墨看着她说道:“以命易命不行。”   “不易,反正我也不会那骚操作。”皎月起身,绕着殊墨走了两圈,最后在他耳边轻声问了一句什么。   殊墨的脸色各种变换,最后停留在复杂上。   皎月已经退开几步,见状就笑眯眯地看着他,问:“你觉得怎么样?”   殊墨垂着眸思考了不知许久,才问:“皎月,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皎月微微笑道:“我只要你啊。”   她要什么他都给不了。   我想要当下,你给不了。   我还想要未来,你给不了。   哪怕是刹那的感情,你还是给不了。   那,我要你的人呢……?   给吗?   殊墨抬眼看着皎月,嘴唇动了几下,却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最后,他静了许久,才朝皎月展开了双臂。   颀长挺拔的身形,在这片还未发出新枝的芦苇荡中,显得有几分萧条和寂寥。   这是早春的天气。   春寒料峭时,风吹在脸上是刺骨的,是寒冷的。   可他们却没有多少感觉,或许说,久居深海的他们,其实对寒冷是能够适应的。   可看着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殊墨,看着他默默无言地朝自己展开双臂的时候,皎月心里还是涌出了一种冲动。   他就是一个人,一个孤孤单单的人。   你看他多冷啊。   他体会不了七情六欲,甚至是连人情冷暖都感受不到。   可他站在那儿,就好似千秋万载,不需要任何言语。   只需要她朝他跑过去就好了。   皎月有那么一瞬好似明白了他为什么对死亡会那么淡然的原因。   可又好似不明白。   她只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朝他冲了过去,张开双臂,展开双翼,想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甚至拥藏起来。   有手顺着胳膊肩膀而上,抚摸上了她的面容,眼前是他平静的眉眼,披散着的墨发,刺目的雪白肤色。   一切都那么平常。   眼前好似还闪过了他言语时候的种种神色,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眼底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沉默,淡定……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的吧。   知道自己的命数,知道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一直这么平静。   皎月恍惚间又想起了他在雷劫之下说过的那句话:“你是要与人争名,我是要与天争命。该死的时候我不会贪生,该我活着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怕死。”   其实,他争的命,并不是他的寿数。   而是指他自己吧。   争他的自由,争他的狂妄,争他一死了之的机会?   原来,他的立场,从始至终都这么分明的吗?   “殊墨。”   皎月在他怀里轻声喊,听他‘嗯’了一声后,又继续道:“上天……我是说,我们不干涉你的决定,但是老天如果给你留了一丝生机,你就活下来好不好?”   “……”   “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总得给我留点儿希望啊,不然……不然你走了我也跟着你去,是你把我从黑海域带出来的,你得给我一个结果。”   “……”   “那让我去陪着你也好。”   “……”   回答皎月的是她下巴被人托起,唇上落下一吻。   有个近乎于微不可闻的声音在耳边流连,细碎却明晰的字句从他唇齿间传来:“皎月,等我死了,你别去找月老跟孟婆了。”   “你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真要是忘了我,那你的余生该多没意思。”   “想想你的从前,我都觉得可怜。”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我理智尚存,却战不胜私心。   我什么都没有,却贪图你的一切。   进是深渊,退是悬崖,左右都是绝路,不妨就用你的一切陪我同葬。   殊墨的手掌从皎月的脸上往下滑落,手背上有青筋浮现滚动,也有黑色的鳞片若隐若现。   他专注地凝视着她姣好的容颜,目光一寸寸地扫视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仿佛如有实质,又如同炎夏的烈日,他视线的所过之处,必将让她觉得滚烫无比。   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在她身上游走的双手指尖好似不受控制似的变得尖锐,将手掌所过之处的鲛绡纱衣划得粉碎,却在触碰到裸.露出来的皮肤后,有多了几丝柔情。   尖锐的指甲划过皎月的皮肤,令她不自觉地颤抖,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   缩着缩着便将他也剥了个干干净净,不着寸缕。   他身上的纹路是与生俱来,一如他这个人。   而他现在,在她眼里,充满了诱惑力。   无论是已经见惯了的容貌还是声音,亦或是没一个动作的力道,在此时此刻,都好似染上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皎月不知道,那就是本性。   他抬起她的下巴,黑瞳中陡然亮起一道金色细线,他强迫她那张羞红的脸与他就这么赤条条地站在风中对峙,他道:“皎月,这一步踏出,你便毫无退路,不管我死我生。”   皎月点头。   周遭好似有风吹过,吹过他们的发梢,吹过他们的眉眼,吹过他们的身体。   那风吹过了一片片枯萎的芦苇荡,却带不来一丝绿意。   但偏偏有的地方春意盎然。   灰蒙蒙的天际灰了又暗,暗了又黑,黑了又灰。   周而复始,仿佛不知年岁。   仿佛这便是永远。   ☆、第66章 消失   恍然惊醒殊墨的是皎月在梦里用手抵着他胸口后传来的惊喜交加声音。   她说:“你听,你的心乱了, 它乱了, 是为我而乱的对不对!”   他说:“是,它乱了, 为你而乱。”   他从来没做过什么像样的梦,向来是厮杀血腥, 见到的多是以后可能会出现的或者是从前发生过的……一些仙妖神魔之间的杀戮和争斗。   从知道梦境开始, 再到习惯,并试图从中获取一些于他而言还算有用甚至是操纵梦境获取更多修为或者是其他方面的东西的时候, 他只用了几年时间。   他未成年之前,如果只是看表象, 其实随随便便一个鲛人都能把他弄死,但他能靠着自己, 在龙绡宫里, 在鲛族各大长老,以及无数看不惯他,想弄死他的人面前, 那些可怕, 甚至狰狞, 甚至令人只会想到绝望的梦境,给他带来了无限生机。   而也是因此, 他确认了自己天生就是魔的事实。   他有龙族的传承,也有鲛族的传承。   让他一路伤痛一路苟延残喘的是龙鲛两族的血脉带来的,而让他一路绝迹逢生, 如涸鱼得水的,却是那为魔的本性。   他并不反感自己的梦境,甚至,这对他而言,有着一定的依赖。   而他,从来没有依赖过什么。   然而眼下,这个从来见不到多少光影,只有暗黑和血腥的地方,这个只有他一个活生生的地方,这个被他当做自己最后的安宁的地方,却出现了另一个人。   因为他狂乱的心而雀跃不已。   本来梦里是听不见声音的。   本来他也无意在乎这一丝一点的雀跃。   但偏偏他听见了她的心底的喜悦。   也就是那一瞬,殊墨醒了。   他很少因旁人的喜悦而喜悦,但却抑制不住地……有些贪恋那看不清容颜的梦境。   因为现实里,他给不了她这样的喜悦。   想到这儿,殊墨不由偏了偏头,随即又因为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翻了翻有些僵硬的身体。   却在同时,身上带动了一点重物靠过来的感觉,又渐渐跟着蹭了过来,然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微微的起伏。   殊墨偏头看了看……   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是沉入的湖底,周遭见不到多少光亮,也没有什么游离的鱼虫。   而他,则正侧躺在自己刻意凝聚出来的水球结界里,怀里靠着皎月,双手扒拉在他背后,贴着他的身体往里蹭着,一不小心还吐了串水泡出来。   殊墨见着她这样,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笑着笑着又沉默下来,末了拨开皎月的脑袋,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把自己的手按在心口上,半晌后自嘲一笑。   真要能乱那就好了。   殊墨仰面躺着,甩了甩颀长的鱼尾,翻身,从她身边稍微撤离了一些距离。   在她又要下意识靠过来的时候,让水拦住了她的动作。   他半坐起身,抓了抓在水中飘荡着的凌乱头发,又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下半截鱼身……指尖在皎月换给他的那片蓝鳞上流连了半晌。   沉默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冲动了。   真的冲动了。   可是……殊墨回头看了看皎月。   水里的她比在岸上看着更动人,更莹润,也更诱人。   深蓝色的头发在水中散开,落在她胸口,落在她手臂间,就像一朵娇艳的花朵,冷艳而不冷情。   殊墨脑海中忽然想起了此前的种种。   怎么入睡的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不,他最好什么都别记得。   殊墨晃了晃脑袋,几乎是下意识地逃离。   可还没等游走,原本被他用水阻在原地的皎月却忽然起身,和带着他意识的水较不了劲儿就直接撞过来。   殊墨被她这一下弄得差点儿栽胡底下的泥潭里,回身一看,皎月已经游了过来,皱着眉,脸上的表情很迷:“你这就要走了?”   “……”   殊墨没回答,而是回头问她:“你声音怎么了?”   “不知道。”   皎月也在摸自己的喉咙,“……你弄的?”   殊墨:“我有没弄你喉咙。”   皎月:“……”   她声音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听着……比较媚。   跟他缠绵不清的时候,那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一样。   听着也挺麻人的。   殊墨抿了抿唇,不能逃就只能面对。   他游到她面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你还没醒?”   皎月:“……”   皎月看了他片刻,没说话,但直接扑过来,把他抱住了,小声嘟囔道:“你别走了。”   殊墨:“……”   看来是真的没醒。   殊墨叹了口气,感觉到外面时间差不多了,他低头看了看皎月,把人回抱住往水面上游去。   外面依旧是灰蒙蒙的天色,只能勉强看出现在是白天。   殊墨带着皎月上岸,同时拍了拍她的肩膀,把人唤醒。   皎月不太想醒过来。   在他怀里不安地动来动去,感觉到脱离水了,她又化出双腿不想下地,缠着他腰腹不松。   殊墨:“……”   你他妈是鲛人,不是八爪鱼!   他想把皎月丢在地上,但还是忍住了,施法把地上的衣服拿到手里想给皎月穿上呢,但看了看,嗯……已经没眼看了,被他那爪子搞得稀巴烂。   他指尖摩挲了两下就把那鲛绡所制成的衣服弄成飞灰,同时低头对还不愿意醒来的皎月说道:“你不起来,那我们就这样出去了。”   皎月:“!!!”   皎月吊在他身上,眼睛猛地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殊墨:“你暴露狂啊你!”   “暴露就暴露吧。”殊墨态度淡定得很:“反正也没人摸得着。”   皎月:“……”   你赢了。   皎月从他身上跳下来。   同时回收取出一件黑袍丢在他脸上,把人罩了个半遮不掩,两条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加上其上遍布的黑色纹路,光是看着就极具诱惑力。   皎月没忍住去摸了一把。   殊墨:“……”   你真的是个流氓。   真的。   比我这种只会在嘴上吹吹牛的人厉害多了!   殊墨按住她还准备往上游离的手,“别得寸进尺啊。”   皎月挠他腿根儿,理直气壮道:“我都得尺进丈了,得了寸进个尺又怎么滴。”   殊墨:“……”   殊墨丢开她的手,扯下脸上罩着的衣袍就转身穿衣服去了。   皎月看到了他转身时候,微微发红的耳朵尖。   收拾得差不多了之后,殊墨就带着皎月往外面走。   皎月回头看了看这个芦苇荡,问殊墨:“这里会消失吗?”   殊墨低头睨她:“怎么,以后还想回来故地重游?触景生情?”   “……”   “会。”殊墨见她抬脚,就往旁边退了退,笑道:“这里,包括整个永安城都会消失。”   “也包括你吗?”   “我应该能留个尸体什么的……后续就交给你了。”   “……”   这遗言说得真他妈……随便啊!   皎月抿着唇,问他:“要是没我的话,你死了找谁?”   “找个看得顺眼的吧。”殊墨想了想,说道:“扶言就挺不错。”   “……”   听着也挺随便的。   就跟交代遗言的语气一样,仿佛他只是把自己的遗言交代给了路边的一个冬瓜。   皎月低着头,踢了踢路上的石子,说道:“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有了谁,没了谁,好像都一样?”   他说他是要找自己的父亲。   可好像也没怎么着急。   之前听他说起昆仑山主就是他父亲的时候,皎月是来不及惊讶,而现在,再看他这副淡然的表情,好像也没觉得有多惊讶……   殊墨走路都觉得脚疼,她还踢,看着都不忍直视。   他啧了一声,淡淡道:“是吧。”   皎月踢着踢着就踢到他小腿上去了,嚷嚷:“你这么说也不怕我伤心。”   “习惯就好了。”殊墨扶住她忽然踉跄的身体,笑道:“也没什么机会伤你心了。”   皎月:“……”   皎月气得直跺脚,真的想拿根针把他这张嘴缝起来。   走了约莫两三个时辰,到了永安城外面的岔路。   殊墨站定脚步,回头对走在身侧的皎月说道:“我没想过你会回来。”   “嗯……”   “但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哦……”   皎月抬头看着他,抿着唇,也不说话。   殊墨伸手去抱了她一下,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轻声道:“皎月,如果能早一点,或者时间再多一点,我或许不会让你伤心。”   如果他们相遇的时间早一点,他成年的时间也能早一点,如果他的大限能晚一些……他或许会找到解决办法。   只可惜……他心里没有什么留恋。   空有遗憾,无力偿还。   也没有什么如果。   就算有,他们之间,或许也没有相遇的机会。   皎月伸手回抱住他的腰背,从醒过来到现在都一路控制着的情绪,到底还是有了些松懈。   她不由揪着他的衣服,轻声道:“殊墨,我不要什么如果,这是你自己要走的路……不管你在还是不在,不管过去还是现在……虽然我觉得你这样子有些烦,但还是希望你能做你自己,我喜欢这样的你。”   这样的你,是我曾经最想要活成的样子。   是我羡慕的样子。   是我现在,最喜欢的人。   殊墨点点头,轻笑:“我会的。”   他也不想放下这样的自己。   所以,只有往死里走,才能一直活成自己。   话音落下,他松开皎月,把人推到面前,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又摩挲过她的脸颊,最后落在她左边的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   ☆、第67章 后悔   皎月只觉得耳垂一疼,偏头去看的时候, 殊墨已经松开手, 说道:“通往归墟的罗盘在晏祈那里,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想起罗盘的所在。”   皎月摸到了耳垂, 疼痛还未消散,但上面挂着一个圆润的珠子。   “这是……”   “你的鲛珠。”   殊墨淡淡说完, 又道:“皎月, 我不是龙,也不是鲛, 我是魔……三个月不入归墟,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要犹豫,知道吗?”   皎月听出不寻常, 追问:“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知道。”殊墨给了她一个死鱼眼, 淡淡道:“但不管发生什么,都跟我再无关系……别抱什么幻想了你,我不可能复活的。”   被看穿心思的皎月:“……”   “时间差不多了。”殊墨伸手抚了抚皎月的发丝, 微微笑道:“回去后……这边的事情没平息之前, 就不要过来了, 如果这边的事儿波及太大,或者一直消停不了, 你就回去南海,鲛王……不管是你父亲还是其他人,对鲛王都多有亏欠, 回去后她或许对你心有隔阂,但不会见死不管。敖燧已经不配当龙王了,鲛族没有龙族压制足以在海上称霸,你若是潜心修炼,日后定能出头……”   皎月对这些不感兴趣。   她还不想走,拖着问他:“山主会过来吗?”   殊墨想到晏祈那儿的龙象珠,说道:“时间到了,他会过来的。”   皎月点点头,又问:“那我还能再看到你吗?”   殊墨低头看向皎月,说道:“这个问题我可以给出很多个回答,不管是你想听的,还是不想听的。”   皎月:“那你还是闭嘴吧。”   他不想说谎,想说的时候,她又不想听了。   而殊墨看着皎月,果真抿着唇,欲言又止,闭嘴了。   皎月:“……”   就这情商居然也能有对象?   看上他的我一定是眼瞎了。   皎月抿抿唇,忽然说道:“那你再给我念个咒吧,就你之前说的那什么……念什么是什么的,你就念个我一天不想你就难受得要死的咒。”   殊墨轻笑:“你以后一定是被难受死的。”   皎月:“……”   她瞪眼:“念!”   殊墨想了想,没有拒绝。   他抬手划破指尖,看着鲜血溢出皮肤,眼中闪过犹豫之色,可在对上皎月那深蓝色的眸子的时候,那丝犹豫又消失无终。   他真的是魔怔了。   ……魔怔就魔怔吧。   反正也只此一次,再无从头,再无以后。   他将血珠直接点在皎月的眉心,指尖缓缓移动,画出一个符文,同时闭上双眼,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言语轻声呢喃。   “天地敬上,岁月为证,吾于人间一趟,惹红尘沾身,虽缘尽于此,仍愿以灵魂精血为媒,祈其一生顺遂,永得安宁,永无惆怅,永牵……”吾心……   话音落下,周遭明明一片平静,却响起了无数灵魂嘶吼,咆哮的动静。   像是从遥远的从前,遥远的距离,遥远的内心发出的嘶吼……有些不甘,有些惆怅,有些遗憾。   他其实没有资格。   没有资格得到这样的爱怜。   皎月只觉得眼前一黑。   而下一刻,便觉有一阵暖流,从额头处融入身体。   那感觉……就像是他的血肉入腹之后,明明滚烫,却并不刺激,接受得理所当然。   皎月缓缓睁看眼,就看到殊墨放下手,朝她抬了抬下巴:“回去吧。”   “……嗯。”   她点点头。   转身走,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回来,猛地跳了起来,搂住他脖颈,用力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温热的舌头舔过他微凉的脖颈筋脉。   还想再痛他一回,可到底还是放弃了。   只有滚烫的眼泪滑落,和她轻轻地呜咽不受控制地响起。   随后,就是她猛地回头,背上双翼豁然展开,一飞冲天,一声悲鸣之后便消失不见。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决然的一次了。   若有下次,她绝不会这么听话。   若有以后,她绝不会这么容易妥协。   若有未来,她不会这么轻易地任他言语。   若有……若有从头,她还是会再走这一遭。   殊墨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下意识朝前走了两步,手不自觉抬起,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了各种莫名又茫然的情绪。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放下手。   想了想,又伸手去碰了碰脖间被皎月咬出来的痕迹。   他不由在心里问:“喜欢是什么?”   本来是自问,却有个女声轻笑着说:“别人的喜欢我不知道,不过喜欢你的人……她的喜欢应该是喜欢你喜欢的,放弃你放弃的,跟着你的脚步,再跟着你停下,跟着你放弃,然后……总之一切以你为尊。”   殊墨忍不住问:“可我这么做……对么?”   对她公平吗?   “只要都没有后悔就是对的。”   “谢谢。”   “我也该走了。”那女声轻笑道:“你老子装傻充愣几千年,也该给他醒醒脑子了……你好自为之,时间来得及的话,我让那鲛女来送送你。”   “劳烦。”   女声笑了笑,从他身体离开,却是无形无体,不知道身在何处。   她的声音在四周飘飘荡荡,好似随时都能消散。   她将要离开,却在离开之后,又如皎月一般,猛地回过了头,问:“殊墨,你在四海游荡这么多年,其实,也是不甘寂寞吧。”   殊墨在她离开之后,一半的面容就变成了漆黑色,其上鳞片翻腾狰狞,掉落又新长。   他转过身,往永安城的方向走,同时淡淡道:“没有人。”   没有人,会甘愿寂寞。   所以,他纵然喜欢不上皎月,也不忍拒绝。   如果,他有相思珠,如果他不是魔,如果不是短寿,如果……可如果一切的前提都不存在,他们之间,也没有现在。   后悔吗?   并没有。   只是遗憾。   遗憾不知情为何物。   遗憾不知如何回报。   “你时间不多了。”   女声在他身后笑道:“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你最好带着敖啸自爆,这样就算死得不彻底,也能暂时缓一缓天地危机。”   殊墨摆了摆手:“我知道分寸。”   身后再也没有声音传来,殊墨也没有停留,往前走着的身形,就忽然一闪,消失不见。   转而出现的是直上九霄的黑色巨龙。   他不再是虚影,他有了实体,却是滔天魔气。   他一开口,便将整个永安城中的妖魔之气尽数吞咽入腹,再作为自己的力量一口吐出,巨大的波动瞬间湮灭整个消弭的永安城。   无法控制的压迫力席卷着方圆数百里的地界。   那片随风而荡的芦苇也消失在了翻腾起来的泥土之中。   湖水滚滚,泥泞遍地。   巨大的轰隆震响之后,就是无数妖魔的群起直上,势要与这忽然出现的魔头论个高低。   而同样引起注意的,还有无数正在凡间游离的上界诸神。   “刚刚那是什么动静?”   “这气息很熟悉!”   “魔族的气息能不熟悉,现在整个人间都充满了这些气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那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什么看啊,那方向现在全是些修为不浅的妖魔,咱们这么过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是啊,现在可不比从前了,妖魔肆意,还是让他们自相残杀来得容易。”   “对对对。”   “那便看看情况再说吧……”   诸神们各在一方,这番动静却尽皆看入眼中,也没人愿意前去一看。   他们不愿意留在下界,却也不能不留在下界。   上界也已经有些不太稳固的现状,神帝死守神殿,为了不让上界崩塌,他们这些神君们只好下界,顺便在寻找一些稍微还算有趣的魂体蕴养自身。   上界想要恢复,就注定要先将下界的这些糟心事都处理了,只是诸神并非无敌,在天意面前,在时运面前,也只得甘拜下风,俯首称臣。   只是真要他们放下维持了几千上万年的神君身份,亲自出面帮着凡人度过难关,却是他们十分不愿的。   这意味着降低身份。   也意味着自甘堕落。   久居高位太久太久的他们,已经忘记了最初时候的艰难。   他们自诩为神,而神,不得有心,不得有情。   如此,他们才能更好地维持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   而殊墨所制造出来的这番动静,对于他们而言,虽然充满了兴趣。   却碍于各种原因,不得前去一看详细。   永安城,对他们而言……是有些惧怕的。   因为,在他们算出来的天机之中,魔神秽,便是诞生于此地。   而秽,封印在上界无数年,留在上界诸神印象里的,便是他一人撼天动地,食月吞日,曾将整个三界都送入过绝望……如果说数百年前三界都无可奈何的魔君千诲是三界的毒瘤。   那么这个被上界封印,却被魔君千诲放出来的秽神,则是整个三界的噩梦。   他们惧怕,他们不敢向前,他们……只是一群胆小鬼。   何以称神?!   而远在蓝月城,正和各路仙门以及请过来的一些上神将隔离妖魔之气的结界张开的晏祈,忽觉心中一阵不安。   他停下了动作。   布置结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把这边的事情交给月云清他们之后,就准备前往永安城。   可是,刚一飞身来到蓝月城上空,就看到了不知何时飞回来的皎月,正停留在极高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封面换了,是不是特别小清新?   ☆、第68章 波澜   她坐在云头上,静默无言地看着永安城的方向。   本来这边是看不到永安城的。   可她听到了他的那一声怒吼。   她很想反身回去。   可她不能。   为什么不能?   不知道。   只知道, 回去的话, 他可能会生气。   回去的话,或许会见到一些不太想见到的画面。   皎月只能往高处飞。   只有飞到高处, 才能看到远方,才能看到他。   “他怎么说?”   就在皎月失神的时候, 晏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皎月偏头看去, 正好看到他飞身上来,正好停在身边朝她看过来的时候, 他眼里的担忧之色还未隐去。   “没答应。”   皎月呐呐地说了声,话音落下之后就低下了头, 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晏祈,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她没有觉得自己能有让殊墨回头的能力, 可是当真的带不回他的时候, 心里的失落和难过还是难以估计。   晏祈听见她这话倒是笑了一声。   笑声里面没有几分笑意,却有着几分无奈:“那也和我想的差不多……”   皎月听见这话就忍不住偏头看他,问:“山主, 你既然知道, 为什么还要……”   “我也不是知道这样的结果还要故意让你去……”晏祈叹了口气, 望着那浓云积聚起来的方向,喃喃道:“我只是想试试……觉得他或许……跟我一样吧, 现在结果看来,倒是没有让人意外。”   他对殊墨了解不多,对其所有的熟悉大约皆是源自于血脉相连。   即便是他自己, 决意赴死的时候,恐怕也不会回头。   只是他一直没有这样的决然罢了。   晏祈这番话听得皎月一怔,末了忽然说道:“他说……你是他父亲。”   父子之间,有些相似,有些不可言传的默契,想必也是自然。   晏祈听见她说这话就正愣住了,片刻后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问道:“……这话,是他亲口说的?”   “亲口说的。”   皎月话音刚一落下,就见晏祈脸色一变。   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欢喜。   也说不上是意外还是茫然。   他怔愣在当场,许久都没有言语。   皎月不知道这样的气氛自己该怎么应对,有些不知所措,却听晏祈忽然笑了一声,说道:“他没有怪我啊……”   皎月点头:“没有。”   他没有怪你。   他谁也没怪。   晏祈笑了笑,说道:“下去吧……”   “你不去看他吗?”   “我……”   晏祈的话还未说出口,却在下一刻就猛地挥出一掌直朝着前方而去。   皎月本没有留意,可身体也在这一刻有着本能反应,挥动着翅膀猛地往前飞去,翅膀卷着风刀雪刃,竟是丝毫不留情面。   前方是空空如也,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但这厮寻常里面透着一股不同寻常。   晏祈与皎月脸上的神色都十分严肃,使出去的攻击皆入了虚无,两人不得不严阵以待。   晏祈看着前方,收了灵剑冷冷道:“不知是何方神圣,何不出面一叙?”   “神圣可不敢当。“一个女声从虚无中传来,似笑非笑,之后的语气却是有些怀念又有些嘲讽:“倒是你,敖陵,如今四海无主,你要装疯卖傻到何时?”   “敖陵?“晏祈眉头一皱,问:“这是何人?”   女声差点儿嗤笑起来:“你知道殊墨是你儿子,不知道殊墨的老子是四海真龙敖陵吗?”   晏祈:“……”   不是不知道。   他只是没想起来而已。   他的记忆只有在凡间为人时候的……不是,等等,他是龙族?   晏祈有些懵。   那一直没有现身的女声像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似的,这回事真的嗤笑起来了,声音不咸不淡,但听着就是有那么几分嘲讽:“不然你觉得云灵一个鲛族女子能生出一条半龙来?”   晏祈:“……”   说得也是。   他居然把这茬儿给忘了……之前只是推算出殊墨是自己的骨血,又因为他的寿数将尽而感到无力,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这会儿听见女声的话,立时反应过来。   同样反应过来的还有女声此前说过的那句敖陵。   他听过这个名字。   从殊墨口中,之后也从敖燧口中听起过。   除此之外,也从别人口中听说过。   晏祈思绪有些飘,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能知晓这么多,想必身份定然不凡,不知阁下名讳……?”   那女声轻笑起来:“我是谁不重要,不过你答应过我一件事,而我,等你这个承诺我可是等了五千年。”   “……”   晏祈听见这话就不由蹙了蹙眉。   却在这时又听那女声说道:“你也别急,我不逼你。”   “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女声没有说话,只是下一刻,晏祈就觉得有一阵巨大的冲击力扑面而来,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直接从他面门直入身体灵魂,继而驾轻就熟地盘踞在了对于修仙人而言最为致命之处——丹田。   晏祈可以感受到,那是一种纯粹的力量,他甚至有些熟悉,亦或者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它本就该待在这里。   这念头令他蹙了蹙眉。   就在这时,又听那声音在脑海里回想:“龙象珠你该取出来了。”   “……”   晏祈的眉头微微一凝,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忽然听得远方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   像是巨兽苏醒的征兆,却带着被吵醒后的恼怒与烦躁。   与此同时,晏祈只觉得丹田处一阵滚烫,原本在他体内那颗毫无动静,他根本不能撼动半分的珠子忽然跟着轻轻颤动了一下。   晏祈的面色陡然一变。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对他而言,充满了太多不确定性。   而几乎就是这转瞬的时间里,他脑子里就像是闪现过了一阵阵走马观花的影像。   四海游龙,巨浪滔天……   而这时,那女声正好响在他脑海里:“龙象珠里面有你的灵魂,但那是你最虚弱时候的灵魂……除此之外,里面还有另一个人的灵魂,而对方正是最强盛的时候,以至于你根本控制不了龙象珠,但远在永安城里,还有你的另一缕灵魂……在它们彻底被控制之前,你要夺回这两缕灵魂以及你的心脏。”   “什么意思?”   晏祈的神色凝重了不少,眼下他已经没有闲情去追究这女声究竟是谁,埋在他体内有何目的。   他只听到了永安城。   女声淡淡道:“殊墨会帮你,只是,他能做到什么地步我也不知道。”   晏祈没再说话,而是直接飞身朝着永安城的方向而去。   一直在旁沉默的皎月正要追过去,却忽然收到晏祈的元神传音:“皎月姑娘,扶言他们也往永安城去了,不过对方的目的在于扶言的命格,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当会被引着往妖魔据点去,你修为不足,永安城这边暂且不要涉足,不妨先去相助他们,另外也叫灵华山主他们多加小心……”   话音还未落下,眼前便再也见不到晏祈的身影。   皎月挥着翅膀顿了顿,而后回头,直接一头朝着下方的蓝月城俯冲而去。   永安城中……现在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永安城了,这里已经沦为了一片废墟。   周遭是妖魔横飞,天空之上是黑龙盘踞,而地面之上,也有一巨大的黑影缓缓成型。   殊墨可以看到在那黑影之中,有一颗膨胀跳动的心脏,鲜红的颜色被染上点点黑斑。   本是腐朽的变化,偏偏那心脏在那些黑斑蔓延开来的同时,跳动得越发激烈。   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苏醒。   有不耐的声音从那黑影之中传来,带着被打扰沉睡后的焦躁。   之后就是巨大的法力波动,犹如拔地而起的龙卷疾风,带着肉眼可见的黑色瘴气,只朝着天际而去。   殊墨舞动着灵活的身体,操控着所剩无几的理智,避开了这好似挑衅一般的攻击。   他在天际,在黑云之中,绕着整个永安城的范围来回地飞舞着,像是要寻找着什么,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好似闪着渗人的光。   最终,他停在了下方那见见成型的虚影左上方。   从他这儿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虚影就如同破壳而出的幼龙……说幼龙都太过分了,龙族身躯纵然庞大,但也没有大到这种变态的程度。   它只是复制了龙族诞生的过程罢了,带着那颗并不属于自己的心脏与灵魂,试图借此将之融合。   殊墨看着下方那蠕动的身影,看着周遭那些妖魔之气都在朝它体内急涌而去,看着那颗心脏最终被彻底染上了黑斑……他狰狞的龙首上看不出半分神色,漆黑的眸子里波澜不生。   晏祈用了全速朝着这边赶来,可那缩地成寸的时间在这里好像也显得尤其的慢。   等他来到永安城上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殊墨一头扎进那黑影的身体内。   原本那魔神的身体只是半虚半实,有了殊墨那通身的魔气参与,几乎是瞬间就由虚凝实,挣脱了所有禁锢它的束缚。   它缓缓站起身体,正在逐渐睁开的眸子里,充满了贪婪与渴求。   周遭是妖魔臣服跪拜的山呼声。   远处是妖魔之气全都落入它体内之后终于显出本来面目的昏黄天际。   残阳晚照,浓云犹如火烧,天气乍暖还寒。   晏祈却忍不住膝盖一软,直接栽了下去。   满脑袋都是殊墨那奋身一跃,落入那刚刚诞生的魔神体内的画面。   他的动静引起了魔神的注意,亦或者说,是他体内的龙象珠引起了魔神的注意。   晏祈勉强稳住身形,正要动作,却听体内女声说道:“把龙象珠送出去。”   ☆、第69章 够吗【捉虫】   晏祈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他以为还会无法撼动这颗珠子, 却没想到, 还没等他动作,龙象珠就先一步试图从他丹田直冲出去。   晏祈眉头一拧。   龙象珠仿佛陡然有了自我意识, 这种不受控制甚至想要将他丹田摧毁的感觉很不好。   念头刚起,晏祈便眯了眯眸子, 目光看向前方, 同时将龙象珠困制住,从而引出体外……而在离体的那一瞬间, 他双手飞快掐诀,一个像是封印一般的符文随着他张嘴的同时, 落在了正极速往远处魔神所在疾飞过去的龙象珠之上。   他这边收手,龙象珠便已经窜入了魔神体内, 而与此同时, 那个停滞在他丹田内的女声却忽然爆喝一句:“你疯了!”   “疯没疯我不清楚,不过……”晏祈眸中一抹冷色,淡淡道:“我从来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话音落下, 他便挥手一甩, 长剑便猛地出现在手中。   他一手执剑, 另一手拂过剑身,一剑化千山, 竟是昆仑山的影像蓦地从地底浮现,拖着他的身体瞬间立于巅峰,长剑从他手中飞离, 却飞往高空,结成了一个困制大阵。   而另一边,魔神在得到龙象珠之后,就仿若是困鱼得水般,发出了一声近似畅快的嘶吼。下一刻,它便朝着晏祈直冲而来,狰狞的身体面容随着动作而渐渐化作人形,却是一个样貌与晏祈有着八分相似的男人。   他一边朝着晏祈而来,一边桀桀笑道:“敖陵,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不过也没关系,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落下,便是一道夹着山崩地裂般的掌风,直朝着晏祈而来。   晏祈双手飞快掐诀,而后单手往前一指,便有无数长剑飞往身前,将来人的掌风尽数化解。   如此还不罢休,他飞身往前,当头迎击,心里却在问:“此人是谁?”   “你老弟,敖啸。”   敖啸……   晏祈眉头一皱,全无印象。   他为龙时的记忆,近乎全无。   他不知道,自己那些记忆,尽皆随着被剥皮抽筋吸血剔骨剜心引髓……等酷刑悉数流失。   所以,也不记得这么一个同胞弟弟。   晏祈一念化千山,势如破竹般将飞身而来的敖啸震慑在地,同时回问:“为什么?!”   若是他兄弟,是他晏祈的兄弟,当得他全心照料,细心呵护,无论强弱,无人敢惹。   若是他兄弟,自当与他手足相连。   为何会这般……为敌?   “你有的,是他没有的。”   “你出生在前,你的天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是龙族的希望乃至整个三界的希望,你是我亲口承认的龙神,你在四海所向披靡,对你一见钟情的女人是他苦追百年也换不来一个回头的鲛族圣女……这些够吗?”   晏祈一怔。   片刻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问道:“你是海魂?”   “是。”   晏祈心神静默下来。   想起她说话时的语气,忽然又问:“海魂又是谁?”   海魂静默不言。   晏祈好似也没有等她的回答,而是问道:“告诉我殊墨的结果。”   “你知道这路是他自己选的。”海魂淡淡道:“天地人三皇还未统一,在此之前,他根本无救。”   晏祈听见这话,倒是冷笑了一声:“你可真够狠心的。”   海魂嗤笑一声:“与你相比,也不过沧海一粟。”   晏祈不再言语,而是落地与正在挣扎的敖啸对视。   按理说他不应该这么弱。   如果他是魔神的话……不应该这么弱。   晏祈心中警惕,视线落在他身上,却不住地想查探殊墨的气息……只可惜,在敖啸那满是魔气的身周体内,皆看不到半分与殊墨相关。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早前就与却阙千前往永安城而去的扶言,此刻却与阙千同被困制在一处山顶。   阙千昏迷不醒,倒是扶言……立在一旁,不能动弹,一张嘴却是聒噪得不行。   “喂,我说你这狐狸,赶紧把我家人放了!”   “你都这把年纪了,不会还想着吃人连长生吧?”   “我听说年纪越大的人吃人越容易上瘾,不吃就要挂是真的吗?你是不是要挂了?”   “要挂了也别吃我家人啊……”   “……”   钧天化出本体,原本的九尾而今只剩八尾,他坐在另一侧。   在他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几条尾巴垂在身后不加理会,被风吹得飘飘荡荡。   他没有理会扶言的胡言乱语,只是看着前方被小妖们搭建出来的祭台,静静地望着天际。   额……这气氛有点诡异。   “喂!”   扶言受不住这种安静,看了看不远处晕得歪七扭八的父母双妹,又看了看另一侧毫无意识的阙千,最后,视线落在钧天身上,换了个说法:“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没想到钧天却开了口。   他偏过头,视线落在扶言身上,“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   “或许我们可以交换?”扶言挑着眉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去换。”   不过这话他也就说说而已。   现在他能做的估计也就是拖延时间了。   虽然不知道拖延时间的意义在哪儿。   毕竟没人知道他在这儿。   只是,钧天是以皎月的双翼做的交换条件,这个念头,扶言有些不敢往下想……一来不知道皎月的双翼有什么奇怪的用处,而来,这种事他暂时还做不出来。   不过对于他的话,钧天却没有半点在意。   这会儿的他,和之前的一面之缘相比,变化太多……如果说之前还是个暴虐妖魔,那现在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病患,浑身上下写满了抑郁。   扶言:这年头连妖魔都流行抑郁症了吗?   扶言心存疑惑,钧天却冲他淡笑了一下。   扶言:“……”   爸爸饶命!   求你别笑!   “你也换不来。”钧天淡笑,没有理会扶言那要死不活的表情,继续道:“也不是我想要什么,是魔神,他想要你的灵魂和鲲翼。”   “魔神?”扶言一愣:“他出现了?”   “是吧……”钧天淡淡道:“不过这魔神只是一个冒牌货,并没有统领群妖万魔的能力……我们都被骗了。而我的灵魂现在就在他手里,所以,以你的本事,也换不回来。”   扶言怔愣。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   虽然他对妖魔的事情不是很明白,但光是个冒牌货都这么吊炸天了,又是掌控钧天又是号令万魔什么的……那要是来个真的,那还怎么搞?   扶言忽然有些想念殊墨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了:真希望真正的魔神能早点儿出来啊,然后带着万魔群妖们集体抑郁自杀,多好。   “……”   好吧,不太现实。   “嘿,别介啊兄弟!”扶言瞬间换了个说法:“我换不了,但我朋友行啊。”   “半龙?”   “……额,是吧。”   “他寿数已经尽了,你不知道?”   “???”   WTF?   “你说什么?!”   扶言惊愕不已,钧天却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甩了甩身后那长长的几条尾巴,在原地走了几圈。   化作本体的他,看上去比人形时候的样子要优雅许多。   他回头望着前方,淡淡道:“时间差不多了,该来的也快来了。”   话音落下,他便回头,对不远处架着祭台的小妖们说道:“可以准备了。”   小妖们听令行之,来到扶言家人面前,联手拖着他们就往祭台上绑。   扶言看着这场面不由吞了吞唾沫:“……喂,你不是来真的吧?”   钧天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入魔比成仙方便多了,你可以体验一下。”   扶言:“……”   体验你大爷啊,老子就喜欢当凡人好吗?!   扶言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发现身体依旧半分动弹不得。   而祭台上,小妖们已经带着他一双妹妹走了上去,几个人被绑在一个粗壮的柱子上,毫无生机可言。   扶言下意识开口要喊住手,却在这时发现,自己居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动弹不得,发不出半分声音!   钧天甩了甩身后的尾巴,而后抬头看向上空。   一双巨大的羽翼猛地收拢,有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俯冲而下。   钧天静默着看了半晌,而后直接一跃而起,几条尾巴在空中化出优美的弧度。   皎月收起月云清交给她的玉牌,看了看下方的几人,随后身形一闪,避开钧天急冲而来的身体,同时又猛地展开双翼,猛地朝钧天冲过去。   两道身影猛地相撞在一起,倒是钧天受不住皎月因为速度太快而带来的极大冲击力,在空中往后倒退了许远。   皎月自知单打独斗绝不是钧天的对手,是以也没有拖延或是逞强,而是趁着这机会直接落在山头,抬手甩出去一把水球,半路凝结成冰刃又猛地刺穿那些小妖的头颅。   她过去一掌震碎祭台,将扶言父母双妹身上捆着的绳索隔断,又去看了看扶言……正要靠近的时候却碰到了一道结界屏障。   扶言在里面动弹不得,开口发不出声音,只得挤着五官做着一些怪异的表情,眼睛瞪得老大,一下子看看皎月,一下子看看皎月身后。   皎月看了他一眼,说道:“灵华山主他们很快就会过来……”   话音还未落下,背后便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同时一道无法抵挡的力道,将她整个人从身后直接往前推,猛地撞向了结界屏障。 作者有话要说:  敖啸:哥,其实我爱的一直都是你,但我被嫉妒蒙蔽了爱的双眼,你能原谅我吗? 晏祈:you are SB? 敖啸:……   ☆、第70章 眼红   只是她身体的强度绝非一般。   她这一撞,愣是将整个结界撞碎, 直朝着扶言扑去。   扶言眼珠子瞪得比刚才还大, 见状就下意识抬手要把人扶住,却依旧被定身术定着, 最后只得给皎月做了个垫底儿……日,这尼玛压的不是一个姑娘, 是一座山!   扶言一口老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差点儿粉身碎骨。   他再也不要跟这些非人种族们玩了,好痛!   但比他更糟糕的是皎月。   在疼痛传来的同时, 她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脆响,骨头好似碎裂。   鲜血从嘴角溢出, 她不受在控制地闷哼一声,垂下头又咬了咬牙。   她还从来, 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她差点儿起不来。   但到底还是挣扎着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回头就看到钧天正好落地。   他像一个贵族。   举手投足都带着静默的优雅。   迎着皎月的视线,他晃了晃身后的尾巴,微微低着头, 躬着身体, 随时准备猛扑过来。   相较之下, 皎月的反应就像一个处于暴怒边源的人。   她起身回头,双目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对着钧天就是一声戾鸣,背后原本收起来的双翼在此时此刻,又猛地展开, 巨大的冲击力猛地往四周散开……她没有半分收敛,动静震醒了阙千,也让扶言的家人等人清醒了过来。   只是下一瞬,每个人都一脸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皎月的声音像是破的,又好似不是。   细听之下带着鲛族特有的魅惑,可乍然之间又纸听得见气势如虹。   只是一声戾鸣,钧天就不得不往后退出数丈,五脏六腑都被撼动,转瞬便是内伤。   他反身往后,落在了旁边的一座山顶上,巨大的冲击力将整座山峰都摧残了个稀巴烂。   皎月收势,却忍不住咳了两声。   阙千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听见动静,连忙起身,又拿出疗伤的丹药递给皎月,随即回头看到扶言躺在地上宛若死尸,眼珠子都差点儿给瞪出来了,“扶言公子,你还活着么?”   扶言:“……”   您老人家真会玩儿……扶言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好歹表示一下自己还有半口气吊着。   阙千松了口气,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又给他拿了丹药给灌下去。   扶言缓过心气儿,抬头看着皎月踉跄着走了几步之后,就展开双翼直朝着钧天而去,不由吞了吞唾沫,回头问阙千:“你这丹药给我吃了能成仙吗?”   “不能。”   “……”   扶言指了指皎月那边,说道:“你还是去帮个忙吧。”   “你小心些。”阙千也正有此意,皎月的修为完全不是钧天的对手……好吧,其实他自己也不是。   不过眼下这尼玛也不是重点了,单打独斗不行,还他妈不准群殴了吗?   只是,就在阙千飞身过去的时候,却看见皎月猛地收起了双翼,停在钧天不远处,眯着眸子问:“你说什么?”   钧天缓缓朝她走去,身后的尾巴缓缓甩着,美丽异常。   只是,明明就在眼前的身体,发出的声音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般,回声迭起,“鲲族至圣,地位在三界之中远超龙族,你有没有想过,用你这双翅膀去换那半龙的性命?”   你有没有想过,用你折伤翅膀去换那半龙的性命……?   皎月愣在原地。   阙千也听见了钧天这话,立时拔剑朝着钧天劈了过去,同时厉喝了一声:破!   与此同时,他还与皎月传音道:“皎月姑娘,此人乃是魔神手下,魔神为了壮大自身,如今急需不少至尊的血脉,你切莫被这狐狸迷惑了心神!”   只是,他这儿话音还未落下,钧天身后就扫来一尾,将他直接从半空甩了出去。   动静不小,皎月回神,连忙飞身过去,将人在即将撞入山体的时候拉住,飞回了扶言他们所在的地方。   扶言也听到了先前钧天的话,见皎月回来,忙道:“他的话真信不得,之前他还跟我说殊墨的寿数已经尽了,现在去换也缓步回来了……还有,那厮的灵魂都不在他自己那儿,怎么可能……”   说着说着,扶言的声音就小了下去。   卧槽,他刚刚都说了什么?!   扶言真想给自己一耳刮子,而皎月已经上前盯着他,“你刚刚说什么?!”   “……”   殊墨的寿数已经尽了……??   皎月不可置信,偏了偏头,脸上的情绪十分怔忡。   钧天这时候也已经来到这边,轻笑道:“寿数尽了又不代表活不下来,你大可以一试……”   “你闭嘴!”   皎月想都没想就甩了钧天一翅膀,回头冷冷地看着他:“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魔神很希望你和人皇前往永安城,这样,他可以更方便地取走你们的性命……”钧天那张狐狸脸上可以看到微微弯起的眼角。   他在笑,而且笑得很平静。   就像他说的话。   “不过,在你们死之前,魔神愿意满足你们的愿望……”他偏头看着扶言,“你的家人不会再出任何情况。”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皎月,继续道:“而你,说不定可以见到那半龙……鲲族的羽翼有上天入地。遮月蔽日之能,这对他而言,是个不错的好处,你或许也可以开口与他做一些交换。”   皎月听着钧天的话,差点儿就信了。   她偏头看着钧天,嗤笑一声:“说得这么好听,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糊弄啊?”   “呵哦?那你是不相信了?”钧天并没有因为皎月的态度而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微微笑道:“那看样子,还是需要我亲自动手了……”   皎月扯了扯嘴角:“那还真是劳您大驾了。”   她不相信殊墨这么快就没了。   但相不相信,于她而言,都是十分无力的结果。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狐狸,心里那一波又波的烦闷恼怒怨愤正愁没有地方发泄……无论她是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也总想着要去试上一试!   殊墨不让她回去,那她就等同于无处可去了。   如果没有结果,那不如把自己也结束了,或许有幸能与他在路上相遇。   一念乍起,皎月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竟然开口轻笑了起来。   心里豁然轻松,总也有些冲动,抑制不住地想要做些什么。   体内四肢是源源不断的力量,有她的,也有其他的。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殊墨的血液,就在她体内翻涌……他想告诉她什么?   眼前的困难,都不是困难,不管迈不迈得过去,总得要去试一试,不是吗?   她心神大定,随即就猛地朝钧天疾飞而去。   隐约好似感受到了有什么异动,却被她忽视。   她不知道,在她的乾坤袋里,后梦交给她的那枚鲛珠,正散发着深蓝色的微光,并不强烈,却照亮了黑暗。   而远在南海深处的龙绡宫里,后梦正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不少靓丽的鲛女,个个手捧珍珠,回到龙绡宫之后,就随着后梦进去,而后点缀着整个亮堂的宫殿。   后梦回到自己的寝宫,本想休憩片刻,可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又猛地坐起身来,挥手拂动水波,面前出现了一张桌案,其上放着一颗碗口大小的透明珠子。   随着后梦意念的转动,其上浮现出了皎月此刻所在的画面。   看到皎月受伤的场景,她下意识眉头一皱,正要做些什么,可下一刻,又淡去了眉眼间的神色,直接挥手将那珠子收了起来,回头准备继续休憩。   可还没等她躺在床上,寝宫后面却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后梦眉头一皱。   龙绡宫后面连着深海禁地。   从来没什么异动,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身形一闪,就直接出现在了异动传来的现场,只是,看到引起异动的东西的时候,她眉头却是越发紧蹙了。   是殊墨的相思珠。   当年云灵没有想到殊墨是魔,更没有想到她会看到殊墨的两个结局。   一个是他活着,双手却沾满了苍生的血腥。   一个死他赴死,却给苍生换来了一线生机。   云灵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作为一个母亲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长寿,可以无忧无虑,至少应该健健康康的成长……但这对于殊墨而言,只是奢求。   她权衡之后,擅自做主,趁着殊墨还未睁眼的时候,挖走了殊墨的相思珠。   他这辈子动不了情,但至少知道自己活过一回,而不是双目茫然,只为了杀人而杀人,不致于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   只是,这相思珠……云灵也曾拜托过后梦,希望她能在殊墨临死时候归还。   后梦对云灵心存怨怼,答应过的事情也只是答应罢了,她不愿意去做。   她不想看到云灵想做的事情想帮的人都有好结果。   因为这会让一无所有的她眼红,痛心。   云灵有的,她也曾有。   云灵没有的,她也有。   可现在云灵所有的都还在世,她拼了全力保护的人,爱着的人都还在世上。   可她后梦,却什么都没有……她无力诉说。   而现在,看着封印着相思珠的暗格一次次地撞击封印,她静默下来。   毫无情绪起伏的眸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皎月的影像。   ☆、第71章 愧疚   皎月是她的女儿。   六百年前,她把她生下来, 又把她送走。   亲自将她遗弃在了黑海域。   她看着她姣好的容貌, 恬静的睡颜,一点点地落入黑暗。   她甚至不知道她能不能活下来。   凭心来说……或许她都没有心, 因为她并不希望皎月能活下来。   后梦身为鲛王,在族中做着一个完美的王者, 关心着每一个鲛族的族人, 她的盛名三界皆知。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博爱的人。   她不喜欢皎月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皎月的父亲,因为她爱着的那个男人从来没有跟她说过欢喜, 也没有说过爱。   或许没有机会说,或许是千诲没有想过那么多……在千诲死之前,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过一个女人,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   他对过去一无所知, 而不知者无罪。   可后梦心眼儿小, 小得很。   千诲心里没她,她就想毁了千诲的一切。   而千诲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女儿, 只有一个比千诲还要无辜的女儿。   后梦心里有恨, 却无从恨起。   因为这一切, 都是她一厢情愿啊。   六百多年前,她还不是鲛王,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鲛族王女。   毕竟是身份摆在那儿,不管她走到哪儿,都有很多追求者。   不过她素来眼高于顶, 一个都看不上,只觉得每个人都那么普通,都那么随便,每天都能遇见,没有半分新意,引不动她心里的半分波澜。   她凡间天上都去过,也寻不到半个能令她动心之人。   她并未因此心急,倒是她的王兄急得不行,把鲛族里优秀的青年才俊请了一波儿又一波儿,甚至还自己亲自培养了好些个。   只可惜,她依旧一个都看不上。   她只当是自己的缘分未到。   而世事难料,她在蓬莱的四海升平宴上饮醉,长醉半醒间,终于等到了一场幻想了许久许久的情动。   鲲鹏遨游于飞,于四海,于九霄,都是无人能敌的传奇。   他的传说一直是后梦心头的蠢蠢欲动。   她无数次幻想过鲲鹏的矫健身姿,他也许比天还大,比海还阔。   入海化鲲,尾似撼海风;一动能游遍四海;上天作鹏,翼若垂天云,一飞便遮天蔽日。   她或许可以乘在他宽厚的背上,陪他看遍月升日落。   她也能游在他的身周,为他讲述四海的趣事欢哥。   升平宴上,他从北冥而来,挥翼喊酒,却将蓬莱的各路仙友尽皆吓退。   他顿觉无趣至极,自行寻了美酒,举杯邀月,却还未入口就被旁边伸过来的纤纤玉手截去了夜光杯。   他偏头迎上了她迷醉的眸子,朗声一笑:“敢抢我的酒,你知我是谁么?”   后梦酒还未醒,却听见了仙友逃窜之前的惊呼。   “鲲鹏来了,大家速速离去……”   鲲鹏……原来他就是鲲鹏。   她夺了他的酒杯,视线却定定地落在他脸上,打定主意了要看看鲲鹏与鲛究竟有何处不同。   她对鲲鹏的事迹如数家珍,却始终不明白,缘何鲲鹏就是至尊,鲛族却只是海中万族中的中上族群。   而今见了本尊,仗着酒壮狗胆,攀到了千诲的怀里,举着他的那杯酒,将人的脸掰着看来看去,同时盈盈笑道:“魔君千诲,鼎鼎大名响彻九霄四海,我从出生就听说过你的名讳了,不过今儿个倒是第一次见着,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   千诲多年独往,无人敢近他身半分,而今来了个后梦,也不知是真不怕还是假不怕,反正他是笑了,低头看了看后梦那因为酒醉而显出原形的尾巴,笑了声:“你腿呢?”   “腿啊……”   后梦晃了晃手里的杯子,顺着千诲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鱼身上,而后甩了甩尾巴,轻笑:“腿哪有我尾巴好看。”   “那倒也是。”   千诲从她手里拿回酒杯仰头喝了,而后把人扒下去,又把旁边的酒坛子丢在后梦怀里:“难得见个活得,来,陪我喝一杯!”   后梦就随便捞了个酒杯,与他对饮,问着她曾经好奇过的一切。   她问千诲为何会出现在蓬莱,后者轻笑了一声。   天上地下,苍生世人尽皆谈他色变。   强到如此地步并不值得骄傲,因为他寻不见一个知心人,故而心烦,所以想来闹一闹这四海最盛大的宴会。   哪想他这还未出手,就各自散开,无趣得很。   倒是身侧这醉酒醉得不知今夕何夕的鲛女,让他笑了几次。   后梦心情激荡之余,酒便渐渐醒了,千诲却醉倒了去。   上界悬赏,谁能取了千诲首级,可封上品神君之位,后梦觉得千诲的防心大概是负数……若她不是欣赏于他,眼下,怕是一刀下去,就能带着他的首级前往上界换取功德。   不过她没有。   因为她欣赏他,好奇他。   她带着醉酒的鲲鹏回了南海。   本想等他酒醒了在相谈一番,却不想龙绡宫的大长老居然趁着她与兄长赴宴的机会反叛,策反了宫中不少长老,甚至将她先回去的的王兄杀害,也没打算放过她。   好在当时云灵外出归来,帮她震慑住了反叛的长老,又助她稳固鲛族,继承鲛王之位。   她知道云灵这数千年来一直都在寻一个人,来去匆匆,鲛族的混乱平息之后就再次离开,后梦也没有强留。   只是,这偌大的鲛族,偌大的龙绡宫,没了王兄与闺中密友作陪,便只余下了她一人。   她想起了千诲。   后者大约是醉着醉着就直接睡过去了……这对他而言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强大的人称之为闭关修炼,孤独的人就说这是睡觉。   千诲没什么朋友,故而经常睡觉。   一睡就是许多年,所以三界之人总说他失踪。   后梦在一切平息下来之后,去找了千诲。   她知道他不可能留在鲛族。   鲛人都是他的口中餐,他留下来,不亚于灭顶之灾。   不过,也不妨碍她对他做点儿什么。   她入了他的梦。   他在自己造出来的梦里行迹人间。   烟雨濛濛之下,他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躺在河边躺椅上,脚边地上插着两更钓鱼竿,而他面前放着鱼篓,手里提着一壶酒,也不知睡没有睡。   后梦被他的梦境变成了一个遗弃的孤女。   梦境是他的,她一心想去寻他,便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雨中垂钓的千诲。   他想将她送走,奈何她留意难挡,是以只好带着她一起生活。   她才知道他其实很有趣。   凡人的有趣只是百分之一,他的有趣却是数不清……他并不如外界所言那般凶悍,也并非是魔,他的强是天生的,他至今未逢敌手。   他很孤独,他习惯了孤独,但也不希望面对孤独。   他在自己的梦境里能和许多人打交道,他和他们称兄道弟,也会和他们高歌豪饮,酣畅淋漓,待醉得人事不省了,才晃晃悠悠地回到家里,再一个跟斗摔在地上,不想起来。   在那场梦里,她爱上了这个看似平凡的男人。   她被他养育成年,在他准备把她嫁出去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睡在了他床上。   他瞪大了眼珠子,迷惑,茫然,随后接纳,他又和之前不同了……在他的梦里,他把他看过的,听过的,知道的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与她说,给她看。   他以为自己在梦里,找到了一个能与他分享所有秘密的人。   但也只是一个梦而已。   对于千诲而言,这是一个梦,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梦。   而梦里的后梦,则只是他意识的一部分。   后梦不知道。   她在梦里尽情地接受他给予的一切,也尽情地给予他自己能给的一切。   只是,梦,终究只是梦。   他们会苏醒。   他们会分别。   千诲的意识因为心境的变化而进入修炼,在那短暂的清醒中,后梦从他的梦境脱离,清醒的时候,她和他分不清梦与现实。   他们明明得到了彼此,却又重新走向两个极端。   后梦以为他们可以有很多故事,却没想到这一切就这么戛然而止。   他修炼结束后,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然后,他把这一切当做一场真的黄粱梦,随即毫不留恋地从南海离开,再无踪迹。   而后梦,四处遍寻人不得,只得独自生下皎月。   她想过把皎月留下,却没有理由……反叛的长老还有耳目留下,她留下皎月就等于是让别人杀了皎月。   她也不想把皎月留下,不需要理由。   千诲的毫不留恋,让她心有不甘,却无处去寻。   她想报复,所以就把皎月送走。   她在心里告诉千诲:既然你丢了我,我就丢了你的女儿。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她知道,这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从他那儿得到的,除了一个女儿之外,剩下的就有他临死前的决定--他让她取走首级,去上界请罪,用以平息龙鲛两族的纷争。   他知道他们有个女儿,却没有来得及去看一眼。   他知道了后梦是自己的女人,却徒增遗憾。   他逍遥一生,无甚流连。   后梦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也想不通这个男人的心思……于他而言,男女感情,梦里的无尽缠绵,好似都比不得他的一个决定。   鲛人一生痴情,鲲鹏呢?   他的情,重吗?   他对她有过愧疚吗?   应该是没有的吧……毕竟,他的遗憾里,只有那个他连面都不曾见过的皎月。   思及往事,后梦心中翻涌,意气难平。   他明明可以给她一个安心,却偏偏没有开那个口。   是不是一厢情愿都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   后梦睁开眼,挥手往前隔空一抓,将那放置在封印中的相思珠直接拿到了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后梦:来啊,守寡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皎月:…… 千诲:…… 殊墨:…… 我草草草草啊,我特码把这章更到了校园文上去了!!!【捶地捶地捶地,这尼玛干的是什么事儿?   ☆、第72章 我的   她脸上带着笑,却看不见半点温度。   “你我母女一场, 本没什么缘分, 可惜都走上了同一条路。”她喃喃着,似笑非笑:“那就看看你的眼光如何好了。”   话音落下, 她便动了动手指,将漂浮在掌心之上的那颗相思珠, 直接弹了出去。   珠子浑身漆黑, 飞出几丈便消失无踪。   而下一刻,远在永安城, 正在与晏祈交手的敖啸,身体却是猛地一顿。   一颗黑色的珠子, 蓦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下意识张口吞了下去。   对他而言, 有着诱惑的东西并不多, 但能让他产生本能反应的却寥寥无几……他不禁有些好奇,刚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只是,不管他怎么猜, 都不会想到是一颗相思珠。   而被他吞入口中的相思珠还未等入腹, 便消失在了半路。   敖啸不由蹙眉。   晏祈已经来到眼前, 他不得不收回心神,抬起手掌, 一下便将晏祈的身形扇飞了出去。   晏祈一口鲜血吐出,却是还不及闪躲,就再次迎来当头一掌。   他横着倒退数十丈, 不得已撑着剑半跪在地,心口处是钝一钝的痛,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飞快消亡。   “他的灵魂在融合了。”   海魂的声音在晏祈的脑海里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晏祈咳了一声,站起身,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同时反问:“他现在越来越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止。”海魂淡淡道:“三界妖魔的力量都渐渐地在为他所用……但是你的心脏成了他复活的最好媒介。”   “……”   他心脏那么有用?   晏祈静默下来,望着正往这边走,同时桀桀大笑的敖啸,咬了咬牙,拔剑准备迎难而上。   却在这时,敖啸的身体却猛地一顿,随即就不可置信地怒吼一声:“住手!”   住什么手?   晏祈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但他反正是没有住手,直接提了剑就劈向敖啸的脑袋,后者双目陡然通红,察觉到这一动作做,竟是直接横了胳膊过来挡着。   晏祈那一剑,劈断了他的胳膊。   敖啸痛呼一声,却是咬了咬牙,面目狰狞的同时,手臂断腕处也猛地溢出无数黑色魔气,片刻之后,竟然又重新长出新的手臂!   晏祈见状,整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而下一刻,敖啸又是一声厉吼,随即就抬手捏着自己的喉咙,像是要阻止什么东西跑出来似的。   晏祈想到了殊墨。   可是,从敖啸嘴里吐出来的,只是一根暗蓝色的木杖。   “这是……伏龙杖?”晏祈看着转眼就漂浮在自己面前的木杖,微微怔愣,随即伸手握了上去。   只是,下一刻,他的双瞳就陡然瞪大,苍白的面色,银灰的眸子,在这一刻陡然僵硬起来。   他脸上浮现出了鳞片,握着伏龙杖的手变成了利爪。   丹田内的金色龙珠陡然运转起来,有什么东西从伏龙杖流入他的身体。   原本空荡荡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填满,炽热而颤抖。   久违的感觉。   如江流入海。   也如魂归大海。   他仿佛嗅到了海风,再次看到了四海安宁的画面。   而就在这时,敖啸朝他疾冲了过来,咆哮道:“把伏龙杖还来,把心脏还来,还有龙珠,那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敖啸痛苦不已,他费尽了心机,不惜一切代价,才换来今天的局面。   如果功亏一篑,他将何其不甘!   “敖陵,把它们还给我!”   他用了最快的速度冲到晏祈面前,可后者的身形却是眨眼就化作了一道灰白色的云烟,连带着伏龙杖,消失不见。   敖啸刹住身形,猛地回头挥出一掌,却有一条苍龙发出移山填海般的怒吼,将他的身形险些震散。   他看着苍龙,身形猛地踉跄一下。   敖陵回来了?   不……敖陵是金龙,是龙族唯一的金龙,眼前的苍龙一身雪白,不是敖陵,一定不是。   他把敖陵的血脉引入到了自己的体内,他改变了自己的血脉,也改变了敖燧的血脉。   血脉融合后,敖陵是回不去的。   他没有自己的身体,没有血脉,没有骨髓,他什么都没有!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敖陵了!   一念至此,敖啸像是有了底气一般,立在原地抬手施法。   他要号召所有的妖魔为己所用,他要让敖陵出不了永安城,他要亲手结束这一切……这是五千年前日日夜夜都压在他头上的噩梦。   他要亲自把自己唤醒。   他要彻底把敖陵杀死!   魔气随着敖啸的意念四散而去,而下一刻,便有无数妖魔的灵魂被他强行吸附过来,融入自己体内。   他的身体渐渐膨胀,四肢头颅身躯不断鼓胀,让他难以维持人形,变成了一个旁大的怪物,抬一抬脚就能将山河震动。   晏祈从来没有停止对敖啸的攻击,却奈何势单力薄……他这浑身解数,也不是万众妖魔合而为一的对手啊!   就在晏祈犯难的时候,远在另一方向,正和皎月阙千,以及后来赶过来的月云清等人苦战的钧天,忽然身形一顿,随即便化作一道微光朝着永安城的方向疾飞而去。   同样随之离开的还有那些随钧天潜伏在附近的小妖小魔。   月云清收起法术,看到动静远去的方向,怔愣:“他们……怎么忽然离开了?”   扶言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同样疑惑,片刻后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说道:“那边是永安城的方向!”   话音出口,众人皆是一静。   “殊墨应当还在那边吧……”扶言说道:“钧天的话不可全信,但我们总也不好这样坐以待毙……”   话音落下之后,他便看向皎月。   后者静默片刻,便直接飞了出去。   扶言和阙千等人对视一眼,也拿出折扇准备跟过去,却在下一刻就被他父亲拉住衣袖:“扶言,你……”   扶言回头看了父母双妹一眼,笑了笑,说道:“之前跟你们说过的,天下未安,你们不要到处乱跑。”   “我们也是担心你……”   “担心我的方式不是用把自己送上绝路去体现。”扶言轻声道:“眼下时间紧急,有什么事,等眼下的事情结束之后再谈……”   说完,他偏头看了看月云清等人。   还不等他继续开口,月云清就已经扭头对旁边的红绫说道:“红绫,你带他们去蓝月城。”   红绫点了点头。   几人商议好了之后就一起朝着永安城的方向过去。   而飞至半路的皎月,却在即将来到目的地的时候,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带了过去。   那是魔神散发出来的力量,他在吸收所有妖魔的力量!   皎月并非妖魔,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被强行带过去,不由怔然。   等她被带着来到永安城的时候,正好看到先她一步的钧天和着其他四面八方被引来的妖魔一同,被那立于永安城废墟之上的怪物吸纳入腹!   每吸收一个妖魔,敖啸身上的力量气势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   皎月面色大变,身体已经在试图挣扎。   只可惜她的力量在敖啸这庞然大物面前,竟毫无还手之力!   好在晏祈注意到了她的出现,过去帮了一把。   只是,敖啸的攻击本就是追着他而来,眼下来到皎月面前,到时让敖啸注意到了皎月的鲲鹏血脉!   “哈哈哈——早听闻鲲鹏血脉高于龙族,今日你这小女娃自己送上门来,倒便宜了我!”   敖啸已经没了人样子,说的话也叫人听得胆寒。   皎月眉头一皱。   什么鬼瘠薄血脉,她就是个小弱逼,这魔神眼睛怕是瞎的。   就在皎月这么想着的时候,敖啸挥出一拳引开了晏祈,拖着那巨大却十分灵活的身体就来到了皎月面前,同时张开那血口大盆——   皎月只觉得一阵无比磅礴的吸力从敖啸的口中传来,她几乎稳不住身形。   背上双翼费力地煽动着,却没有什么用……皎月忽然明白了殊墨不让她回来的原因了。   她这样子,回来也是找死的啊!   就在她咬唇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有股力量蓦地从她袖中飞出。   接着就是一双没有实质的蓝色双翼猛地抖开,笼罩在整个天际,替代了原本灰蒙蒙的天际,羽翼扇动的同时,好似也散去了周遭那些凝聚起来的妖魔之气。   “是什么人?!”敖啸忽然警惕出声:“出来!”   皎月呆呆地抬头看着上空。   有股不知名,却很熟悉的力量,好似笼罩着整片天际。   在放走殊墨相思珠,就似有所察觉的后梦,到底还是来了一趟永安城。   而当她看着天际垂云一般的蓝羽,双目中只余下了呆滞。   那纯粹的力量,那熟悉的气息,和浩瀚的气势,唯鲲鹏才有。   在他的力量之下,敖陵再也无法吸纳妖魔的力量,却并非断绝力量。   他并不曾见过鲲鹏,但也不是迟钝之人……见了眼下这番场景,他眼中便用上了贪婪之色。   他平生接触过,最为出色的人便是敖陵……而眼下,他见到了鲲鹏。   他的贪婪让他觉得,只要得到了这股力量,那么,不管是敖陵,还是什么晏祈,还是其他……他统统都不用畏惧!   鲲鹏乃三界至强。   是实力上,也是地位上的至强。   一念至此,敖啸便是一声厉喝,当即要施法布阵,将那力量引入自己体内!   却在下一瞬,一股撕裂般的痛感猛地从他身体各个角落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丐哥:我好想你啊殊墨墨,没有你的日子,剧情走得好枯燥,我写都写不下去……你啥时候出场啊? 殊墨:……(鬼几把作者↑) 丐哥:靠,居然敢骂我,明天就让你狗带! 殊墨:…… 丐哥:男主明天狗带,诸位请备好花圈。 皎月:我想杀了作者,别拦着我! 殊墨:……(默默递刀) 妈也这章的人物名字搞混了【遁】   ☆、第73章 罗盘【捉虫】   他的五官瞬间狰狞起来,不受控制地发愁一声咆哮……只是下一刻, 像是有什么要破体而出, 他的身体开始崩裂,体内的魔气像是血液一样, 瞬间从他身上破裂的地方涌出,弥漫在四周, 却又疯狂自主集聚起来。   魔气越聚越多, 越来越浓郁,让置身其中的人尤似步入了黑云浓雾般的阴暗天色之下。   不远处扶言等人已经赶到, 看到这番场面,顿时惊愕不已。   早已精疲力竭的晏祈看着这番变化, 吐出了一口气,却又重新提了一口气。   敖啸这个魔神是冒牌的。   那真正的魔神呢……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皎月的视线从天际收回, 下意识地落在了魔气聚集起来的正中央。   那里面好像有个人, 正撑着身体,渐渐站起来。   仿佛心有所感,在皎月看过去的时候, 他忽然抬起了头, 同样看了过来……只是隐藏在魔气里面的身影, 无法让人看清眉眼五官。   皎月往前跑了几步。   后梦回过神来,要将她拉回来, 却晚了一步。   旁边伸过来一只狰狞的龙爪,猛地将皎月半路截了过去。   皎月回头一看,是敖啸!   他的威风好似昙花一现。   之前在吸食魔气之后, 有多膨胀,现在就有多破败……就想沙漠里的枯藤,正在被吸走最后的生机。   他不可能坐以待毙,是以,皎月就出现,给了他新的机会。   只是,就在他准备剥离元神夺舍的时候,却又有同样一只狰狞的利爪捏住了他的身体。   一个好似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活腻了啊你?嗯?”   声音有些干涩,沙哑。   如同……风沙湮灭的岁月,正在逐步走向灭亡,却依旧辉煌。   敖啸捏着皎月,就如同是捏着一只蝼蚁。   而他被那无名利爪捏着,却也是同样的感觉。   那声音说的话越来越流畅:“你说……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手快?”   敖啸在这声音下,居然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打起颤来。   他的身形已经模糊,却还在竭尽全力地左右四顾,试图找到说话的人,同时语气哆嗦道:“你是谁……”   “不知道,也不重要。”那声音已经带起了淡淡的笑:“不过我看你不太顺眼。”   话音落下,那只捏着敖啸庞大却破败身体的利爪,便猛地用力,将之捏碎,化作飞灰。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敖啸几乎来不及绝望。   他从五千多年前计划到如今,从龙象珠再到想要占据敖陵的一切,他谋划多年,甚至在三千多年前假死……再到现在,在这一个瞬间,灰飞烟灭。   他甚至不知道动手的人是谁,被这莫名的恐惧也不过支配了短短几句话的时间。   他死得悄无声息。   皎月随之摔在地上。   四周都是黑色的魔气,她看不到外面的人,只看到那只巨大狰狞的黑色利爪将敖啸捏碎后,就缓缓摊开,顿了片刻后,又朝她靠近了几分。   她的个子,还没那爪子的指甲盖儿高,她可以清晰地看清上面的纹路。   漆黑的,狰狞的,饱经风霜的……   皎月愣在原地忘了动弹,然后就看到那利爪挪到她面前,缓缓摊开。   皎月忍不住喊了一声:“殊墨……?”   “……这是我的名字?”   “……”   皎月静默,不确定人,她不敢靠前,那声音忽地叹了口气,“再叫我一声。”   “……”   皎月一怔,随即开口:“殊墨!”   他笑着应声:“嗯。”   皎月听见回答,眼睛立时就亮了,连忙往前走了两步,啊……看着那爪子就跟看着一座山似的,她还得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皎月抿了抿唇,然后扒着他的指缝往上爬,最终站在他掌心上,又被他送到面前。   魔气始终没有散去,但皎月却看到了几根巨大的柱子,不知从何处延伸出来,漆黑巨大的体积,就这么生生地钉在殊墨那庞大的身躯之上。   她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怎么了?”   “那些柱子是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   她口不择言,想往前跑,却发现这手掌还真是大。   跑了许久也才来到掌心之中。   殊墨乃是龙形,说话是用元神传音,却是一口鼻息就吹得皎月差点儿站不稳。   听见皎月的问题,他微微叹息一声。   天际忽然传来一声轻笑:“秽,我以为你的封印已经解开了。”   “解开了也没什么用。”   殊墨淡淡应着声,动了动那巨大的身体,渐渐化作人形。   皎月就看到他躺在地上,那些柱子还没消失,却随之变小了不少,最后变成锁链,从胸口锁骨穿透,又延伸到四肢百骸……   他脸上多了许多奇异的黑色纹路,并且在迅速蔓延。   她过去把他扶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铁索的碰撞声异常刺耳,也透着无从下手的绝望。   殊墨抬手指了指上空,对皎月说道:“皎月,那是你父亲的元神意识,他留给你的力量里,你可以与他交流。”   “啊……?”   殊墨没有理会皎月的怔愣,而是抬手,将重新化作利爪的手放在心口,硬生生地从里面抠出了那颗重新回到他体内的相思珠。   他动作太快,却没有半点表情变化,皎月目瞪口呆:“殊墨,你在干什么啊!”   视线却落在他手里的相思珠上。   那是相思珠,却又不像。   那更像是殊墨的力量……   就在她脑海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殊墨忽然笑了笑,随后指尖用力,直接把相思珠捏成了粉末。   皎月目瞪口呆。   视线一低,就看到殊墨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他的鳞甲漆黑,血色却极淡。   此刻落在皎月眼里,竟有着几分无言的萧瑟。   她不由把他搂紧了一些。   却发现他的身体在飞快地变冷。   皎月心里一慌,扣住他肩膀的手指不安地挪动,把他抱起来了一些,问:“殊墨,你是不是很冷?”   “是有点儿。”殊墨轻笑,没有去管皎月紧张的动作,而是笑道:“你一直都要的答案,我已经有了,想听么?”   皎月知道他说的什么,咬着唇,搂着他身体的动作不安地往自己怀里按,小声道:“可我更想要你活着。”   殊墨轻笑:“想点儿实际的?”   皎月:“……”   皎月抓着他肩上的衣服,咬唇,忍着眼泪强颜欢笑:“我就要痴心妄想,就要白日做梦,就要不切实际,就要一枕黄粱,你管我啊!”   “挺想管的……不过管不了了。”殊墨笑着道:“相思珠归位的时间很短,不过刹那的感觉,居然让我感觉到了永恒。我这世之前活了很久,无悲无喜,无情无爱,手上沾满罪孽,身上满是血腥,早就习惯了冰冷,但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它很温暖……皎月,我本想带着这秘密走,但本来就辜负了你,再这样自私,怕你难过。”   皎月咬着唇,无声点头:“我现在就很难过。”   殊墨又道:“我是喜欢你的,你会不会忘了我?”   他本不在乎自己的存在是否被人记住遗忘。   却在这一刻心有不甘。   “不会啊。”皎月小声道:“怎么舍得嘛……”   “那就好。\\\'   “我就是秽神,我知道你想让我活着……我也有过想为你活下来的冲动,只是,我世间是怨灵根结的所在,可以活,但不久后我就会变成从前的样子,你也会死在我手里,所有人都会……我不喜欢那样的自己,你也不会喜欢的。”殊墨轻声道:“你要带我去归墟。”   皎月不想听他说这些,只将他抱得越发的紧,口不择言又胡说八道:“你这么重,我带不动啊。”   殊墨苦笑:“别闹啊。”   皎月喃喃道:“还得把你脑袋砍下来啊……”   “嗯。”   “那得多疼啊……”   “死都死了,哪儿会疼。”   “我的心会疼。”   “那还真是抱歉啊……”殊墨叹了口气,抬了抬手,去摸了摸皎月的脸,忽然笑了笑:“再亲我一下?”   “……”   皎月眼泪啪得掉下来,砸在他脸上。   她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但低下头,如他所愿。   “我是喜欢你的。”   他又说了一次。   气绝人亡好像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皎月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气息在那一刹那凝固,他的身体变得僵硬,他的生机彻底断绝,他,不复存在。   留下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还要她亲手斩下他的头颅。   周遭魔气随着殊墨的气绝而猛地涌入他的身体,像是被他最后的遗志召唤,天地间的邪祟妖魔之气在这一刹那都陷入了沉寂。   天际笼罩着的蓝色力量散去,化作微光落入皎月袖中。   她无暇他顾。   只是将怀里的人缓缓放下……   晏祈在魔气散去的时候就像是有所感应一般,连忙冲了过来。   却无济于事。   所有人都聚集了过来。   皎月像是听不见他们的动静一般,她伸手抚摸着殊墨的脸庞,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不住地颤抖。   “殊墨……”   晏祈忍不住喊了一声。   却毫无回应。   倒是把皎月唤醒了神,她抬眼看向晏祈,说道:“他要去归墟……说去往归墟的罗盘在您那儿。”   “归墟……”晏祈一愣,随即怔然。   片刻后才说道:“罗盘在东海之滨,望月石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狗带了! 然后停三天更新……别问为什么,我只是想祭奠一下在夕阳下逝去的青春和男主。   ☆、第74章 我也是。【捉虫】   后续的事情,对于旁人而言好似永远也忙不完。   人族势微, 妖魔没了敖陵的管制, 反倒越发猖狂,修仙人不得不四处搜寻那些落网之鱼, 勉强稳住人妖魔三族的平衡。   值得一提的是,被苍生尊为上界的地方, 居然也随之消失了。   留在下界的神君愕然不已, 却也毫无办法……他们的修为始终在步入衰弱,最后再也没有人愿意供奉他们, 三教九流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扶言带着人族开始重新起势。   蓝月城这个充满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城镇被无限扩大,收容了很多人。   以扶言一人之力还完全无法掌控这么多的变数, 月云清及灵华山一脉的弟子留了下来……   事情过去不过两个多月,从前所过之处几乎都能看到沉沉的死气 , 听到如雷贯耳的哀嚎, 而现在只剩下为未来,为生活而努力的奋斗动静。   有人大汗淋漓,有人笑语欢歌。   每个人都在忙碌, 好似都不记得过去的绝望和无助。   皎月走出蓝月城, 回头辞别扶言和月云清等人, 转身往东海而去。   走了两步,红绫跟上来, 担忧道:“皎月,要不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话音落下, 她低头看了看皎月的小腹。   “不用了。”皎月对红绫笑了笑,拒绝了她的建议。   她看上去十分憔悴,但笑起来依旧婉约动人。   红绫不好再说,只得点头。   其实她和皎月没多少交情,甚至因为陆鸣一事,还有些或浅或深的小隔阂。   只是皎月没有太在意旁人的心情故而选择了无视过去,让她稍微没有那么难看罢了。   而人大约都有一种名为同情或是可怜的情绪。   红绫对晏祈的感觉大约是还在,可这两个多月下来,看到皎月的样子,她忽然就散掉了曾经的痴心妄想。   她还是不懂感情。   只是,她有些同情皎月,也开始同情晏祈……爱人的永别大约比自身的绝望更难受。   而他们,无能为力。   她想,自己以后喜欢的人,一定要是能陪自己走过余生所有岁月的人。   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   因为不甘心,光是看着都很不甘心。   皎月与红绫道别后,就转身直接离开,没走两步出去,就忍不住抬手去摸了摸小腹。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里面有个令她惊喜又意外的生命。   她本想讲殊墨送去归墟后,自己也跟着离开……可她现在不能走了。   她不但不能走,她还要活下来,要变强大,要让这个孩子平安。   -   两个多月前,事情结束的时候,皎月借了晏祈的剑。   晏祈尚不知原因,但也没有拒绝。   只是他没想到那把剑会被皎月拿在手里,又看向殊墨的脖颈。   他有错愕,有愤怒,有痛苦,一通发泄还未涌上心头,就看到殊墨的身体瞬间化作尘埃,随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像沧海里的一滴水,被日光蒸发,再无踪迹。   但他的头颅还在,却是化作龙首,凝结成了最坚.硬的骨质。   皎月抱着那颗头颅哭得肝肠寸断昏天暗地,却什么结果都没有。   直到晕了过去,而这一晕就是一个多月。   再醒来时,红绫告诉她有了身孕,只是孩子的情况不是很好……它在疯狂地吸食皎月的修为,她体内的灵力,甚至是她的生机。   晏祈回了一趟昆仑,把圣山长老叫了过来,又从昆仑山取了不知道多少天材地宝等东西,足足调理了一个多月,情况才稍微稳定住。   而这段时间下来,皎月也总算明白了殊墨一直拒绝跟她讨论孩子的原因。   曾经问过他好几次,也总说不会有。   他们之间,本不该有孩子的……只是,鲛族和外族通婚难有子嗣是没错,他们的血脉是都很尊贵没错,可他们体内……还都有一半的鲛人血脉啊。   这一半鲛人血脉消去了他们之间的血脉隔离,却消不去两族血脉的霸道强横。   孕育孩子是幸福的事,但遭殃的只有皎月。   日渐憔悴却死活不愿意摘掉孩子的皎月让晏祈想到了云灵。   他不知道云灵怀着殊墨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   云灵为将要命殒的她盗取了龙象珠,怀着身孕,承受着血脉反噬的痛苦,还要遭受四海追杀,而他一无所知。   这一步步走下来,究竟有多痛苦,有多孤单?   晏祈把昆仑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之后,就将山主一职禅让给了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去了东海之滨。   海魂回到了四海,而四海风雨族群则任他调遣。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那些逐渐在脑海里清晰起来的记忆,里面那些逍遥畅快的感觉,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海魂没有再找过他,只是在他沉默太久的时候,会有海水去唤醒他的心神。   皎月来到东海之滨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过去了。   距离殊墨身死后的三个月时间,只剩下三天时间。   “这个时间到归墟足够了。”   晏祈将罗盘递给皎月,又道:“真的不用同行吗?你看上去……很虚弱。”   皎月摇摇头,说道:“不用。”   听见这回答,晏祈也没有再坚持,只问:“之后你打算去哪儿?”   殊墨跟他的交集太少,说过的话也太少,而眼下面对皎月,他也有几分愧疚。   皎月拿着罗盘看了看,闻言说道:“师傅传了信,让我回昆仑山,如果回了南海的话,她也会过来看看。”   “那也好。”   晏祈点点头。   等皎月离开之后,他就传信给了庭慕。   皎月现在的状态……说白了就全靠一口心气儿吊着,她本人看上去毫无生气,若不是腹中有个新的生命,或许……晏祈有些担忧。   只是碍于身份,他也不方便多说什么,不如叫庭慕提前过来,到时候也能多照应照应。   庭慕接到晏祈的传信之后,当天就赶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师兄,皎月呢?。”   “应当在归墟。”晏祈说道:“前往归墟需要罗盘指引,入口在瀛洲,我带你过去,之后就拜托你照应了。”   庭慕点点头,顿了顿,又问:“殊墨呢?”   月云清还没回昆仑,阙千也留在蓝月城,庭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殊墨的情况。   晏祈听见她的问题就叹了气口,说道:“不在了。”   “哦。”   庭慕的回答很寡淡,末了问道:“师兄,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把师嫂弄丢的?”   晏祈:“……”   “算了,算了。”庭慕撇撇嘴,淡淡道:“你们这些臭男人靠不住啊!我还是把皎月接回昆仑吧,万一她哪天想开了愿意嫁给我呢?”   晏祈:“……”   晏祈对这个师妹印象深刻啊。   现在的印象就更深刻了——几百年前是装作凡人去调.戏他老婆,现在开始打他儿媳妇的主意了?   此人留不得啊!   晏祈啧了一声,带着庭慕去了瀛洲。   他们到的时候,皎月刚好在罗盘的指引下进入归墟境内。   古语有云: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归墟那么远,真正到过此地的人屈指可数。   归墟又那么近,手持罗盘,越过瀛洲,当眼前云雾散去,便能看到那方生死的边界。   真正的归墟是一片圆形的天堑,不知其深,环绕着的海水从边上流下,再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声音。   那是一片永无止境的地方,海水滔滔不绝地朝下流了无数年,无法回头,也没有尽头。   在这里可以看到浩瀚的蓝天,也能看到挣扎的地狱。   倾泻下去的海水里能感受到无数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绝望与希望,海水一片湛蓝纯洁,一边乌黑肮脏……就像一个轮回。   皎月脚下是一艘简陋的船,没有船桨,带着她停在了海水流下去的边缘。   阳光之下的归墟上空,映射这无数气色彩虹,这里比画还要美。   皎月坐在船头,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个盒子,又抬眼看了看眼前的浩瀚之景,心里情绪复杂,却又不知该从何表达。   她把盒子打开,取出那漆黑坚.硬的龙首,伸手不自觉地在骑上犄角抚.摸两下,好似他人还在。   好似他还未成年时,被她救回黑海域时候昏迷的那段时间……她总会小心翼翼地去抚.摸他的两只犄角,温润冰凉,看着可乖。   “殊墨……”   皎月放不开手,她甚至想回头,抱着这个龙首,找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藏起来……可他说过的话,她又不敢不听。   他怎么就这么狠心啊。   时间匆匆,没有痕迹。   月升日落又是一天。   三月之期剩下的时间更短了。   皎月仔细想了想这段时间的经历,其实说不得刻骨铭心,没有什么过分的交集。   若不是动了情,她也许转个头就能把他忘了……   只是,千言万语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她把曾经所有没有说过的话都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遍,却语焉不详,语无伦次。   在又一个日落的时候,她站起了身,腿脚发软却好不自知,一步步地走到船头,将将松手的时候又跪坐下来,把龙首伸了出去,又猛地收了回来。   说什么犹豫不决,其实就是舍不得。   她再三决定了许久,低头又看了看那龙首,却发现原本双目紧闭的骨质,竟然睁开了双眼。   看不出神色,却像是在与她道别。   皎月越发舍不得,心里却像是有个声音再催她放手:再不放手,第一个出事的就是你们的孩子。   孩子?   哦,是了,她还有孩子,不能任性。   不能任性。   她再三强调自己,最终低头,在那龙首额间落下一吻,然后狠心将之抛了出去。   “噗通”一阵沉闷的声响,她探身出去,伸手似要抓着些什么,却一无所获。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鱼贯而出,那感觉她知道。   殊墨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半虚半实,皎月怔然抬头,只接收到了他蹲身下来,像她方才那样,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又道:“皎月,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她怔愣在当场,回过神来时他的身影已经接近透明。   龙首被海水冲进了那无尽的深渊,也带走了他的灵魂。   皎月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千言万语在喉咙里打了结,只来得及说上一句:“嗯。”   他好似笑了一下,张张嘴说了句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模糊的面容轮廓终于彻底消失。   ——   “我死了吗?”   庭慕山下的茅屋多了一座,屋外聚集了不少人,晏祈也在其中。   只是此时此刻,每个人脸上都透着交集之色。   扶言拿着扇子,已经踱步无数圈儿,嘴里叨叨个不停:“哎呀没事儿吧?这都好久了,怎么连个声儿也不出呢?我记得女人生孩子要叫很大声啊!”   晏祈眼睛快被他晃瞎了,忍无可忍之下,直接甩了一巴掌过去:“里面有结界,听不见声很正常!”   晏祈就差给上一句鱼唇的凡人了。   扶言:“……”   这年头敢打人皇的人都很屌啊!   别以为你是爸爸我就不敢跟你正面杠了好吗?   扶言也是着急。   几天前月云清收到红绫传来的消息,说皎月快要生产。   月云清想着也是件大事,便告知给了扶言,扶言听后就与月云清等人商议,之后便一同来了庭慕山。   他们对皎月说不上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只是人心皆是肉长,他们眼里的皎月多是脆弱,一个跟在殊墨身后的小女子罢了。   只是,越是这样的小女子,便越是令人心疼。   这样的心疼无关他情,却也令人无法释怀,偶尔想起的时候,总也会有些感怀。   扶言这几年来看过皎月几次,即使知道殊墨是自己求死,却也免不了他心里的那番自责。   因为如今天下这一切,皆是殊墨一人换来。   作为一个自认为有些野心的凡人,他其实什么都没做,两手空空,就这么轻易地得到了自己曾经幻想过一切。   而给他带来这一切的人,却恰恰是一个对这一切都充满厌恶的人。   殊墨没有做得世人皆知翻天覆地,也不是在争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声。   他留给扶言的话,只是初次见面时做下的约定。   只是,临到生产之时,扶言却有些慌张,不知道为什么。   ……之前几次来看皎月,都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就像一个呆滞的木偶。   扶言莫名的,觉得今天可能要出事。   皎月这胎怀了好多年,前两年瘦得不成样子,好像随时都能挂掉,但过了那两年后面总算是好了些,养着养着居然还长胖了些。   也许是孩子也知道他娘的难处,没有太折腾。   直到最近,那丫的在皎月的肚子就跟鱼在水里一样,浪来浪去,折腾了个翻天覆地。   庭慕用法眼看的时候都恨不得直接把那瓜娃子天棒槌给拽出来——太尼玛混了,把他老娘的肚子当蹦蹦床呢?   他们在这边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了。   听不到任何动静……这比听得见的痛苦呻.吟更让人觉得恐惧。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   晏祈心里同样有这样的感觉。   就在他们着急为难的时候,一道紫光从远处飞来,落在众人眼前,先对晏祈屈膝:“见过龙王。”   晏祈摆了摆手,没说什么,指了指前面的屋子,说道:“我们不方便进去,你去看看吧。”   后梦迟疑了下,点了头。   屋子里,庭慕和皎月两人显然没有外面众人的担忧着急。   她们盘腿坐在床上,中间……躺着一颗蛋,滚来滚去。   皎月:“……”   庭慕:“……”   两人静默了许久,都没开口,一直到后梦推门进来,看到床上那颗蛋的时候,也懵逼了一下。   皎月听见动静,回头看到后梦的时候,愣了愣。   “怎么样了?”   后梦不太自然地开了口,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皎月回神,连忙说道:“没什么大碍。”   说完又指了指床上的蛋,素来没什么神采的脸上,有些一言难尽:“鲛王……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一生下来就这样了?怎么把他弄出来啊?”   皎月有些懵,她甚至都能听到蛋壳里面的动静,还是个活的,但憋了一口气,这么久了,皎月觉得他可能要闷坏了。   但这个蛋壳里面打不开,外面也弄不烂。   “殊墨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后梦过去看了看,又让皎月咬破手指,滴了鲜血上去,继续道:“龙族都这样出生的……不过龙族大多是自己爬出来……由父母他人出手弄碎蛋壳的,会很虚弱,大多都会夭折。”   还有这说法?   皎月恍然大悟,咬破手指把鲜血滴在了上面。   鲜血没有顺着蛋壳往下流走,而是渗到了蛋壳里面。   庭慕看着那圆滚滚的蛋壳上渐渐出现了一些裂纹,顿时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拍了一巴掌,道:“我儿子要出来了!”   皎月:“……”   “才不是你儿子。”   皎月小声嘟囔一句,把蛋往自己怀里抱了抱。   庭慕:“……”   皎月没理她,看着这蛋壳要完全破开还需要段时间,就对后梦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道:“难得来一趟,先坐会儿吧。”   后梦恩了一声,过去坐下,三人一时无言,只有蛋壳破裂时候的偶尔声响。   后梦忽然开口,问道:“皎月,千诲有没有留什么话?”   “……”   皎月本来是专心致志地看着蛋壳裂痕,听见这话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从乾坤袋里取了一枚玉简,递过去,说道:“我本来想把鲛珠还给你。”   “没有鲛珠,你现在也活不了。”后梦打断皎月的话,又从她手里接过玉简,问:“这是什么?”   “他要对你说的话。”皎月道:“他没有消失,三界五行之外,还有另一方世界……他说,他在那边等你。”   后梦拿着玉简的手一抖,差点儿摔下去。   “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皎月点点头,又道:“是他生前梦境创造出来的世界。”   后梦当即怔愣住,往日高贵沉默的面容,在此刻竟然有了几分皲裂。   他的世界,她应该是可以去的……她当年就去过,现在应该也是可以的。   后梦拿着玉简站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皎月拉住她的衣袖,说道:“先看看他再走吧……”   “我……”   后梦着急回去,下意识要拒绝。   “没亲没故的日子不好过。”皎月小声道:“我不想他和我跟殊墨一样,有父有母却生来孤独,我求求你,等他出来了,等他睁开眼睛了,让他看看你再走……让他不用觉得自己很孤单。”   她话音刚落,后梦就猛地背过身去,眼泪措不及防地划过脸颊,滚烫的温度在斥责她的无情和自私。   后梦过了许久才开口,轻声道:“对不起。”   “我不怪你。”皎月道:“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有我的幸运。”   庭慕见两人这般,有些挣扎——想看着孩子出生,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起身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出去跟大家说一声。”   “啊?”皎月茫然了一下,随即说道:“谢谢师傅,你让大家不要太担心了,孩子很好……”   “放心吧。”   庭慕伸手摸了一把皎月的脑袋,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后梦回头坐在床边,问皎月:“如果早知道今天这样的结果,你会后悔吗?”   “日子不太好过。”皎月道:“越不好过,才越觉得那段时间很美好……比起从前,我更喜欢现在。”   后梦笑了声。   她也没后悔过,只是恨意难平。   哪怕千诲能多给她一句话,她也许就能走出来,偏偏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就让她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蛋壳总算有了进展。   看着蛋壳上的裂缝渐渐变大,看着一只小拳头把蛋壳顶破,然后又飞快收回去,眨巴着两只漂亮的小眼睛从蛋壳裂缝里怯生生地望着外面的场景,后梦和皎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皎月差点儿控制不住自己要帮他把蛋壳弄碎了,好在后梦及时拦住了他:“让他自己出来。”   说完又道:“给他取名字了吗?”   皎月道:“取了,鸿明。”   “鸿明?”后梦一怔,随后笑道:“那这名字挺合适的。”   蛋壳不知不觉又掉落一块,这下小鸿明的视角就开阔了不少。   他没有理会两人讨论名字的话语,而是转着眼珠子,看了看后梦,又看了看皎月,竟是会开口说话:“你们哪个才是我母亲啊?”   皎月:“……”   后梦:“……”   皎月抬手指了指自己。   于是鸿明就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松了口气,“那我肯定不丑了。”   皎月:“……”   话音落下后,鸿明就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低头好像是看了看还藏在蛋壳里的身体,小声道:“我有一点点父亲的样貌记忆,但我跟他长得好像不一样……”   皎月没想到还有这种情况,想起龙族都有传承记忆,又释然开来,只问:“很丑吗?”   “……很奇怪。”鸿明委屈巴巴,道:“我看到他的腿好长,可我没有腿。”   “……”   皎月哭笑不得,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父亲以前也没腿的。”   “真的吗?”   “他以前长这样……”皎月把殊墨鲛人形态的影像给小孩儿看。   鸿明看了却是哇的一声就哭了:“我不干,他尾巴也好长!!”   皎月:“……”   后梦:“……”   两人面面相觑,眼里只有一句话:这什么骚操作?   蛋壳最后还是完全破开了,鸿明死活不出来,不想让她们看他的尾巴。   皎月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最后说道:“小的时候都这样的……”   鸿明哇哇大叫:“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皎月:“……”   这小子怕是成精了。   #不会带小孩儿#   后梦生皎月的时候完全没有这种乐趣,皎月刚出生的时候压根儿不会说话,也没什么记忆,不像殊墨生而知之,也不像鸿明,生来就这么精明。   她想了想,问道:“我还记得你父亲刚出生那会儿的样子,你要不要看看?”   “那他小时候的尾巴很长吗?”   后梦摇头。   不是小时候很长。   是一直都很长,微笑。   鸿明想了一会儿后才点头,后梦见状抬手在空中划了一下,一个水球凭空出现。   水球里,一颗黑色的蛋不知道从哪儿滚落了过来,旁边是一条赤色的鱼尾,有气无力地摆动了一下。   而那颗黑漆漆的蛋,刚一出现缝隙,就被从里面推开,同样是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却相比眼前的小孩儿要沉寂太多。   他没有言语,也没有迟疑。   推开足够的缝隙之后,就自己爬了出来。   当然,并没有足月出生的殊墨,无论是手脚还是头脑,都没有眼前这个小孩儿灵活。   他从推开蛋壳,到自己爬出来,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之后就像是有所察觉似的,抬眼朝正面看了过来。   他的尾巴上还没什么鳞片,像是肉糊糊的一层,难看得要死。   鸿明的心理奇迹般地平衡了。   虽然尾巴很短,但他颜值高啊!   他随了殊墨,一身黑色,但尾巴上有十分漂亮的小鳞片,棒棒的!   等后梦眼前的水球散去之后,他就主动推开被他拿来藏尾巴的蛋壳,好像要往前走,但很快又一脸悲愤:“我走不了路!”   没腿!   皎月也才收回之前落在水球上的目光,听见这话不由笑了一声,伸手过去,说道:“我带你去水里。”   鸿明看着伸过来的手愣了愣,之后才同样抬手过去,抱住皎月的脖颈。   皎月起身的时候,他忽然说道:“父亲让我要照顾你呀。”   “他怎么跟你说的?”皎月问:“什么时候说的?”   “不记得了,好久好久了……”鸿明挠挠头,说道:“那时候,他离我好近好近,可是我就像睡着了一样,睁不开眼睛,也说不了话,不过我可以看到他,跟我说了好多话,可惜我都忘了,哦,他还要我转告你一句话来着。”   皎月脚步一顿,想起了将殊墨送入归墟后,那从她身体里离开的虚影,不由轻声问:“他让你转告什么?”   鸿明轻轻一笑,说道:“他说,他会想办法回来的。”   皎月怔住,茫然地看向鸿明:“你说真的……?”   鸿明点点头,“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说完又道:“不过我不记得他是要回哪儿了……我怕现在不跟你说,很快就全都忘了。”   说道最后,他还挠了挠头,有些捉急。   皎月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这就够了。”   四百年后,一千年一次的四海升平宴在南海举行。   仙妖鬼神魔聚在一起,畅所欲言,没了往日的剑拔弩张。   鲛王后梦与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同行,路上遇着了熟人便停下来打招呼。   有了新的祈盼之后,她比以往改变了不少。   曾经求而不得感情仿佛一朝一夕间又重新回来了,将她残缺的那一部分重新填满。   她可以在千诲的梦境里自由来回,她可以看到那个逍遥洒脱的千诲,他一如曾经,喜欢闲云垂钓,也喜欢对她轻笑。   “我看到母亲了。”鸿明忽然拉住后梦的衣袖,一指前方,说道:“她们落脚在前面的花厅里……”   后梦正在与人交谈,听见这话也顺着鸿明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到众多腾云驾雾来往的修士,不由笑了笑:“那咱们也过去吧。”   鸿明有些迫不及待,听见这话就连连点头。   他这些年一直在四海里游玩,因为行走陆地需要双.腿,而他只有一条尾巴……不过好在百年前他就发现自己其实是可以化出双.腿的,因此还高兴了许久。   不过他的双.腿有些时限,不能在陆上待得太久,否则真的会变成咸鱼干的。   皎月也没有一直待在昆仑上,经常在外面走。   鸿明知道她在找什么,所以就算聚少离多也没说什么……反而时间越久,心里对未来的期待就越大。   不过他前段时间才从晏祈那儿回来,过后又被后梦接去了龙绡宫 ,已经好久没有见过皎月啦,怪想念的。   后梦见他这着急样也不由笑了笑,回头与先前交谈的人辞别之后,就带着鸿明直接飞了过去。   鸿明已经四百多岁,如他父亲一样,数百年也难以成年,不过有了殊墨的前提,皎月等人倒也不着急。   反正早晚都会成年。   两人来到花厅的时候,皎月和庭慕,还有早已懂事的红绫正在说着什么,忍不住地笑。   看到后梦和鸿明过来,几人又互相打起了招呼,皎月弯腰去捏了捏鸿明的脸颊,笑问道:“最近感觉怎么样?”   鸿明和殊墨以前长得挺像,可他身上既没有龙族特征,也没有鲲族特征,除了黑不溜秋之外,在鲛族里居然混得很吃香,出去溜一圈儿就能领回来不知道多少的雄鲛雌鲛甚至未成年的鲛人。   雄鲛让他成年后一定要当雌鲛,雌鲛则希望他能当雄鲛,未成年的纷纷表示他要是做雌鲛,他们就做雄的,他要是做雄的,他们就作雌的。   鸿明:“……”   选择好多,怕怕的。   皎月听他跟个小老头儿似的絮絮叨叨,眉头皱着,不由轻笑起来。   她和殊墨曾经在四海里得到过的冷落与漠然,好像都留给鸿明了……   想到此,她就哭笑不得。   升平宴即将开始的时候,晏祈才姗姗来迟。   最近东海出现了渔民出海失踪的怪象,附近的海族全都没有出手,也不知是出了什么状况,晏祈一直在看情况。   海魂不知道什么原因,对他又是发脾气又是胡乱骂……这就很烦了。   晏祈来这边的时候,还和海魂吵了一架,被泼了一身的水。   晏祈莫名其妙,不是很明白往日没什么情绪,甚至一两百年都说不上一句话的海魂为毛跟个小女子似的作妖。   但又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怀着这种诡异的心情来到升平宴,看到众人都在,顿时抛却烦恼,过来打起了招呼。   有了他的到来,整个宴会都彻底热闹起来。   皎月不习惯这种热闹的氛围,见着周遭人都各自言谈欢笑,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头对旁边和某个仙友的女儿讨论食物吃法的鸿明说道:“我出去一会儿,你别欺负小姑娘,知道吗?”   “小男孩就可以欺负了吗?”   皎月黑线:“也不可以。”   鸿明闲不住,要么没事儿就逗人开心,要么就把人直接搞得哭唧唧……很多带这孩子的人都跟皎月说,这年纪的孩子都这样。   皎月:“……”   皎月心里狗逼不已,鸿明已经是四百多岁人了,还跟七八岁小宝宝似的……他爹那会儿不知道有多懂事。   没法儿比。   她从宴会上离开,来到海岛边上,左右看看,最后在一颗大树旁边坐下,靠着树干吸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松懈下来。   心无所属的时候,总觉得孤独,心有所属的时候,却是真正的孤独。   不知不觉待到天黑,皎月刚起身准备回去,眼角余光却注意到有个黑影从旁边一闪而过。   她脚步一顿,抬眼看去,四周一无所有,安静如斯,只有海风吹过的声音。   她收回目光,继续往回走。   只是,走了没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带着轻轻的笑:“你不回头看看我吗?”   皎月动作顿住,随即猛地回头。   黑夜之下,万籁俱寂。   眼前还是什么都没有,可吹过来的风却好似带着久违的温柔。   皎月忍住眼泪,往前走了两步,匆忙问:“你在哪儿?”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如梦呢喃:“在你身边。”   皎月回头,却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她立时大哭出声:“你又骗我!”   她一定是在做梦。   这些年她总做这样的梦,每次醒来都要失落好久,好讨厌他。   “我还没有身体……”过了好一会儿,黑影才缓缓浮现,却是微弱的影子,他没办法去擦她脸颊上滑落的眼泪,只能笑道:“你刚刚那样子看得我很难受,想抱抱你,但还要等等。”   皎月一怔,随即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近在咫尺,却如灯火摇曳般的虚影,忍不住伸手要去摸一摸,却只抓了一手的空气。   她捏捏拳头,问:“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   “以前也不是,对不对?”   “对。”   “你一直都在的,对不对?”   “对。”   皎月哭成了狗,伸手胡乱打着面前的空气,哇哇大叫:“你个混蛋!”   “啧……打又打不着,难看死了。”   “你管我啊!”   殊墨碰不到她的身体,但还是张开手做了个环抱的姿势,将她拥在怀里,喃喃笑道:“先别气了,攒着点儿力气,等我恢复了再打……”   “你自己说的,不准反悔。”   “不反悔。”   皎月咬着唇静默许久,才小声道地说了一句话。   殊墨静默一瞬,轻笑道:“我也是。”   ——全书完——